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66年是秦国历史上的转折之年,在这一年,秦昭襄王听从魏人范雎的建言,将宣太后、魏冉等人赶下秦国的政治舞台,并且拜范雎为相,改行远交近攻的策略,从此奠定了秦国在战国末期的成功策略。
秦昭襄王嬴稷在过去40余年的时间里,一直活在宣太后的铁腕之下,没有实权。但他并没有能力反叛,只得将自己的不满深藏。
政治上的游刃有余让宣太后在秦国的地位如铁桶一般牢固,她将私生活和国家大事融为一体,而不是所谓的“公私分明”;她能够不顾别人的忌讳,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国家利益而坦言自己的隐私;她能够在面对挚爱之时有万种风情,但是如果威胁到了秦国的利益,她便会毫不手软地将其杀掉。所以秦昭襄王对宣太后,一方面有着为人子对于母亲的爱戴,另一方面则有着为人下者对于上位者的敬畏。
即位后的秦昭襄王一直在等,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要真正地实现自己亲政,就需要达成三个条件:第一,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决心;第二,有贤者的辅佐;第三,魏冉失去民心。等这三个条件成熟后,秦昭襄王就可以将宣太后的势力推翻,自己执掌政权了。
公元前271年,一个影响秦国在战国后期外交策略的关键人物出现了,他就是范雎。
韩愈《马说》中论述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纵观整个战国历史,哪个国家拥有人才哪个国家就可以独霸一方:魏国有庞涓,故而能够在战争中无往不利;齐国有孟尝君,是故能够一举成为东方大国,天下英雄云集响应;赵国有廉颇、蔺相如,所以一向虎视眈眈的秦国才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这些人都没有善始善终,庞涓最终自杀在马陵之战的无边血海中;孟尝君因为害怕被齐国国王杀害,故而离开齐国,并给予其致命一击;廉颇最终老矣,虽能日食斗饭,在别人眼中,却没有半点用处。
只有秦国,如商鞅者,虽然身死,其政策却影响着秦国依然不断进步和发展。所以天下人仿佛都知道,才子落难之时,只有秦国才是最好的去处;贤人蒙羞之时,只有秦国才是伯乐,能够发现他的绝世光芒。
但是天下人都没有注意,战国时期的这些人才,仿佛大多来自一个国家,那就是魏国。自韩、赵、魏三家分晋之后,三晋之地历来都是秦国最希望征服的地方,可惜屡次都没有得手。而三晋之中魏国的地理位置最为重要,它地居中原,是秦国走出自己国土、实现天下一统的关键地区。魏国物产丰富,教育系统也十分发达。魏国的吴起、商鞅、孙膑、范雎、乐毅等人,多是当时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名重一时,风流万古。
可是魏国的统治阶层,身处宝山而不自知,不但不重用这些能人异士,反而听信小人谗言,对他们凌辱迫害。无奈之下,那些满腹韬略、一腔抱负的能人异士只好投奔他国,最终成为魏国的敌人。
此次魏国迫害贤人的历史再次重演,范雎选择了秦国,这个当时战国最有实力和活力而又让东方六国最为寝食难安的国家。
这一年,魏冉带兵去攻打齐国的刚(今山东宁阳县东北)、寿(今山东东平县东南)两地。范雎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只要能够见到秦昭襄王,将自己的见解向王上陈述,那么自己就会从此一飞冲天,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正如范雎所料,秦昭襄王对于魏冉为了自己封地而擅自动用刀兵,置国家利益于不顾的行为,有着极大的不满;对于贤才有着渴望并且有识人之能;对于秦国的未来有着自己的规划,他渴望亲政,并且实现统一天下的宏图大业。
所以,范雎向秦王上书了,简单扼要地陈述了自己对于这一切的看法和解决方案,秦王自然乐于见这样的贤才。在范雎到达秦王宫殿之时,秦王喝退了左右,如大旱渴望甘霖般,和范雎促膝长谈起来。
在《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中,对于这一次会晤的内容,有详细的记载:
