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元常再道:“因景帝病危,北边各郡边军没能事先察觉绝匈奴来犯。”
“又由于受到七王之乱的影响,边军大都被回调,用以监视情势不稳定的各诸侯国,导致边塞防御匈奴的兵力不足。”
“以至于边郡各处烽烟四起。”
刘恪指了指城门:
“北地各郡的城池,都被攻破了吗?”
“万千百姓可有归处?”
箫元常垂首,每逢想到此处,心中便是阵阵不忍:
“大汉边郡多有被攻破,数十万边郡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根据史册记载,在这一年里,草原上的各大蛮夷部族,对大汉边地的劫掠,长达数月。”
“北地四郡死伤、被掳军民多达十万余,相当于当时定囊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总合的四成人口。”
刘恪在城头上来回踱步:
“再然后,就是凌辱之恨了吧?”
箫元常心里咯噔一下,已经明白了过来。
刘恪则是自顾自讲了起来:
“被我汉室皇族称为凌辱之恨的火烧甘泉宫一事,震动天下。”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越来越烈,踱步至城头边缘,伸手触及墙砖,摸了一手的尘土:
“甘泉宫里连片像样的砖瓦,都没留下,景帝含恨病亡。”
“当时还是太子的孝武皇帝,听闻匈奴、乌恒、余慎等蛮夷入侵北疆,长驱南下,更是放火烧毁甘泉宫后,即刻举行登基大典。”
“同时立下誓言:此生必报此奇耻大辱!”
刘恪忽然转过身,面对城头上的岳少谦、箫元常,以及三军将士:
“武帝元光六年,武帝开始反击匈奴,至此拉开了长达四十四年的汉匈大战序幕!”
“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从城头能看见宫苑里的通天台。
刘恪举目望去。
“天道好还,甘泉宫朕是建不起了,建个通天台还算大致有个模样。”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了?
粮草差不多要吃完了?
大汉差不多要亡国了?
三军将士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也没发现皇帝突然提及凌辱之恨的意义。
一直关注着城门前东胡伶人唱戏的岳少谦,突然惊呼了一声。
真见鬼了!
没看见城外景象的将士们,也随之一愣。
以往每天每夜都有的即兴节目,突然就没了。
唱戏的伶人这段还没唱完呢,还差收个尾,就断掉了。
还真弄得不少将士们心里痒痒,好家伙,东胡人怎么还有这种套路?
先让你听戏嘲讽,等你听习惯了再撤掉,让人上不去下不来心里难受。
这是攻心之计啊!真是恶毒的东胡人!!
而城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岳少谦,看得清楚。
不是曲唱了一半断了,是曲唱了一半,人没了。
唰的就消失了。
岳少谦心里猜测,这么诡异不着调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皇帝干的。
他面向刘恪,拱手问道:“陛下这次召请的是哪路神仙?”
刘恪仿佛一个贪玩少年般,咧嘴一笑,双手合十:
“地藏王菩萨。”
见时机已到,刘恪继续面对着三军将士,大声道:
“都看看,底下这城门像什么?”
“像墓碑!”
“埋葬了无数汉家忠骨!”
两句话,就让将士们回到了几年前。
那时候,禁军仍有十万之数。
后来,死的死,退的退,只剩下五万。
在这个大军死上一两成士卒,就容易士气低迷全军溃逃的冷兵器时代,直直白白的损失五万人,可以知晓,汉军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刘恪清了清嗓子,有天命在,他忽悠能力有一手的:
“凌辱之恨,孝武帝心中有恨,朕心中亦有恨!”
“中原虽大,但朕的身后,就是最后一片汉地疆土,已经无路可退!”
“败了,就会亡国灭种!”
“即使希望渺茫,朕也要抛洒一腔热血,再战一场!”
三军将士们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刃,一些情感丰富些的,还在颤抖。
怀念过去煽动情绪,审视现在鼓舞士气,最后就是展望未来许诺封赏画大饼。
这一套刘恪用的得心应手,于是来到了最终阶段,不过他没有画大饼。
“高祖皇帝没有给留侯许诺,孝武皇帝也没有给冠军侯许诺。”
“大汉的皇帝从来没有许诺过什么,朕也不会。”
“在这千军万马之前,先皇崩不过月余,朕仅弱冠之龄,少年天子。”
“兵仅五万,将不满十,粮不足日,城只一地。”
“朕更没有东西去许诺。”
都大斗改小斗了,士卒们都知道朝廷没几斤米粮,单纯的画大饼许下高官厚禄,根本没几个人信。
所以刘恪换了一种烙饼方式。
“朕只能身体力行。”
“大汉之士,皆为朕之手足,不论代价,不论会发生什么,从今以后,手足在哪,朕就在哪!”
说着,他就将身上的道袍一扯,道冠一扬。
“三军将士,都来看看,朕这身甲胄,可还合身?!”
不得不说,刘恪的成分有些复杂。
当的是大汉皇帝,穿的是道家青袍,喊的是佛教菩萨,衬的是军中甲胄。
不过这一手不分饼画饼,而是拉着人一起吃饼,确实能提士气。
“随朕出战,记好了,只有一个字,杀!”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刘恪也是懂得,八百御前侍卫死不起,那就得挺住,禁军有五万嘛,那就全力开杀。
将士们真就吃这一套。
苦守城中四十天,从大斗吃到小斗,弹尽粮绝城破人亡的绝望,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希望,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
粮草没得吃了,等到城破命也没了,大汉也要完,如果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不敢杀上一场,那他们还有什么?
“杀!杀!”
“杀!”
岳少谦调动大军,本来还要留三千兵马守城,却被刘恪制止了。
刘恪眯着眼,回头往看似祥和一片的琼州城,用力探首望了望:
“倾巢而出,城中不要留一兵一卒。”
岳少谦怔了怔,不明所以,只是听令道:
“陛下说的是,我军本就兵少将寡,杀胡当用全力。”
箫元常也跟着大军冲出去了,他武力值不高,但直觉告诉他,城内比城外危险。
城门前守着戏台,观察城中大汉禁军动向的一营东胡兵马,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唱戏的伶人突然没了,大汉的士卒突然气势如虹出城奔战。
而且.....
大营起火了??!
回望大营,揉了揉眼睛,他们很确定,万无一失的大营,火光冲天。
因而这一营兵马,也顾不上与汉军接战,疯了似的往大营赶。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汉军都在城中不敢出战,大营却出了事。
难道真的是汉室先帝保佑,降下了一颗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