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轩第二次喷射鼻血的时候,江云旗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他暗暗叹息,心想就连权顶天的弟子罗云那样循规蹈矩,平生从不入烟花之地的温润君子,最终都没能过色欲这一关,又何况是李轩那个小色胚呢?
他化自在天魔可以挑动人的众多欲望,而其根本神通,还是在色欲上,那是他化自在天魔最强大的能力。
李轩扛不住,其实也情有可原。
江云旗这么想的同时,又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权顶天身后的问心铃,他已经在算计着,该如何突破这位老友的阻截,将这枚讨厌的铃铛拿到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对面的国子监祭酒却诶的一声轻咦,饱含意外的看着下方。
“这是”
他发现李轩的脚下赫然有一个符阵张开,然后这位的身影就从二楼的台阶上消失不见。
“他竟然过关了?”
江云旗也是意外不已,他张大了口,就连下巴都快要脱掉,双眼发懵。
那个小子,那个劣迹斑斑的混小子,他竟然通过了最高难度的色欲关?竟然真的是一个坐怀不乱,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不会吧?这未免也太玄幻了
“食色性也,却又能不为色欲所迷,不错,不错!”
权顶天眼中的欣赏之色,几乎不加掩饰:“此子,合当为儒门栋梁,继我理学衣钵!”
江云旗听如未闻,他眼神迷蒙的转头看着权顶天:“权老弟,你当年闯楼的时候,也过了色欲关吧?跟我说说这一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权顶天却有些尴尬,他目光幽然的看着楼外:“惭愧,我是色欲关才开始不久,就被法阵移出到楼外。其中详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此时在问心楼外,已经是一阵轰响,杂乱的惊呼声与议论声汇聚在一起,就恍如闹市。
“他上去了,他竟然上去了!”
“快看,第三层的灯亮了。”
“我的天!那个六道司的家伙,居然真的破了色欲关。”
“这应该是近十五年来的首位吧?第一个能上三层楼的。这下可好了,让我们儒门颜面何存?”
“果然,祭酒大人让此人登楼,应是有缘由的。此人的心性,怕是绝佳。”
“居然真上去了?群美在怀,居然还能坐怀不乱。”
龙睿看着问心楼的目光,也是一阵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这位六道司的仁兄可真够狠,竟然真的不为色欲所迷,真禽兽不如也!
不过之前我也看出来一点了,能狠下心给自己整那么一套法器的,那绝不是凡人。”
随后龙睿又抚着头,万分苦恼的一叹:“看来今天秦淮河那边我们是去不成了!看这架势,不知道要耗上多少时间呢。”
“这倒勿需可惜,我们那些同舍,还有那位土豪兄,不都在那边么?他们也来看热闹了。秦淮河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可这种热闹几年都只有一回。”
王静往自己的右边方向指了指,然后向龙睿侧目:“听龙兄语意,你对他似乎又有了一点期许”
“以己度人而已,我自己寻思,权财名利我都可视如浮云,唯独色欲这一关,我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过得了的时候,也必定是七老八十了。”
龙睿笑了起来:“这位狠人既然连色欲这一关都能过,那么其他的欲念,应该难不倒他。只是如此一来,就如刚才那位仁兄所说,我们这一代的儒门弟子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我觉得不会,理学护法就位之日,问心铃失控一事也必将大白于天下。”
王静摇头失笑道:“至于这位六道司仁兄的身份,也很简单的。那时怕是满天下的大儒,都会如狼似虎,要将他收入门下。那个时候,他就是这世间最璀璨的儒门新星。”
“你说的也对。”龙睿点了点头,神色寡淡:“可在这之前,他还得度过两个难关。我看过问心铃的文献,最后的两关,一曰叩心,一曰问道。那才是真正最麻烦的,过往千年中,儒门历代英杰,能够最终取得理学护法一职的,也不过二十七人。所以,哪怕这位能够突破四大欲关。成功登顶的可能性,也等于无。”
王静也是叹了一声:“叩心,是叩问闯关者过往之事,但凡闯关者有十件亏心之事,或者是不能让他人得知的私秘,就会被逐出问心铃的幻境。虞子的本意,是人皆有私意,也都不可能一辈子都坦坦荡荡。可只要闯关者一生当中没有太大的劣迹,就可以过关了。可这问心铃既已失控,那么这一关的情况就不是那么简单。还有问道”
王静的语声一顿,带着几分无奈:“这对他来说,只怕是最难的。”
不同于龙睿,他是真心期许着新的理学护法出现。
当今之世,无数衣冠禽兽,狼子野心之辈混入到了理学当中,充斥于庙堂之内。
这便如同当初佛祖在菩提树下证道,魔王波旬说到你末法之时,我会让我的魔子魔孙们,混入你的僧宝内,披上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扮成你佛门中人,以达成我意。
而如今的理学,正缺护道之人!
