“璐华。”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渐渐在三女身后响起,孔璐华回头看时,果然是阮承信到了,也连忙走了过来,对阮承信施了一礼。阮承信倒是平静如常,笑道:“璐华,方才门口有个人送了些礼物过来,说是瑶华道人家中差来的,说这也快过年了,给咱家送了些锅子。爹爹看那样子,也不过是礼尚往来之物,这瑶华道人与伯元只是诗文上的同好,却也没什么做官的事要考虑,不如咱就收下吧,日后有了闲暇,再给他们回礼便是。”所谓锅子即是今日火锅。
“爹爹说的也是,这瑶华道人听闻刚补了奉恩将军,虽是宗室,却也只是疏属。伯元和他来往,自是原有交情的。这份礼就收下吧,只是……爹爹,那瑶华道人送了什么锅子过来啊?”
按清代宗室,在寻常爵位之外,另有一种封爵,上下共十二级,亲王、郡王、贝勒、贝子等等,均为宗室封爵,却是寻常满人也无法得授。但奉恩将军却只是这十二封爵中的最低一级,平级而论,只相当于四品武官。这样推论,弘旿的爵位其实还不如阮元的官位。
“哈哈,这瑶华道人虽是疏属,我看着倒也是诚心和伯元做朋友的。里面东西可多了,一锅是鸭子,一锅是野鸡,还有一锅像是羊肉,还送了些笋和酱菜,若是要收下,就快过去吧。本来就是吃饭的时候了,我看那笋已经做好了,若待得迟些,只怕不好吃了。”阮承信道。
“这样啊,那快让他们把锅子送进来吧。”孔璐华笑道。说着也回来对刘文如和谢雪道:“文如姐姐,雪妹妹,快回来吧!有上好的锅子呢!玩了一天大家都冷了,正好暖暖身子!”刘谢二女听了,自然也是开心,便匆匆安置好几个雪人,随即与阮承信、孔璐华一道回正厅来了。
只是看着眼前身后,孔璐华却有些寂寞之感,似是还缺了个人,不禁向阮承信问道:“爹爹,今日夫子他还是不能按时回来吗?看这天色,该不会又等到一更天了,他才能办完事吧?”
说起阮元这几日的情形,阮承信也不免有些忧心,道:“其实爹爹对京官之事,也略知一二,即便公务繁忙,这申时也都该退值了啊?却不知又有什么事把他耽搁了,或许伯元在礼部做官,这要过年了,礼部也要准备各处的祭礼,元日的朝仪,还是要比寻常忙一些。还有南书房,或许……南书房也有些事要做呢?”
“爹爹,公务繁忙,孩儿也能理解的,毕竟京官什么样,孩儿以前也不知道。可孩儿只怕……咱们回来的时候,不就已经有了些风声,说皇上与和珅之间,似乎要有些麻烦事了。这回了京城,又总是听闻太上皇身体欠佳,这样想来……爹爹,前些日子,我也曾问过伯元,他每日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玩才回来?可伯元每次都说,是皇上重托,他不敢不为之。又一次,我问得多了,他方才与我说,说这一战,却是输不得的,但只要胜了,眼前就是清平世道了……若说是川楚战事,夫子不会这样谨慎啊?还是说,眼下皇上与和珅那边,都已经有动作了?”孔璐华想着一月以来,阮元种种反常状况和难以理解的言语,心中也不禁倍加担忧。
“这样想来,璐华,你猜的或许有理。伯元他素来立身正直,若是皇上与和珅真有了什么不可调和的过节,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是他心性所至,你却也不要怪他,要是你真的心中不快,就怪我这个爹爹吧,这忠孝节义之语,不也是我教导他的吗?”阮承信笑道。
“爹爹说哪里话呢?孩儿怎会责怪爹爹啊?伯元做的若是忠直之事,我自然支持他去做。可是……朝堂素来绝无情面可言,伯元若是一旦……我还是有些担心。”孔璐华道。
“璐华,你相信伯元的人品,却不相信伯元的才干吗?”阮承信笑道:“伯元这个人啊,爹爹还是知道的,平日谦逊有礼,可心里从来就不服输,爹爹从小教他些兵法战阵之事,他用来和里堂玩耍,里堂一次也没赢过他。精研学问,他在行,可运筹帷幄,这是他的本色啊?以前我们扬州的汪容甫在的时候,和伯元是朋友,他可一直跟我说,论狂傲,他虽做到了极致,也不过是淮扬第二,而这第一,伯元是决计不会让给他人的。你看看,这像你认识的伯元吗?”
