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晋国自从晋襄公去世后国势衰落,在与楚国的争霸中居于劣势,但毕竟是称霸多年的大国,蛰伏中也在慢慢复兴,这次复兴的关键人物却是一位以残暴昏庸的形象定格在人们心中的国君晋景公。事实上,真正的晋景公并不像传奇故事《赵氏孤儿》中那样残忍暴虐,晋景公在位时,正是晋国内忧外患的时刻。对内,朝野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对外,晋国在和楚国的争霸中逐渐落于下风,还有诸多游牧民族时时侵扰。景公上位之后,调和大臣矛盾,使国家避免深陷内耗不得脱身,对外用兵征讨戎狄,为晋国扫清外部环境,令其可以腾出手来与楚国争雄。
晋景公面对的是他的父亲晋成公留下的一个烂摊子,赵盾在朝内兴风作浪,结党营私,破坏了晋国一贯良好的政治氛围;而他飞扬跋扈的做派和见利忘义的品性也让晋国为此背了不少骂名,诸多小国因为赵盾的存在而疏离晋国,靠近楚国。
赵氏一族在国内的专权势必会影响晋国外事的不力。景公三年,楚国伐郑,郑国可以算是晋国在中原之地的铁杆盟友,晋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晋国以荀林父挂帅,带兵驰援郑国。在荀林父帐下,该有统兵将领十二人,赵氏一族占去三分之一,还有依附于赵氏的韩、郤等族。由此,荀林父被架空,军权尽归赵氏,晋军轻敌冒进,被打得大败,严重挫伤了晋国的锐气。
晋国的失败,不仅让其失去了诸多小国对它的信心,也让很多游牧民族起了趁火打劫的念头。这些游牧民族支系众多,被华夏国家统称为“狄”,其中“长狄”和“赤狄”是势力较大的两个。
在中原诸国没有因为彼此间不断攻伐而实力下降之前,这些“狄”们并不能对它们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尽管生存的需要使得这些民族不断侵扰中原国家,但结果往往十分惨重,而炫耀自己对狄作战的胜利,一时间竟成为中原诸侯间流行的活动。
晋国和赤狄之间的摩擦比较频繁,晋国的国君晋成公制订了以退为进的策略,对于赤狄的小规模骚扰置之不理,却暗度陈仓,与其他狄族结盟,主动放下身段,与它们交好,就这样,赤狄被孤立了。
赤狄毕竟实力深厚,不能一举歼灭,晋国对之也是软硬兼施,勉强控制。时间来到景公六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情,成为晋国决心对赤狄下手的导火索。
晋国和赤狄中最为强大的支系之一璐国联姻,晋景公的姐姐嫁到了璐国。璐国的大臣丰舒对晋国极为仇视,将晋景公的姐姐杀死。晋景公大怒,下定决心剿灭赤狄以绝后患。晋国的大臣认为晋国近况不佳,加之丰舒又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大臣,此时的赤狄并不是一块软骨头。
但是大夫宗伯认为此时讨伐赤狄正是时候,他说虽然丰舒的确是一位能臣,但是他把他的能力用于邪道,没有造福于民。就此,他的能力越大,罪过就越多,自取灭亡的速度就越快。如果晋国现在不讨伐赤狄,今后就难以寻找到一个借口再去讨伐了。
于是晋景公下令出兵,荀林父再度挂帅,征讨过程相当顺利,不到一个月就将璐国一举消灭。丰舒逃亡到卫国,卫国将其押解到晋国,晋国将其处死。