“他上去了!他过了色欲关。”
当望见那第三层的灯光亮起,薛云柔的整个娇躯都松懈了下来,然后惊喜无限:“不愧是轩郎,我就知道。他那样的人品,那样的心志,怎会倒在色欲上”
江含韵也面色一松,眼中也透出了一抹喜意与异色:“确是我小瞧了他,那个家伙,真的与以前不同了。”
此时她又心神微动,想起了今日上午,张岳说的那句话。
李轩有这样的心性,这样的品行,岂会在青楼流连三年?想必是他那两个狐朋狗友带去的,李轩他不能推托所致。
想到这里,江含韵竟是不知不觉的,一手握上了她的腰刀。
好想扁人
江夫人也面露出慈祥的笑意:“看吧,我看人还是很准的,那孩子的心正,不同于寻常人。城隍老爷坐下的听天将军,也不会信口开河。”
她心想真不枉了自己两次费心费力,给这孩子熬汤,这果然是含韵的良配。
可随后她就想到李轩还在那楼里面,那面色于是更加青黑。
自家那个老头,要他多事?这桩婚事要是黄了,她该到哪里寻一个比小轩更合适的?
薛夫人则一阵发愣,她的眼神错愕,又含着几分难以置信。
“无瑕君子么?”
薛夫人竟隐隐的有几分相信了。可须臾之后,她还是冷冷的说着:“别高兴得太早了,色欲之后,还有权欲与名欲两关。即便他都过了,还有问心与问道。那问心铃里面的他化天魔,可不会让他就这么通过。”
薛云柔本来就在担忧,此时脸色更白,她睨了自己的母亲一眼,然后咬着牙:“堂舅他已经在路上了,定不会让他有恙!”
李轩感觉自己又做了梦,梦里他经历一位寒门士子的一生。家徒四壁,却发奋于科举,最终名列二甲,成为大晋朝的一位进士。之后的二十年宦途,十载坎坷,十载得意,得贵人的提携,四十五岁就已经是刑部侍郎。
这梦中的事情详实无比,就像是真实的人生。再然后李轩就发现自己坐于公堂之上,下方则是两个历经酷刑,血迹斑斑的男女,旁边还有一位穿着锦袍的少年,得意洋洋的坐于一侧。
“李侍郎,殿下的意思是,此案的证据已罪证确凿,无需再审了。”那是一位尖细的嗓音,来自一位年老的太监,他就站在李轩的侧旁:“此二人,当判斩立决。”
李轩闻言,不禁蹙眉:“可案情中还有疑点,未能厘清。”
“是吗?”太监斜视了他一眼:“侍郎大人,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这是殿下的意思,他说不能再拖了。”
李轩一阵恍惚,想起那位汉王,正是提携自己,让他这十年当中官运亨通的贵人。
要么拒绝是什么后果呢?自己会仕途重挫,甚至可能会身败名裂。
他看了看下面两个接近晕迷的男女,又望了望那面无表情的太监,然后陷入犹豫。
他放不下自己的权位,不舍几十年的努力就此付诸流水。
李轩寻思半晌,随后就在老太监错愕的目光中笑了起来:“来人,此案疑点未明,押后审理!”
