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五太太的面色倒是不错,她见了苏邀还露出几分亲近:“前些天回了家,听父亲说,阿恒在云南多亏了你几次帮忙,才能脱险,我原本一直想要找机会谢你,只是家里接连出事......竟然没能顾得上。”
年轻气盛的时候,汪五太太是非常骄横跋扈的,也对萧恒恨之入骨,以为是萧恒抢走了她的父亲。
后来得知了萧恒真正的身世,她在后怕之余,也觉得愧疚。
经过这几年的磨炼和相处,她跟萧恒固然不会亲密无间,但是却也能和平并且尽量为对方着想的相处了,如今提起萧恒的语气,也是自然的。
苏邀想到初见的时候,汪五太太提及萧恒时厌恶的语气和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时间真是能改变很多东西。
她轻轻的摇头,跟汪五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出要去见汪悦榕。
说到了汪悦榕,汪五太太的脸色便有些发愁了,最终只是道:“你跟她一直关系不错,好好的劝劝她吧,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
苏邀见到汪悦榕的时候,忽然知道汪五太太为什么叹息了。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汪悦榕已经瘦得脱了形,面色也苍白如纸,见了苏邀,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笑的,但是还是落下泪来。
苏邀疾走几步上前坐在床沿上握住她的手,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
汪悦榕趴在苏邀身上大哭:“我害怕,幺幺,我真的害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觉得自己对不住你哥哥,对不住祖母,也对不住你。我父亲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甚至当年的事,也都是他当了叛徒报信......幺幺,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再待在你哥哥身边了,我自然知道他不会迁怒我,我也相信他还会跟以前一样对我,但是......我怎么过去这一关呢?”
真正爱一个人,自然要为对方着想。
她怎么忍心让苏嵘为难和痛苦?
苏邀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想了想,轻声问:“嫂嫂,你知道大哥在云南的时候,险些死了吗?”
汪悦榕啜泣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庆坤跑到大理府去找我的时候,我一路上都在想,若是哥哥真的出事了,我怎么办,怎么回来跟你们交代。后来我真的到了大理府,看到了受了那么严重的伤的哥哥,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坚持的下来......”苏邀见汪悦榕怔怔的听着,就垂下眼:“那时候,哥哥在昏迷的时候,还在喊你的名字。我想,是靠着要回去见到你的念头,他才能支撑的下来,才能熬到黑花寨的人给他解蛊。”
汪悦榕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苏嵘脸上的伤疤有些深,虽然有申大夫的药一直养着,但是疤痕却一直没有见淡下去。
现在听见苏邀说这些,她心里心潮澎湃。
有欣喜,有心疼,有挣扎,同样也有痛苦。
这么好的人,这么爱她的人,就真的要这样放手吗?
苏邀见她不再说话,便停了一会儿才紧跟着开口:“若是在我看来,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就如同朝廷也一样,除非是真的诛灭九族的大大罪,也不见朝廷真的动不动就要把人灭族的,对不对?”
汪悦榕觉得这论调不对,但是一时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道:“我说不过你。”
但是她的心情到底是好了许多。
之前一直都跨不过去的坎儿,觉得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迈过去的,但是被苏邀这么一说,她又恍惚觉得,这好像也不是非常大的事。
苏邀见她平静多了,就说了苏嵘请求上战场的事。
汪悦榕猛地抬头。
苏邀语重心长:“嫂嫂,你固然可以为了你的愧疚放弃哥哥,可是这一生或许很长,可是有时候许多事是说不准的......你或许觉得,以后还可能有机会,但是,人生的事,说不准的,战场上的事,更是说不准。到时候,你想起这个时候,会不会后悔,没有解开心里的疙瘩,没有勇敢的去跟哥哥说出你真实的想法和心意?”
汪悦榕瞳孔猛然的震了震。
苏邀知道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便不再多说,只是安慰了她几句,便退出来。
一出来,就碰见汪大太太。
汪大太太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一见到苏邀,她便忍不住哭了:“幺幺,好姑娘,多谢你,多谢你!”
苏邀说的那番话,她也听见了。
她头一次意识到,苏邀竟然是这样好的人。
从前汪悦榕夸赞苏邀如何好,如何通透,她心里并没有太当回事,只当那是苏邀会做人,知道以后汪悦榕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但是现在不同,她是真正的看到了苏邀的好。
这个姑娘心思纯澈,到了这个地步,还愿意说这些话,就真是掏心的交情了。
人生在世,这样的好友,有一个便该值得庆幸的。
苏邀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出了汪家,她正要上马车,忽然便看见前面不远处枣树底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到看到那身影转过来笑了笑,她也忍不住笑了。
宝鼎楼的碳烤牛肉是一绝,苏邀看着萧恒专心致志的片肉,心里觉得满足,忍不住放松下来,托腮问他:“你什么时候等在那里的?”
“你的马车进去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了。”萧恒将片好的肉沾了酱放在她的碟子里,伸手又给她倒一杯玫瑰酿,笑着问:“出来的时候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
苏邀抿了抿唇。
萧恒以为她不会回答。
毕竟他所知道的苏邀,一直都是冷静的,自持的,矜持的,仿佛是放低身段就会输了的样子。
但是没有想到,苏邀弯了弯眼睛,语气也如同是清早挂在天边的白云一般轻柔:“很开心。”
萧恒的动作顿了顿,抬眼定定的看着她。
苏邀原本笑的灿烂,见他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又忍不住脸红得如同朝霞:“我说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