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德尔曼凑过来小声问石忠:“将军怎么说?”
石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不出所料,纳德尔曼,你负责留守大营,所有兄弟都归你指挥,我有其他任务。”
“将军下令了?”
石忠摇摇头道:“没有,但主将不在了,自然由副将指挥。”
石忠重新穿戴好铠甲和武器,带着亲兵离开了。
铁喜坐在椅子上,瞅着尉迟文不断翻着一份又一份战报,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就张嘴道:“这些东西不是每次发来你就看过了吗,一遍一遍看不烦吗。”
尉迟文停下手里的活计,转头看了铁喜一眼:“军中无小事?别说看一遍,就是看十遍也不烦。
更别说幽云十六州关乎你能不能继承大位,这次大胜之后,你的名声一定会到达顶点,如果不趁现在捞足资本,你皇祖父若是再活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就没那么容易给你捞名声了。”
铁喜皱眉道:“那也得先收复幽云十六州,现在你我都插不上手,你看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尉迟文对着铁喜哼笑几声:“怎么,心情不好?”
铁喜板着脸道:“不好!”
尉迟文忍不住笑道:“因为赵姝又被关禁闭了,谁让你天天跟着我,当朝太子不干实事,整天当个跟踪狂,官家能不发火吗?”
铁喜看了看尉迟文,叹息一声道:“耶律洪基宁可丢掉幽云十六州,也要把主力大军放在哈密那边,你说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疯了?”
尉迟文皱眉道:“很正常,如果能得到哈密,那幽云十六州丢了就丢了,无所谓。”
铁喜拍拍尉迟文的小手道:“杨怀玉已经拿下了瀛洲,辽国在这一战损失了接近十万兵马,可以说如今大宋这边战况形势喜人。
问题是,大宋要不要支援哈密?”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要支援。”
“但支援了哈密,这边的力量就不够了,幽云十六州不是面团,让你想拿就拿的。”
尉迟文又笑道:“自然会有很多人权衡利弊。”
铁喜再叹口气道:“说心里话,得知辽国主力大军压向哈密的时候,我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回去看我爹和我娘,但是我也清楚,大宋这边……”
“等打完了你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你怎么这么轻松?”
尉迟文斜着脑袋瞅瞅正在一起看铁嘎说道:“因为我们在这里担心与否没有用处,而且我不觉得辽国的军队能击溃哈密。”
铁喜摇头道:“我知道,但还是担心。我皇祖父昨日大发雷霆,说要砍石忠的头,因为他在瀛洲屠城。”
尉迟文皱眉道:“原因?”
铁喜摇摇头道:“是皇祖父的不对,他以为幽云十六州都是汉民,但实际上这么多年,他们早把自己当辽国人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虽然杨怀玉在战报中解释了这件事,但皇祖父是要面子的人,这件事轻拿轻放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尉迟文点点头:“我听说石忠已经被遣回东京了,他在军中也是老资格了,又不少朋友,应该会有人来找你求情吧?”
铁喜摇头道:“皇命如天,求情有什么用?石忠这一次虽然事出有因,可是,皇命就是皇命,不容任何人违反。
更何况这一次屠杀之后,其他州的抵抗肯定会变得更加顽强,这都是他一时不忍导致的结果。“
“怎么说,要砍了他吗?”尉迟文问道。
“他有功劳,砍不了头,但这辈子也别想回军中了,估计会给个闲散活,让他老老实实带着。”
“这样也好。”尉迟文点点头。
张奇之,王义,罗申远一群人来到太子府的时候,铁喜正蹲在书房的地上,看着用石块组成的幽州城发呆。
张奇之,王义都是才智卓绝之辈,只是看了一眼铁喜在干的事情,再联想一下今日早朝中赵祯问铁喜的问题,就知道他今日召集他们来做什么了。
张奇之立刻皱眉道:“辽国经营幽州数十年,又粮草充足,固守不出的话,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铁喜看着眼前的幽州城摇头道:“不仅仅如此,他们还在幽州城外修建了一座辅城,互为犄角,用投石机猛烈的攻击杨怀玉的大军。
按照今日清晨的奏报,杨怀玉亲自率领军攻城数次,效果都不好。
两座城市的投石机间距很短,互为补充,不但如此,他们还在城墙上泼水,加厚,导致我们的火炮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王义忍不住问道:“杨大将军如何应对?”
铁喜说道:“杨怀玉很聪明,就地筑城,一方面用来躲避投石机的攻击,一方面可以分兵,向其他地方进攻。”
张奇之道:“辽国很早之前就不允许幽云十六州与大宋通商了,我们对幽州城的情况知之甚少,早知道这种情况,就该多带些火炮过去。
但现在制作再送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一场血战怕是免不了了。”
铁喜点头道:“是的,我们是进攻的一方,只能见招拆招,今天皇祖父问我的如何破敌。我暂时没什么头绪,不知诸位有何破敌良策?”