一见面,范雎便将自己和秦王以姜子牙和文王作比。他说道:“吕尚在河边直钩钓鱼之时遇见了文王,文王知道他有才能,从此厚待吕尚,并且将吕尚拜为宰相。已经80岁的吕尚感念文王的知遇之恩,就向文王陈述了自己的政见,为其制定了国家的内外政策,最终帮助文王灭掉无道的商朝,取得了天下。范雎虽只是秦国的一个过客,跟大王也没有多少交情,但范雎现在要说的事情,牵涉到您的骨肉之亲、母子之爱,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但是范雎有一片忠心,想要向大王坦言心中所想。即使今天范雎对大王坦言了,明天就被人所构陷,范雎也无所畏惧。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如果范雎所言,能够对秦国有些好处,便死得其所。”
范雎果然非比常人,几句话下来,便将秦昭襄王的兴趣吸引了过来。范雎一番言语,不仅吸引了秦昭襄王的好奇心,也将他彻底感动了。于是,秦昭襄王煞有介事地说道:“寡人今天有幸得见先生,实在是晓天之大幸。不论事情的大小,上至太后,下至大臣,希望先生都坦言直说,不要怀疑寡人,只要有道理,寡人就会嘉奖,如果没有道理,寡人也不会怪罪。”
范雎见秦昭襄王如此礼贤下士,和自己平日的观察有过之而无不及。遂肆无忌惮地展开他的长篇大论,还提出了最新的作战方案,这也就是著名的“远交近攻”的作战方针:“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意思很明显:现在的东方六国之中,唯有齐国势力强大,同时又离秦国很远,因而齐国是秦国最为理想的结盟对象。试想,如果秦国攻打齐国,部队要经过韩、魏两国。如果军队的数量太少,则一时之间必定难以取胜;如果多派军队,则打胜了也无法占有齐国土地。与其便宜了韩国和魏国,不如先攻打和秦国相邻的韩国和魏国,逐步推进。当前的形势很明朗,为了对付南方的楚国和西方的秦国,齐国与韩、魏两国正在谋求结盟。因此,为了使得形势对秦国更加有利,秦国需要抢在韩国和魏国的前面,率先派遣使者主动与齐国结盟。
这个外交政策,对东方六国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
“远交近攻”的实质,是让秦国想要攻灭的所有的国家都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样,秦国就能够对列国各个击破。范雎对秦国的未来发展所订立的策略可谓高屋建瓴,令秦王心悦诚服。然而,如果秦王不能亲自主持国家大计,依然如一个傀儡般让宣太后在幕后操控,则范雎所有的设想即使再美好,也只能流于空谈。
通过对秦国未来发展政策的制定,使得秦昭襄王见识了范雎的才智,心生重用范雎的心思。范雎也是心知肚明,因而可以由公到私。就宣太后掌权之事,范雎说道:“昔日,我在山东,听人家说,齐国有孟尝君,很有才能,齐王只能望其项背。而到了秦国之后,则只听说秦有宣太后、穰侯魏冉,以及华阳、高陵、泾阳君,还没有听说有秦王。大王是一国的领袖,应该决定一切国家大事,有生杀予夺的权威。然而,再看秦国之天下,太后能够不管君上而擅自行事,穰侯能够不顾国家而把持对外大权,华阳、高陵、泾阳君可以不闻法规而自行决断,这是秦国的‘四贵’。四贵的权势盛,国家就危险,大王的权力怎么能不倾覆?大王何以向秦国发号施令呢?”
“秦国有了四贵执掌权柄,则大王就被架空了。正所谓功高震主,多少大臣一旦有了权力就陷主上于危险的境地。李兑曾经是赵国的臣子,主父最终被困于沙丘,百日之内无人解救,最终饿死。崔杼、淖齿曾经是齐国的臣,齐君最终被他们害死。今秦国宣太后、穰侯魏冉专权,并和高陵、华阳、泾阳君等人内外相连,范雎担心有朝一日秦国会再一次出现崔杼、淖齿、李兑这样的事情。”
“大王心知肚明,您身边其实充斥着魏冉的人,而且朝中许多大臣都是魏冉的党羽,可谓权倾朝野。大王一个人在朝廷,就是孤家寡人,这让为人臣者怎么能够安心呢?如果这种情况不加以阻止的话,秦国也许就会落入外人之手。”
范雎此番话令秦昭襄王刮目相看,他终于等来了这个贤人,其不仅可以为秦国的未来考虑,也可以为秦王的地位考虑。有范雎辅佐的秦王终于下定决心对所谓的“四贵”动手了。
公元前266年,秦昭襄王解除了宣太后的权力,之后他把穰侯、高陵、华阳、泾阳君逐出关中,并且免掉了穰侯的相位,拜范雎为相,封为应侯(应在今河南宝丰县西南)。秦宣太后在秦国政治舞台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41年后,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