“哈哈,夫子居然还有狂傲的一面呢!”孔璐华听了,虽仍在为阮元担忧,却也笑了出来。
“是啊,容甫倒是给我们讲过伯元和他的故事,待会儿吃饭了,爹爹也讲给你们听听,怎么样?对了,既然伯元回不来,咱一会儿把杨吉也叫来吃饭吧。你们几个儿媳我看着都未必能吃羊肉,杨吉不一样,他当年在京城,可是什么都敢吃啊。”阮承信倒是也放松了不少,一家人这一夜守着火锅,言笑晏晏,倒也是平安和乐,只是一夜欢宴过去,阮元却一直未归。
直到将近二更,阮元的轿子才回到了衍圣公府。这时已然入夜,各门灯火均已熄灭,只好由蒋二提着昏暗的烛灯,一点点摸索着送阮元回了卧房。
只是阮元还没进门,便隐隐听到了卧房中一丝浅笑之声。
“嘻嘻,姐姐的身子好软呢……”
“雪妹妹,这下你知道了吧?胆小鬼,羊肉一点都不愿意吃,你看看姐姐,多吃些羊肉,身子才能软下来嘛?”
“我、我不是觉得爹爹讲的故事有意思嘛?平日看夫子那么瘦,居然还帮焦先生打过架呢……”
“那你也要好好吃饭!”
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加上蒋二灯烛中的光芒,阮元已然看清,正是孔璐华、刘文如、谢雪三人一同睡在了自己床上。三人身材都还算苗条,因此挤在一起也并无不适。
阮元看着相互依偎的三女,也不禁轻轻的笑了出来。
“家中还有偏房,今日我先寻一处睡下吧。”阮元悄声对蒋二道。
“老爷,这,您怎么能……”蒋二也有些不解。
“无妨,这样也挺好的。”阮元轻轻拉了蒋二往门外走去,走到一半,也不禁回过了头,看着一片安谧的公府后宅。
“爹爹、夫人,对不起……”阮元不禁自言自语道。
此时,和珅与福长安的计划,也已经进行到了一个关键时刻。
“这样说,你也看得清楚,阮元那边,确实是把信送出去了?”和珅向福长安问道。
“是啊,其实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相信阮元能给咱们办事。所以这一个月来,他身旁一直都有我銮仪卫的亲信跟着。但现在我是放心了,他南书房的位置、礼部的位置,我们的人都暗中搜查过……他读的书是真多啊,倒也花了些时间。确实,现在他手里,已经一封也留不下了。咱们的人也经常跟踪他的轿子回家,一样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这一次福长安反倒是更加稳重。
“那礼部和兵部呢?有别的动作没有?”和珅又问。
“没有,兵部自从庆桂受了伤,几个侍郎平日都是各办各的事,谁也不管其他人。礼部……不就是纪晓岚嘛,都快八十了,一天昏昏沉沉的,本来也不指望他做什么事了,他也管不住人啊?那个德明我看也差不多,再说了,阮元礼部和南书房都要去,礼部这里也知道,他来往礼部兵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有件事我倒是意外,这李潢我先前都不知,居然还喜欢算学,阮元与他这也算有了同好之处,他们两人取得联系,可比我想的要快多了。”福长安道。
“他要是没点真学问,我会让他来我府上教书吗?这样看来,咱们前面的计划,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和珅看起来也渐渐松了一口气,可还有几个人有些不放心,又问道:“现在剩下的关键,就是睿亲王和定亲王了,诚斋,你和他们最近有无交往?”