经此一战,晋国恢复了作为大国强国的自信,晋景公犒劳三军,加封荀林父千户。对于当初为兵败的荀林父求情的士伯也予以赏赐。大夫羊舌职在总结这次胜利的原因时认为,《尚书》告诫君王应当任用恭敬严谨之士是很有道理的。士伯为荀林父求情,景公采纳了,并对他也委以重任,体现了景公的仁慈与智慧。周文王之所以能够统领天下,在于德政。君王实行德政,自会获得民心,那么国家就无往不利。
晋国没有就此停步。次年,晋国出兵讨伐赤狄中的贾氏等国,将其吞并。晋景公将俘虏献于周天子,并为此次领兵作战的士会请求国卿的名号,周天子同意了。于是,士会被封为国卿,并加封太傅,晋国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士会威望颇高,对晋国的其他大臣形成了强大的震慑力。
在治理国家方面,晋国全面走上了礼仪教化的道路。晋景公曾经任用了一个叫郄雍的人,此人能力超群,可以从人的眉宇之间的细微表情判别忠奸。于是景公令其捕盗,效果很好。赵文子却对此不以为然,并对景公说这种方法难以长期施行,郄雍本人甚至难以长命。果不其然,郄雍超凡的能力为之引来了灾祸,晋国的盗贼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负责拘捕他们,于是郄雍被杀害了。
晋景公对此感到惊骇,求问于赵文子治国之道。赵文子建议景公不如大力实施教化,任用贤明的人才,使国家的风气得到净化,人人知晓礼义廉耻,这样晋国就可以国泰民安。
鲁宣公十六年(公元前593年),周王室发生了臣子间的互相倾轧,王孙苏使人暗杀了自己的政敌毛氏和召氏并逃到了晋国,晋国派士会赴周朝进行调解,平息了事态。而士会回国之后,按照周天子的礼仪标准治理国家,使得晋国的国风更上一层。
数年后,晋国联合其他诸侯国,消灭了赤狄的最后一个支系,彻底消除了晋国周边游民的威胁。
晋景公把晋国从暗弱之中带了出来,使晋国重新走上了上升的道路,而春秋时晋、楚二国势均力敌的争霸格局再度形成。
晋国荡平了赤狄之后,实力大为增强,又进行了几次小规模扩张,与秦国、齐国都有了摩擦。
鲁宣公十七年(公元前592年),晋国派郤克出使齐国,邀请齐国参加会盟。齐国国君因为郤克腿脚不便嘲笑了他,郤克怀恨在心,回国后就要求晋国出兵讨伐齐国。景公认为此时伐齐时机未到,没有答应郤克的请求,郤克又要求仅仅带领自己的族人进行讨伐,景公亦不许。
齐国国君听说晋国已经在讨论伐齐的事情了,急忙派使臣奔赴晋国参加会盟,自己出于畏惧则不肯去,这更是激怒了晋国。于是晋国把齐国派去的使臣全都逮捕了。晋国和鲁、卫、曹等国家先后两次在断道、卷楚会盟,将齐国排除在外。
大臣苗贲皇建议晋景公不要做得过于严苛,导致诸侯认为晋国没有善意,于是景公特意放松了对这些齐国使者的看管力度,让他们顺利逃跑。此时士会年事已高,知道郤克对自己的位置虎视眈眈,急欲借助权利调动晋国军队伐齐。于是士会告老还乡,把位子让给郤克,郤克随即组织伐齐。晋国的伐齐并没有成行,心怀畏惧的齐王迅速与晋国讲和,以子为质,换得了晋国撤军。
彼时鲁、卫两国都希望趁着晋、齐冲突而在齐国身上占些便宜,为平日里受齐国的欺负出口气。不料晋、齐之间没有打起来。鲁国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于是转而说服楚国,令其出兵,不料楚国因楚庄王的去世而处在国丧之中,一兵一卒都不能迈出国门,鲁国的图谋再一次破产。齐国知道鲁国背地里的这些动作之后自是恼怒不已,于是和楚国结盟,待到其国丧结束,就联合伐鲁。
