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翔宇到父亲书房的时候,宋澈正在跟宋恒煮茶,祖孙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人,相对坐着,唯有面前的茶水正冒着热气,远远的看过去,他们两个人的脸都掩映在这雾气里,看不真切。
直到他进了门,祖孙俩才不约而同的侧过头朝他看了过去。
“说好了?”宋澈挑了挑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对宋恒道:“手艺退步了,火候没到。”
宋恒就将茶壶里的茶叶倒掉,洗了杯子收起来,重新在他的柜子里拿出一套冻花石杯来,重新开始煮茶。
宋翔宇看的皱眉。
跟他老爹不同,他对茶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的特殊,对他来说,这玩意儿尝不出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
不过他没阻止宋恒孝敬,转开眼睛跟自己老爹说:“已经说好了,她以为我心灰意冷要回老家去,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疯了才真的回老家种地。
但是这个时候不得不回。
叹了口气,宋翔宇见宋恒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除了你,我还有别的庶子呢,就算不是你,我也一样平衡不了这里头的关系。”
宋恒翻了个白眼。
外人看宋翔宇爱他如命。
可事实上,宋翔宇对他从小到大简直可以说得上苛刻。
也就是宋志斌宋志远被世子夫人母鸡护崽一样护得死死地,否则跟着宋翔宇两年试试,看他们还嫉妒不嫉妒,还想不想要这与众不同的父爱。
宋翔宇被他这白眼翻得有点生气,伸手凿了他一下,才对宋澈道:“爹,你说这招有用吗?我看够呛啊!”
没了人,宋恒在宋翔宇跟前的自由散漫就展露无疑,他坐在老爷子最喜欢的藤椅上,看着宋翔宇啧了一声就笑了:“应当有用吧,你那一哭哭的挺情真意切的啊。”
说起大殿之上的那次,宋翔宇讪讪的哼了一声:“还不是老子我演技好,要不是如此,你看看你能不能把徐睿弄进诏狱去?”
宋澈含笑看着他们两个插科打诨,心中有些感叹。
谁能想到,这个当初在沾满鲜血的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是一点一点的长到如今了呢?
若是他的父母在泉下有知......
想到这里,他看着宋恒的侧脸,一时觉得哽咽难言。
这个孩子越是长大,就越是像他的母亲。
宋恒伸手给宋翔宇倒了茶递过去,垂着眼帘面无表情:“进去了也没用,有用的人家半点没吐露,连这次十一的事,他也一推四五六,什么也不肯承认,我们至今没有拿到认罪画押的文书。”
真的是一块硬骨头,这倒是出乎意料。
宋恒的这话说出来,宋澈就啧了一声:“没想到啊,徐家老大不只是抢别人的媳妇儿厉害,看来也是个有脑子的,事出突然,没有任何缓和的时间,进了诏狱之后切断了跟外界的联系,事先他又已经知道外面出了大事,家里也出了大事,可他竟然就是能稳得住......不简单,不简单啊!”
徐颖是个真没脑子的,但是徐睿却不是。
成国公可真是会教孩子。
宋翔宇很不高兴,端在手里的茶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骂了一声娘之后就道:“得了吧,我看就是这小子不够心狠!”
被点了名的宋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宋翔宇被儿子那阴恻恻的眼神看的后背凉飕飕的,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把手收回来了。
笑了一阵,宋恒才板起脸来:“总不能真把人直接弄死在里面吧,这样就太刻意了,也是逼得人家跟我们拼命。”
当时射杀徐颖的时候,宋恒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就没有打算留着徐颖的性命。
杀了人家一个儿子了,再赶尽杀绝,那可不大好。
宋翔宇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只杯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最要紧的半点都没吐露,那这口子就撕不开。”
引蛇出洞这一招,到底是只把徐家牵扯了进来。
可真正隐在幕后的人却还是没有半点暴露于天光之下的意思。
真是沉得住气。
宋翔宇转过头看着宋澈,沉默了一瞬才道:“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恒的身世经过这一遭,只怕更加惹人怀疑了,这件事迫在眉睫啊......”
这事儿宋澈自然也知道。
他看了宋恒一眼,面露沉思。
的确不能这么下去,自从那个风声放出去之后,徐家立即就冲着宋恒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宋恒其实早就已经是怀疑对象。
哪怕这些年宋翔宇一直刻意的跟世子夫人闹出种种争执,连世子夫人对宋恒是宋翔宇的私生子都深信不疑。
但是也没有什么用。
可见人家是掌握着一些东西的。
问题是,绕了一圈,只有徐家被牵扯进来,幕后之人的手段心机都可见一斑,没有更多的线索,那就找不出之前害了先太子的凶手......
宋澈想的有些头痛,忽然又抬头看着宋恒:“你师傅云游回去了吗?”
宋翔宇之前一直在外地镇守,后来在驻地那里给宋恒找了个师傅。
原本宋澈觉得宋翔宇是在瞎胡闹的,但是后来见过宋恒的师傅之后,却又默认了宋恒跟他的师徒名分。
现在提起,宋恒啊了一声,挠了挠头:“老头子好久没动静了,我问过我师兄,我师兄说他也不知道老头子去了哪儿,他这个人神神叨叨的。”
宋澈抿唇,过了片刻忽然对宋恒道:“不行,你给他去封信,让他选个时间来京城一趟,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宋澈少有用这样的语调说话的时候,宋翔宇跟宋澈两父子对视了一眼,知道是有大事。
宋翔宇就拍了宋恒的后脑勺一下:“顺带让他带几坛子他酿的酒回来,我回老家去了,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只能带着酒回去讨好讨好七叔他们了。”
正说着,蒋叔在外头极轻极轻的敲了敲门,说:“侯爷,浩辉他说有要紧事要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