王义抱着茶碗暖着手笑道:“我倒是觉得不用着急,只要杨大将军能维持住目前的局面,最多一月,幽州城的粮食就会耗尽,到时候自然不攻自破。”
张奇之摇头道:“太久了。”
尉迟文摇头道:“辽国军队的素质,不用我说你们也清楚,幽州城守将也不是无能之辈。
想要维持现状并不容易,而且我们的粮草也不够充足,本来想着以战养战的策略,现在却被拦在幽州城外。”
王义皱眉道:“我总觉得辽国是在逼迫大宋全军压上去,不给我们增援哈密的机会。”
铁喜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毕竟他们的主力军队都在哈密那边,那边的压力比我们大得多。而且辽军多是骑兵,我们多是步卒,又不方便和他们野战,稳扎稳打才是我们的优势。”
尉迟文又开口道:“杨将军已经做出了决定,对幽州城围而不攻,大军分成三路,去收复其他地方。
所以单说幽州城下,我们反而是劣势。杨将军的动作瞒不了太久,估计幽州城的守军很快就能看出来我大宋的主力已经离开,到时候反而是他们对我们发动攻势。”
张奇之道:“这么说来,杨将军反而很危险?”
尉迟文点点头。
张奇之继续道:“杨将军将自己当成一个诱饵,幽州城的守军到时候想支援其他地方,就必须先消灭他,这样一来,辽国在幽云十六州的力量就被牵制不少,做法是对的,但我怕他撑不了多久。
一旦主将被杀,军队反而会乱。”
王义笑道:“杨将军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底气。”
张奇之瞅了王义一眼道:“官家既然将大军交到杨怀玉手里,就应该对他有足够的信任,我们在东京城不了解,不清楚,不知道那里的实际情况,仅仅以片言只字来推断指挥前军作战,是不对的,以前大宋吃这样的苦头多了去了。
论用兵,我们谁都不如杨大将军,他就在新城,知道那里的一切,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知道自己如果失败了,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我认为,太子殿下就该这样回报陛下,我们只要给杨大将军足够的物资供应,足够的兵员,足够的武器,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剩下的,全部教给杨大将军就好。
他如果得胜归来,我们为他庆功祝贺,如果他失败了,该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
站在这里替前线主将做决定是不对的,一纸命令下去,起反作用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铁喜有些尴尬,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真把这些话告诉赵祯,就算是他,恐怕也会挨一顿臭骂。
最终,一群人什么都没讨论出来。
铁喜决定回去告诉赵祯,自己没有办法,高低不过是被教训一顿,总比指手画脚,到时候弄出问题强。
杨怀玉的行动连一周都没瞒过,萧红律得知眼前只是一支孤军后,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将他们全部消灭。
杨怀玉的目的就在这里,就算你人数占优又如何?你知道大军主力不在这里又如何?
大辽多是骑兵,尤其是幽州城内,虽然步卒很多,但真正有战斗力的全是骑兵,用骑兵攻城,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重视对手,脚下的新城虽然初建,但用料都是实打实的,石屑打在他的铠甲上咚咚作响,密集的石头从不远处的幽州城里面飞出来,每一块都重重的轰击在城墙上,整座城墙已经被这些巨大的石头轰击的千疮百孔。
但是,辽军有多少这种巨型石料可以用呢?
如果说新城这边看上去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摇篮,那么,对面幽州城就是火焰组成的城市。
橘红色的火焰蔓延在城墙的每一个角落,不时地有满身火焰的人从城墙上掉下来,然后没了声息。
“将军,受伤的全部都是城里的平民,辽人真正的军卒根本没有多少人。”
王骁一脸的郁闷前来禀报,对方用高墙和人命的消耗下,炮弹的杀敌效果不好。
“萧红律是把全城的平民都抓起来当炮灰了吗,这种明目张胆的让他们来送死,就没有出现哗变?”
杨怀玉对这些连命都不要的帮助萧红律消耗宋军弹药的民夫深恶痛绝。
王晓指着指着源源不断走上城墙的民夫:“您看,这些送死的人都是汉民,而且从他们的脸色来看,估计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我猜萧红律是把全城的粮草都集中起来了,让他们没有反抗的力气。
就让平民来送死,这仗打完,这城里怕是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杨怀玉拍拍城头的石头道:“你看到没有,他在用人命磊墙,然后往上架投石机,等什么时候墙壁比我们的城墙还高了,他们就可以肆意对我们攻击了。”
一个民夫把背上的石块刚刚取下来,一枚火药弹就贯穿了他的头颅。
身体歪倒,被那块石料拖拽着跌下了高墙,破麻袋一般的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闷响,至死都一声不发。
这样的场景很普通,沿着新城正门对面的幽州城墙上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场面。
两座城相距不过不过数百步的距离,在这片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
无论是烧焦的还是被火枪打死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麻木,甚至还有种解脱,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送死的。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当民夫们将幽州城的城墙加稿,新城头就飞出无数的火炮弹,这些炮弹落上去,而后炸开,将还没有凝固建好的石砖炸的七零八落。
最让杨怀玉感受到威胁的不是面前的幽州城,而是幽州城旁边的辅城。
幽州城的任务就是消耗宋军的弹药,而辅城才是在不断加高,会摧毁宋军的杀器,偏偏因为距离的缘故,火炮打不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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