“我都联系着呢。”福长安也是早有准备:“姐夫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平日成天的写诗作赋,没事还看那什么《石头记》,我听你的吩咐,去随便看了几篇什么真啊假的,就和他聊上了!他倒是和我说愿意帮我们,毕竟他能继承睿亲王的爵位,阿玛和二哥、三哥当年也帮了不少忙呢。再说了,他不帮我们能怎样?若是真有什么大事,让他拉着侍卫去护卫宫禁,他能护卫得了谁啊?大不了我们自己造一份圣旨,把富锐的人也拉过来,加上我銮仪卫,怎么看都够了。至于绵恩嘛……倒是有些难处,皇帝的事,他并不热心,怎么劝他他都不愿意与皇上为敌。”睿亲王原是清初多尔衮的封号,后来顺治亲政,一度将多尔衮一系王爵撤销,直到乾隆之时才予以恢复,是以福长安有此一语。
“这也是他应该有的反应,其实我这下策,即便是我自己,也实在是不愿用的。咱们还是说上策吧,若是宫中一旦有变,只要定亲王能支持我们,保我二人眼下的位置,也就够了。”和珅道。
“其实致斋,你的难处定亲王也明白。他也说,你与他反正也没什么过节,帮一帮你不是难事。毕竟他额娘姓富察,我也姓富察,这两个富察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人嘛。不过另一件事,我不能擅自做主,不知你以下如何?绵恩说既然要支持你,那他自己说话也该更有份量才是,可他眼下并无差遣,使唤不动人啊?所以他想要你保举他做九门提督。可这九门提督,你都做了二十年了,怎么可以轻易与人呢?”福长安也将绵恩的想法告知了和珅。
不想和珅却不在意,道:“其实九门提督一职,即便给了他,也是无妨。眼下该发的信,咱们都发出去了,对皇上而言,他现在已是投鼠忌器,我让一个九门提督也无关紧要。况且步军统领衙门这些人,跟了我二十年了,他们怎么可能随便听别人的命令,反来威胁于我?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你的銮仪卫吗?步军统领和銮仪卫半斤八两,或许銮仪卫还有地利之便呢?他胆子可没那么大。更何况,我虽身兼多职,可总是只有我一个人,一旦突生变故,仅凭我一人之力,不能兼顾宫中和外廷,吉纶、和舜武只是郎中,又调不得人马。所以这九门提督给了他,只要他真心助我,那反倒是事半功倍。你下次见他时,就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保我眼下的位置,这九门提督我甘愿让贤,议政王大臣的身份,对他而言更是掌中之物。到时候我二人合力主持朝政,定少不了他的富贵。”九门提督本职只是二品武官,下属翼尉、城门领诸将校各有其职,办理日常事务的就只有下面的郎中,是以和珅会有此言。
“致斋,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懂了,什么叫你不能兼顾宫中和外廷啊?还有,我銮仪卫的地利之便在哪里啊?”福长安似乎有些不解。
“现在我也只能告诉你,到了那一日,这些都会成为现实,步军统领、护军营、銮仪卫、侍卫处,这条路通了,咱们的大计也就要成了。眼下你也无需多想,只去把我方才所言告诉绵恩,也就够了。”和珅心中似乎已经对未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福长安也清楚,这个时候逼问和珅,反而会闹得二人不快,也不再多言,只继续联络绵恩去了。京城的十二月末,官府中往往只剩下清理账目,发放赏赐之事,都是依照定例走流程而已。而随着大雪的渐渐停歇,嘉庆四年的元日也就快到了。
嘉庆三年的最后几日,乾隆倒是忽然来了精神,渐渐可以下床走路,饮食上也渐放开了些。想着元日在即,这次元日也定当普天同庆,与王公重臣一道共度新年。
而嘉庆四年的元日一到,乾隆便早早起了床,在几个贴身太监的照看下,换上了一身最新的貂皮朝袍。鄂罗哩看乾隆这日神色,几已恢复如常,也大着胆子,请了笔墨纸砚过来,向乾隆求了福字。乾隆自也应了,只是下笔之时,仍是有些无力,几个福字虽是一挥而就,墨迹看起来却入纸甚浅,一大半笔划都比寻常细瘦,竟还是有些元气不足。
接下来也是一如既往,乾隆和嘉庆一道往堂子行礼,行礼之际,嘉庆奉上奏表,请求向十数个因水旱致灾的府县发放赈粮,乾隆也一一应允。不过这一次,他便只让随侍翰林下去批复,自己再不用笔了。
随后,嘉庆服侍着乾隆,前往乾清宫受王公朝拜,因担心乾隆行走不便,太和殿的朝贺便只有嘉庆前往,可嘉庆方欲动身,乾隆却忽然道:“且住,今日乾清宫饮宴,叫太和殿上众人一同过来。鄂罗哩、呼什图,你等快去吩咐,今日朕要在乾清宫一同与百官欢宴,所有酒席,快快备上。”
太和殿受朝官员,历年皆有百数,在乾清宫一道饮宴,未免有些逼仄。但鄂罗哩等人想着太上皇难得有一道圣谕,又怎有不遵之理?也只得立刻通知御膳房,把能拿出的酒宴器具,点心果脯,尽数拿了出来,至于酒菜,只能尽力而为。一时之间,群臣也相继被叫到了乾清宫,三跪九叩之后,乾隆也特许前排的王公大臣先行入座。
乾清宫的宫宴本是为王公贵族而设,不少重臣虽是一品加身,却也无缘一会,是以下属太监们也多花了些时间,给所有一品职衔的官员都备了座位,先上了些美酒瓜果之物,至于其它菜肴,只能一点点等御膳房的回复了。阮元虽然已是二品,却也只得先站在一旁,看宫中是否还会新增席位让二品官员入座,似乎也没有多大可能。
看着在座王公重臣都一一斟上了酒,乾隆倒是从容,也不问菜肴供奉如何,便道:“今日是元日,朕退位做这太上皇,也是第四年了,朕很高兴,你们也应该高兴才是。这菜朕是不想等了,不如这样,咱们先饮酒三杯,共享天下太平,如何?”