他想自己一个寿元无几,都快要死了的人,干嘛还要为权势折腰?做这种违心之事?
诶?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寿元无几?
还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手握重权固然是好,可若胸中志气都不能舒展,那自己要这权何用?
接下来,他眼前画面再次破碎,又经历了多种人生,忽而是高官的公务员,忽而是手握数万大军的将军,甚至是当了皇帝。在其中做了各种各样的选择。
直到第十次,李轩才体会了不同的梦境。
这一次李轩同样经历了一个人的人生,主人公却是一位救人无数,被人视为国手的名医。
最终他手持金针,坐于一个七岁小儿的身前,周围站着无数村民。
“师尊不可啊!”旁边一位提着药箱的年轻人,哭丧着脸:“这小孩已经没救了!救回这孩子的机会都不到一成,您何必勉强施针
他侧目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道:“此地不善啊,师尊。只怕您救人不成,这条命反倒会被赖在您的头上的。被讹钱也就罢了,您几十年积累的名声,怕也得被同行败坏。”
李轩蹙了蹙眉,陷入了凝思。
确如这年轻人的所言,这小孩历经四位庸医之手,如今已近垂死之境。而眼前这些百姓,也确不是纯善之人。
李轩随后又低下头,看着那已经面孔苍白,奄奄一息的孩子。
他半闭着眼凝思,然后长吐了一口浊气:“你去写一张契书,大意为此子性命仅余一线,我虽可勉力一试,为他施针,却不保证能将他救回。让他的父母亲朋,都在上面签字画押。”
医者仁心,李轩自忖他可以不计名利,可以为这孩子全力以赴的施救。可在用针之前,他却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所以,前世医院让人签手术同意书的做法,应该是最合适的。合乎天理,人情。
“轰!”
当问心楼第五层楼的灯光亮起,楼外的人群,再次嗡然作响。
“上去了!”
“人已到了第五层!”
“第三关与第四关统共用时一个时辰加两刻钟,各位可知之前那些位护法先师,用时多久?”
“这谁会在意?不过这家伙,可真厉害。”
“我有点无法接受,一个六道司的外人,难道还真让他成功登顶,作我理学护法?”
“外人又如何,贪,色,权,名四欲,皆为我儒人大害。此人既能克制四欲,即便不通儒学,也值得尊敬。”
“倒是不负我的所望,权名二欲果然难不倒他。”人群当中,龙睿的眼神无比凝重,他的手紧紧握着折扇,却再没有摇摆的动作:“可他还是让我惊讶了,我记得前朝大儒符晨,这两关统共用时半个时辰,比这家伙短得多。可那个时候,这问心铃还很正常。”
王静则眯着眼:“接下来,是叩心!这也是最难的,一个人总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即便虞子,也说即便是他,也未必能过得了这一关。”
这一刻,在问心铃幻境,李轩正眼神茫然的看着眼前。
他正立在一座朴素的殿堂前,而在他前方,那殿堂的门槛处有一位十四岁左右,衣饰清凉,周身肌肤都有红色符文缠绕的明媚少女,正以无比阴森冷厉的目光盯视着他。
“你这四关无非都是借了那守护灵之力而已,得意个什么?帝王之姿,很了不起么?”
李轩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他想自己哪得意了?他现在可是连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
“确实很不了起,她若是走他化天魔一途,那么她便注定为王,我素心则只能为臣。”
明媚少女的目光猩红:“可接下来是叩心一关!即便是她,也帮不了你。”
这位随后探手一招,忽然将虚空中一只小小的獒犬,招到了这座殿堂的前方。
“听天!”明媚少女手按着听天獒的额头,目光幽冷:“速将此人的过往阴私,亏心之事,都一一给我道出来!”
听天獒抬眼往李轩注目,然后狗眼一怔,与同样注视着它的李轩,陷入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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