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第二天,申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节的气息犹在,元宵还没到来,气温一到晚上也不过就是四五度,又有冷风细雨扑在脸上,难免让人感到寒意。
但张汝京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匆匆的从一间会议室走进另一间会议室,心里转着的都是当前的状况,既有行业大环境所面临的问题,也有眼前碰见的现实问题。
砰!
门被一把推开,冰凉的空气卷进办公室让众人不自觉的都皱了皱眉。
张汝京大步走进来,嗓子有些嘶哑的问道:“怎么样了?现在商讨的怎么样?”
没人回答,只有重新弥漫起来的二手烟。
张汝京到了办公桌边也不坐,直接一手按桌,倾着身子的再次说道:“又不是让你们去干euv光刻胶,也不是立即把arf搞好,一边搞,一边建,这就这么为难?”
他这次来申城主要就是为了arf光刻胶研发的事情,如同他自己之前在琴岛搞的大硅片一样,高端光刻胶也是国内比较欠缺的一环。
虽说如今还没波及到这个,但冰芯上了名单,后续极可能会被追加更严厉的措施。
芯材公司是由大基金、冰芯、南大光电、芯刻微材料等公司联合成立的技术研究公司,主要目标就是取得arf光刻胶的突破。
只是,但凡需要突破的东西都有难度,arf光刻胶在evu方案还没落地商用的情况下就是最高端的精密化学材料,国内这方面的厂商目前都没什么苗头。
芯材是2012年成立,彼时也费了不少功夫,这个环节的公司们本身存在竞争关系,联合研发存在着利益分配的问题。
张汝京这一趟来之前问了问相关情况,从负责晶圆制造联盟工作的秘书长那边得知,当时是冰芯态度有一点点强硬的推动了这个合作。
冰芯在内地半导体行业里有着相当大的主导权,这既是它本身的技术水平,也是晶圆制造联盟在金融危机后做了不少整合的帮忙。
不管南大光电还是芯刻微材料,它们在内地都绕不开冰芯。
再加上,方总2011年7月份进行了事实上的部分的“同气连枝”整合,冰芯加上中芯更是内地半导体公司绕不开的存在了。
基于这种情况才有了“芯材”的诞生。
从2012年到2015年的现在,芯材专注于arf光刻胶的研究,进度上嘛,还算可以,多次进行了小规模试验,调整的配方比例也在光化学反应性能上有明显的提升。
只是,这种提升还达不到理想的状态,等到走出实验室,扩大到中试规模,工艺流程的工业化适应性评估就出现了问题。
这便没法大脚步的再往下走,况且,后面也有不少关隘,要搞长时间存储稳定性和批次间一致性测试,要做晶圆厂兼容性验证,必须得确保光刻胶和冰芯的生产工艺无缝对接,还得做大量重复性与可靠性测试。
如此这些,最后还要建立稳定的生产工艺,保证大规模生产的每一批次的光刻胶性能一致。
“芯材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这是来自晶圆制造联盟的评价。
可惜,眼下的局面略显急迫。
阿美严选的压力已经施加过来,后续追加措施也隐约可见,鉴于如此形势,冰芯希望“芯材”可以先进行厂区的投资与建设,只要arf出了成果,初期的成本高一些都没问题。
但是,南大光电、芯刻微材料、新阳等参与研发的公司不太想同意这样的冒进。
“张总,我们的上一次测试结论已经出来了,现有工艺不适合大规模生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出问题,看看怎么精细调整配方中的各组分比例,不然没法保持相同的化学性质和光刻性能……这个时候说什么建厂不建厂……”南大光电驻芯材的研发组长李亚磊吞吞吐吐的说道,“不合适啊。”
张汝京一皱眉,没等反驳就听到另一家企业负责人伍彦杰的声音。
“是啊,张总,咱们这个不适合大上快上,后面做验证的过程里本来就容易存在未知数,我理解冰芯的急切,可是,这事,它急不得啊!”伍彦杰苦口婆心。
张汝京听到这两位的话,又见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不出声,他缓缓说道:“建厂不耽误你们寻找问题,调整配方,你们搞你们的,现在就是合资建厂,两线并举。”
伍彦杰见老头冥顽不灵,无奈道:“张总,这又不是你的中芯,不能搞大上快上啊,搞不出来合适的产品,厂子没效益,你们财大气粗,我们不行啊。”
中芯当年的发展速度很快,搞出了多地布局的战略,后来随着与台记官司的败诉,又碰见金融危机,不得不割肉收缩。
张汝京没有生气,耐着性子的说道:“形势不一样了,芯材做了两年多,晶圆制造联盟帮忙找资源,冰芯和大基金跟着投钱,那时候可以慢慢搞,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下绊子,不光你们这,其它的替代公司都是这样,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也知道你们各自公司有着自己的想法,但我还是得说,形势不一样了。”
伍彦杰不说话,现在研发的arf主要是冰芯需要,自家的主力业务是在做g线和i线光刻胶,arf固然先进,但是,自家业务先做好才能继续往下展望。
张汝京见没人表态,再次缓缓说道:“如果建厂并行的意见没人同意,大概就是芯材这样联合研发的路子走不通,我也不是逼各位,实在不行,我明天就回庐州复命,这个还必须是冰芯自己下场做,我就不信,人家16nm都搞出来了,世界第一都搞出来了,这材料上面的事搞不定!”
他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的激愤起来。
“哎,哎,张总,你坐,你坐,我们一起研究嘛。”南大光电的李亚磊听到张总这样的表态,出声劝道,“张总,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可以不用那么急,急也未必有用,冰芯就算把芯材买回去,它能做一个arf光刻胶,它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做了吗?这事还是大家一起的事。”
“冰芯能做什么,它就做什么,它能做一个,那就做一个。”张汝京冷着脸,说道,“不行就别加盟,直接改直营。”
李亚磊转了转眼珠,这个说法倒是很形象。
他给了一个稍微强点的表态:“张总,我现在就再打电话,再和公司聊聊这个事,这建在哪,怎么建,研发和生产怎么分……都是事啊。”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应和声,都是事,都是事啊。
张汝京默许了这样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没错。
只是,当他结束这间办公室里的讨论,给方总打电话时还是难免失望:“芯材这边……真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就差没说,是冰芯上了名单,不是他们上名单!”
“哎,张总,你看你,度君子之腹了吧。”方卓没有为转述的情况而愤怒,反而笑道,“你这通电话之前,我还接到电话呢,好些个厂商都跟我表态,这次一定和冰芯共进退。”
张汝京立即问道:“都有谁?”
方卓说了几个厂商的名字,又笑道:“他们挺雀跃的,这是机会来了啊,冰芯受限,这必须让备胎转正,大家的机会很多。”
张汝京听着这样的话,叹道:“你也没好到哪去,也没少度君子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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