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霸王卸甲
“春雨洒不遍神州大地,总会有干旱,水涝,蝗虫出现,这不可避免。”
王安石拾阶而上,还未到山顶,就多少有些会当凌绝顶的意味。
他自视甚高,从踏进仕途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执掌天下的准备,为此,他无视自己的外貌,无视自己的病体,无视人间的恭维,自然也无视人间所有的谩骂。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人鬼神三样他一样都不在意。
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如何会在意一些升斗小民?
他只想让这个世界接受他的改造,按照他的心意出现他想象中的模样,那样,一定是最快活的。
如果真的想问他要干什么,他想做的就是改变这个已经看厌了的世界。
铁心源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在乎我在乎的所有,人和物,哪怕拯救一个我都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成功。”
“境界太小了,这不符合一个王的身份。”
走上了山顶,亭子里就有一桌丰盛的宴席,一个肥腻腻的厨子正在一边小心的维系着炭火,一只烤的金黄的羔羊散发着迷人的浓香。
亭子里只有三把椅子,一个主位,一个客位,另一个是陪客的位置。
没有对饮的陈设,这让王安石有些失望,他还是主动坐进了客位,等待主人和陪客。
厨子用最快的速度将一只羊片成肉片,然后就抱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下山了。
“这个厨子是我最讨厌的一个家伙,我初来清香谷的时候这家伙就已经在我手下充任厨子了。
不知为何,我只要看到这个家伙心头就来气,他有所有厨子身上的所有坏毛病……克扣,贪污,势利,猥琐,胆小,好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总是未能如愿。”
听铁心源说的奇怪,王安石停下手里的筷子道:“这是为何?”
铁心源苦笑道:“每一次当我要惩罚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野兽臣服另外一只野兽一样躺在地上,露出肥大的肚皮,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我只好一次次咬着牙告诉自己:这是我招募的第一批人手,这是我亲手招募的第一批人手……”
王安石重新拿起筷子道:“他改了吗?”
铁心源摇摇头木然道:“没有,还多了一个给看不顺眼的人饭食里面吐口水的坏习惯。”
王安石夹了一口菜塞嘴里慢慢的吃下去之后道:“这样的刁奴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铁心源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在刺客进攻城主府的时候,我城主府受伤了一人,就是这家伙。
他当时正在准备饭菜,听到有刺客来就提着菜刀出门,明知道对方是恐怖的大武士,依旧怪叫着扑上去了……
所以啊,我决定再看看。”
王安石笑着和铁心源以及霍贤饮了一杯酒,吐一口浓烈的酒气道:“方才在山道上大王还说什么风雨不禁的话,现在却又因人而异是何道理?”
铁心源笑道:“通过这两件事,我只想告诉先生,哈密国的底线何在,只要不超过这个底线,哈密国就温良无害,超过这个底线,哈密国宁愿玉石俱焚。”
王安石点点头道:“大王的意思是说让哈密保持现状即可?”
铁心源点点头。
王安石笑道:“老夫听说哈密王世子有意争储?”
铁心源再次点点头。
王安石讥诮的笑道:“这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你的儿子准备成为大宋的储君,而你这个父亲却不允许哈密国有任何多余的变化。
大宋皇位难道就如此的不值钱吗?哈密如果不能并入大宋,大宋上下如何会同意一个异国王子来继承大宋皇统?”
铁心源嘿嘿笑道:‘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哈密王的位置迟早是要传给吾儿铁喜的,不论他是否成材,哈密国的将来一定是属于他的。”
王安石哦了一声道:“官家日见老迈,你却即将进入盛年……”
铁心源从怀里掏出那枚征西大将军印信小心的桌子上,王安石眼神一凝,取过印信刚要张嘴就听铁心源笑道。
“我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当年夏悚把这东西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是知道是玩笑。
你们当成玩笑的东西,我却视若珍宝,就因为有这东西,铁心源和孟元直两个彷徨无依的人才会想着干点什么。
就因为有这东西,西域之地才会出现一个奇怪的哈密国,哈密国不是一个国家,他只是征西大将军的行辕所在。
铁心源这个征西大将军要以哈密为圆点,组织起十万铁骑完成征西大将军应该完成的使命。
安石先生,有征西大将军为我儿门下走狗四处征伐,我儿怎么就没有资格在官家百年之后坐上那个位置?