此时对于鲁国而言,晋国就是其唯一的救命稻草。鲁国国君一方面整兵备战,另一方面命人时时做好准备,一俟齐、楚进军鲁国,立刻去晋国求救。
不久之后,齐军果然进犯鲁国,不过出师不利,在攻击边境城市龙邑的时候,齐王宠臣被俘,龙邑人不听齐王要求把宠臣斩首暴尸,齐王大怒,下令军队猛攻三日,城破。齐军一路开进,直达巢丘。
卫国作为鲁国的盟友一向与之唇齿相依,此番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派兵援救。在新筑之地,卫、齐两军相遇会战,卫败,齐军就势杀入卫国境内。卫军将领孙良夫只好奔赴晋国求救,在晋国国都,与鲁国派来求救的臧宣叔不期而遇,二人投奔晋国的好战者郤克。晋景公斟酌之下,觉得放任卫、鲁二国被齐国吞并对于晋国而言太过不利,于是同意派兵参战。郤克张口就像景公索取战车八百乘,景公答应了。
晋军浩浩荡荡杀向齐军,鲁、卫二国得到强援后,重新抖擞精神,组织军队再战,晋国的老盟友曹国也出军助拳,一时间形势大好。齐国也不畏惧,携之前屡次胜利的气势和晋国在靡笄山下一个叫鞌的地方拉开阵势,捉对厮杀。
齐顷公豪情万丈,叫嚣打败晋军再吃早饭,于是齐军蜂拥而上,连战马都不顾披甲。晋军一时被压制住了,主帅郤克为箭所伤,血一直流到鞋上,但他坚持不退,一直下令擂鼓,让晋军前进。郤克战车的驭手解张伤得更重,手臂被箭洞穿,鲜血染红了车轮,但他也咬牙作战,一手驾车,一手擂鼓。主帅的英勇对全军形成了巨大的鼓舞,晋军扭转了颓势,齐军溃败。晋军穷追不舍,绕山三圈,大夫韩厥一马当先,直奔齐王御驾而去,齐王将韩厥战车上的士卒先后射杀,但韩厥依旧不放。无奈齐王只得和臣子逢丑父互换位置,逢丑父最终被擒。
齐王也不是一个胆怯的人,他逃出晋军的追杀后,迅速组织力量,重新杀入敌阵,三进三出,希望能够救出逢丑父,无奈没有成功。齐军只好且战且退,晋军却锲而不舍。齐王无奈,只得认输求和。逢丑父被郤克擒获后,因怜其忠勇事君,郤克饶他不死。
齐王派人来到晋军营内,许诺纳贿割地,希望罢战息兵。晋国不依不饶,一定要齐王的母亲作为人质,并且要求齐国境内的田垄改变走向。这样的要求远远超出了齐国的接受底线,对于晋国及其盟国也并没有太多的实利,在鲁国、卫国的调和下,晋国稍稍放宽了条件,于是各方议和。
在这次战争中,鲁国、卫国可谓是先悲后喜,先是被齐国狠狠打击,几乎要亡国,后来及时找到晋国,不仅收回了失地,还在后面的全面胜利中分了一杯羹,既向齐国出了一口恶气,又获得了不少实际利益,更巩固了与晋国的盟友关系确保了自身安全,确是大获丰收。
至于晋国,只不过是把一直以来想做又没敢做的事情付诸实践,并且效果不错。在战争中,晋国检验了自己作为中原大国的成色,同时通过这场战争的胜利证明了自己一直以来采取的发展道路的正确性,为今后与齐国、楚国的争霸奠定了信心。
不过,南方的楚国在这场战争中一直冷眼旁观,他们绝不会坐视晋国一家做大。楚国就像螳螂身后的黄雀那样蛰伏着,观望着。齐、晋二国,无论谁胜谁负,楚国都是赢家,因为落败的大国,不仅实力削弱,而且会急于寻求更强大、更稳定的军事联盟,而楚国是它们的唯一选择。而得胜的一方,志得意满的同时难免出现疏漏,更容易丧失国际舆论的支持,这就给楚国对他们的征讨提供了口实。
果不其然,就在晋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时候,楚国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