群臣也都知道,这时前线战事未毕,哪里有什么天下太平可言?但不管怎么说,乾隆已经年近九旬,讨个口彩也是年长之人的常见兴致,于是也纷纷应和道:“太上皇万安,大清天下太平!”
乾隆缓缓斟满了第一杯酒,忽然看着宫门前的一线青天,叹道:“你们知道吗?六十四年前,雍正十三年八月,皇阿玛去了,当年朕才二十五岁,比你们年轻多了,朕就要做这个皇帝了。朕刚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心中也曾经担心过,担心朕做不好这个皇帝,辜负了皇阿玛传位的圣恩。你们都说这做皇上,就应该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朕也知道,自古以来,哪里有什么万岁天子啊?朕即位的时候,没想过自己能做六十年皇帝,做了六十年,还能当几年太上皇呢。哈哈,论做皇帝的时间,朕不如圣祖仁皇帝,可朕却比皇玛法多活了二十年了……朕看着你们,你们之中也有雍正十三年的时候,见过朕登基的人吧?王杰、纪昀,你们还是孩子吧?可你们看看,你们头上还有一根黑发吗?都全白了啊?朕看哪,也就是这乾清宫前面的天,过了六十四年,还是一样的颜色呢。”
“这样想来,朕这六十四年过来,做的事也不少了,五免钱粮、三蠲漕赋、十全武功、开拓西域、六下江南、兴修海塘、四库修书、河道漕运……朕这辈子,过得不错!当然了,朕知道,你们平日也在下面总说,为什么功成了,就都是朕英明神武,事败了,就是因你们无能呢?其实这是你们不懂,朕不是这样想的。有些事,一时没办好,朕也有责任,只能说最后结果还不错。但这六十年过来,大清有了今日,也不是朕一人之功,你等直庐筹划,实心办事,乃至沙场喋血,九死一生,朕都记得!”
“这些日子,朕总是梦到先前旧人,仔细想想,朕对不起他们啊……张廷玉,朕应该以师礼视之,可朕不得不裁抑于他。傅恒,从来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朕当时为什么要让他去缅甸呢?还有鄂尔泰、尹继善、刘统勋、阿桂……所以啊,朕这第一杯酒,就敬这些为了我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重臣,你们也来敬酒吧,没有他们,你等怎能如此安祥太平啊?鄂文端、张文和、讷亲、来文端、傅文忠、尹文端、刘文正、刘文定、于文襄、阿文成,这杯酒,是朕该敬你们的!”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乾隆所言,俱是乾隆一朝同时身兼大学士和军机大臣的骨干重臣,张文和即张廷玉,来文端名为来保,刘文定名为刘纶,于文襄则是于敏中,乾隆朝首席军机大臣共有八人,就是鄂尔泰、讷亲、张廷玉、傅恒、尹继善、刘统勋、于敏中和阿桂了。这些人并非俱得善终,讷亲因大金川战事不利,被乾隆处斩,连谥号都没有。于敏中更是死后被曝出参与甘肃大案,所封荣誉俱被剥夺。但乾隆重病之余,似乎也已经看淡了人生荣辱,君臣之分。平日对待重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一日竟然选择了与一朝臣子尽释前嫌,杯酒化恩怨。
而宝座之下,不少大臣也已经渐渐泣不成声,刘墉是刘统勋之子,福长安是傅恒之子,那彦成是阿桂之孙,他们从来只知道伴君如伴虎,却怎知这一日,乾隆竟史无前例的将天下太平之功,分了出来给其祖其父?尹继善之子庆桂在坐上,更是泪流满面,全身颤抖,他冬月里受了伤,此时依然未能痊愈,还是身旁的礼部尚书德明扶着,才不至于突然摔倒。