我儿为什么不能既是大宋皇储,又是哈密王?大宋日后的历代皇帝为什么不能既是大宋皇帝又是哈密王?”
王安石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喝酒吃肉,片刻功夫,木盘里的羊肉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满满一壶烈酒也被他喝的一滴不剩。
王安石打了一个饱嗝丢下筷子笑道:“吃多了。”
霍贤在一边阴森森的道:“国朝素来不喜武臣,不如就把武臣丢给哈密算了。
东京城里可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赋诗咏歌极尽风流雅事,哈密国内却可以兵甲铿锵,四处征伐,这样有何不好?”
王安石大笑道:“如此一来,大宋四分五裂兵戈遍地狼烟四起的时刻就不远了。
我华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最大的好处就在大一统上,即便是晚唐节度使混战之时,每一个节度使发动战争的目的也不过是统一中原,建立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至于霍兄所言,不过是梦中的呓语而已。
哈哈哈,老夫今日听闻了妙论,又酒足饭饱,多谢大王款待,这就告辞。”
王安石是一个很干脆的人,告辞完毕就离开了亭子,踩着虚软的醉步,长袖飘飘的就着月色下了山。
铁心源从盘子里取过一个煮熟的黄豆角,吃着里面的豆子对霍贤道:“他会不会很生气?”
霍贤也拈起一个黄豆角笑道:“他不是很生气,是非常的生气。
不过啊,好歹还保持了几分名士风采,强行把自己灌醉吃饱才离开,算是给了我们君臣一点脸面。”
铁心源苦着脸道:“我们这样胡说八道,会不会让士大夫们把我们小看了?”
霍贤大笑道:“凡是被士大夫们看中的东西没有不遭灾的,也就是契丹,西夏兵力太强,国土太大,抗击灾害的能力太强,士大夫们遇到这种不讲理的国家没有别的办法。
换一个兵力不强的国家,他们早就把这个国家弄得民不聊生了。
即便是这样,契丹国已经快要被士大夫们同化了,契丹文字如今只是出现在墓碑,铭文和令牌上,契丹大字小字书写的公文都不多见,辽皇祭天的文章都需要辽国大儒来书写,诵读,辽皇都看不懂大小字,民间基本不用,能用的都是辽国最博学的那一小撮人。
如果创造了小字的契丹皇太弟耶律迭剌地下有灵,一定会愤怒的从坟墓里爬出来咬死辽皇。
苏轼头一天在东京写的诗,三天后辽国南京就有歌姬在传唱。
这足以证明大宋对契丹人的影响。
只要大宋保持现在的国运百年,士大夫们说不定就有兵不血刃拿下燕云十六州的可能。
西夏也一样,党项一族兽性还未曾磨灭,西夏太后莫藏氏喜欢骑马,所以正在号召党项一族不穿绸缎,不用大宋器具,极力古化,这真是可惜啊。
一旦党项一族被归化,内附真的不是不可能。”
铁心源笑道:“大宋士大夫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敌人的本领和智慧拉到和他们一个层次的水平上,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
可惜啊,时间不等人,归化完毕了契丹人,就要归化西夏人,归化完毕了西夏人,又要归化新来的野人,这样归化来归化去,野人恐怕不会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霍贤还有点不以为然,铁心源一想到纵横天下要把全天下的土地都要变成牧场的铁木真,就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相比铁木真,不论是契丹人还是西夏人都堪称文明人中的文明人。
如何将哈密国和大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件事,让铁心源和霍贤伤透了脑筋。
简单的融合自然很容易,想要继续保持哈密国武勇的条件下完美融合就困难了。
战争最重要的因素还是人,哈密国还没有可能发展到完全依赖武器不用人就能消灭敌人的地步。
在这个时候,人的因素还是最重要的,且不可忽视。
霍贤笑道:“有哈密国的存在,我们至少给大宋争取来了五十年的时光。
至于融合这件事,还是要慢慢来的,大王今日这一招霸王卸甲真是高妙,把难题交给那些士大夫,看看他们会怎么做,我们再讨价还价。
世子年幼,成长起来至少需要二十年,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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