“这杯喝完了,再来第二杯。”乾隆倒是从容依旧,道:“朕知道,你们平日做臣子的,起早贪黑,一生的心血,都耗在了那千片万片摺奏之内,可许多事做下来,却还是未能如愿。所以啊,你们也有怨气,想来想去,朕是不会出错的,那一定是同僚之中,有些人假公济私,从中取利了。所以几十年来,你们臣子下面的争斗,也从来没有少了,朕也想着开解你等,可这人生了嫌隙,再想着恢复如初,哪里容易呢?所以啊,朕今日这杯酒,也是敬你们的,你等无需多言,听朕的话,就直接饮下,喝完这杯,你等尽释前嫌,如何?”说着,自己又是一饮而尽。群臣看着乾隆已经将酒饮下,即便心中对同僚仍然抱有宿怨,又怎能再违逆上意?一时间纷纷举杯,也各自饮下了。
乾隆看着王公群臣,只觉眼下忽然渐渐模糊,身子也轻轻颤了一下,但深吸了一口气,身上还是恢复了些精神,便又斟上第三杯酒。看着眼前的酒杯,忽然笑了出来,道:“其实朕也知道,出了这宫门啊,经常有人在背地里传言,说朕平日骄奢淫逸,不务正业,只知道在圆明园里享乐,却忘了天下大事。还有人说,朕经常微服私访,甚至还到宫外与一些……与一些人有染?哈哈,朕也不怪他们了,让他们说去吧,我大清自有国史记录,朕每日做了什么,煌煌国史可鉴,朕不屑于和他们辩解。可话说回来,朕每日亲自批阅这许多奏章,一年下来,也没几个安歇的日子,是为了什么啊?是为了这大清江山,永固万年!朕只有如此,才对得起五世先祖,百余年筚路蓝缕的艰难啊?”
听到这里,前排的许多王公大臣,也激动不已,纷纷站起,举起酒杯道:“太上皇尽心为国,天日可鉴!臣等愿誓死以报,共保大清江山永固!”
“好!那这第三杯酒,朕就敬这大清江山,愿天下太平,江山永……”忽然之间,乾隆只觉手中的酒杯渐渐沉重起来,就像一座不断升高的小山一般,一点点向下压着自己的手臂。最终,自己孤单的手臂,已经无力与那座高山相抗。
他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了……
酒杯无力的落在了桌上,杯中的美酒一点一点,从杯中缓缓流出,流向桌檐,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之上,又一寸一寸地流向了群臣脚下。
而龙椅上的乾隆,也已支持不住,向后一侧,卧倒了下去。
“太上皇,太上皇!”台下群臣再也顾不得朝廷规矩,纷纷抢上,可龙椅乃是乾隆御座,又有谁真的敢在龙椅面前忘了君臣之仪?于是,越来越多的大臣堆在了台阶之下,可除了乾隆身边的嘉庆,其他人还是不敢继续近前。
只有和珅仗着公相之身,好容易冲出了这一步,他从王公之中拼力挤出,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和嘉庆一同扶住了乾隆。
“太上皇,您怎么样了?”和珅一边扶着乾隆,一边侧下左耳,听着乾隆吩咐,乾隆的双唇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太上皇……是倦了?”和珅忽然自言自语。接着,他迅速转过身来,对着台下群臣道:“各位不要慌张,太上皇没有事,只是有些倦了!鄂公公,你快让人把太上皇抬回去吧,太上皇没事的!乾清宫酒宴,一切照旧,各位请自安心回去吧!”
无论嘉庆还是鄂罗哩,都知道乾隆其实未发一语,和珅此举也是为了维护朝堂稳定,使宫中不致陡然生变。于是二人也没有一句反驳之语,鄂罗哩自带着几个心腹太监,扶了乾隆回养心殿了。而嘉庆也立刻站起,对宫中王公大臣道:“皇阿玛偶染小恙,想来是不碍事的,酒宴继续进行,各位请自入座,再勿多言!”
听到这句话,王公大臣们也一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有些座位方才乾隆倒下之时,因事出突然,已经被大臣们抢坏了,这时这些大臣也只得自认倒霉,站在原来的座位之前,看着渐渐端上的菜肴。
而这时端上的酒菜,也再无一人能安然享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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