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少有的怔愣了片刻,直盯着自家女儿错不开眼。
“你这丫头……”去寺里抄经?还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韩青岚也同样被惊得双眉高扬了一瞬,只是下一刻他迅速又将头低了下去。
不过,即使动作够快,丹阳也没漏看那一闪即逝的对方额角上,隐隐跳动的青筋。
嗯,虽说有些对不住吧,但谁叫他们此时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呢。
这丫头!
韩青岚只觉心中一口闷气,险些没吐出几口老血。最初的几个黑锅不算,她还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挖坑,等他自投罗网!
那句“就靠韩大人了”,简直让他这会儿后背还汗毛直竖!
只是,如今的局势他早已是骑虎难下,眼下又是箭在弦上——
感受到长公主望向自己的愕然目光,韩青岚就算再不想应承这天大的麻烦,却只能迎着头皮再次抱拳行礼,满口打包票。
“殿下放心,在下的功夫虽没郡主夸赞的好,但护郡主殿下安全无虞。”
当然,那只是在丹阳这丫头没主动作死的情况下!
韩青岚心底愤愤,可说话时的语气让人听来却相当安心又有诚意。
丹阳听得十分满意,一点头后,又立刻趁热打铁的劝说母亲。
“娘,此事因关乎娘和您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宜早不宜迟。我最近不在家,无论府中庶务还是应酬外面的琐事,您只管吩咐徐先生就是。若有什么不放心,让周嬷嬷多劳累一些,从旁协助也好。”
“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
长公主一瞬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无力又或好笑。心底感到更多的却是一股股的暖流,甚至于让她一时都有些语无伦次。
而那股骤然升腾的热气,不知怎么霎时就冲到了眼底与鼻尖,为防面前两人看出端倪,她只能迅速装作被女儿气的头疼,一手扶额遮住双眼与发酸鼻尖,一手赶人。
“回去等着,我让周嬷嬷为你收拾好后,再说不……”
丹阳眼见她娘口头已然松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来前已令紫竹收拾,这会儿该弄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吩咐人备好马车后,就不再与您辞行啦。”
那张小嘴儿一张一合间,眨眼就将一车话都倒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丹阳努力发掘扮出儿时的娇憨,边说边两步窜到韩青岚身边,随想随说着又嘱咐了母亲几句日常起居琐事,拉起人就往外跑。
根本不给她娘反悔的机会。
待长公主抬手,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
只空中人回荡着远处悠悠传来的殷殷嘱咐与一句没心没肺的交代。
“娘放心,我去去就回。要是想我,派人送信哦。斋戒期间,为显心诚,女儿听说不能随意出门的。”
……
车轮压在青石板上的咕噜声,在悠长又寂静的小巷中回荡。
马车上,丹阳郡主斜靠在腰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着暗格中常备的各色小食,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单纯小孩儿样。
只偶尔抬起的双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锋锐目光,才露了一丝本质出来。
不过,当谋定日后的诸般行动后,抬眸间,忽然发现车厢中还有一位“石头人”时,她眼中的厉芒立时就弱了三分。
不甚自在,甚至可说是有些心虚的轻咳两声,丹阳终究不能再继续无视某位仍怒火中烧的“挡箭牌”。
“咳咳,韩大人,渴不渴?”
主要是某人一直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他不累,她看着都累!
再说,气大了伤肝。若某人的气性太大,真被她气到吐血,无力参与那最关键的一步……那可万万不行!
丹阳边说着,边抬手为自己续杯,并十分自然的为韩青岚也斟了一杯温茶水,推到对方面前。
“您可是堂堂四品京官,与我一闺阁女子一般见识,不会太有失身份?”
韩青岚闻言的一瞬就被气笑了,反唇道:
“哈,您也是堂堂异姓郡主,直入皇宫如履平地的真贵人,不说一言九鼎,这般信口开河难道不会太有失身份?”
一语毕,他双唇翕动半晌,到底是没将更刻薄的话宣之于口。低哼一声,扭头又继续闭目养神装冰山。
丹阳见状眯眼一笑,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后,徐道:
“韩青岚,咱们可是有话在先。即有同盟互助之绊,我又没说污你名声的话,细想之下,恶名在外顽劣不堪的贵女因你一句话能消停一个月,不为祸京城,这要是传出去,只怕谢你的都大有人在。”
“再说,只借了借你的名头,更便于咱们日后行动的两全之策。难道我事先和你说了,你还能拒绝不成?”
见韩青岚被气的一瞬瞪圆眼,侧目逼视过来,丹阳又是一笑,仿若未见般继续缓道:
“即不能拒绝,又何必与自己为难?反正我是不会内疚,难道你气急了,还能扑来咬我?”
只听到咯嘣一声,就在丹阳怀疑面前人是不是把后槽牙咬碎时,两人身下徐行的马车也好巧不巧的在此时一阵颠簸,好似也在为某人的遭遇愤愤不平。
丹阳扫了眼,因意外颠簸而飞起一角的车窗外的热闹街景,终于抿唇一笑,收起玩闹的心思,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迅速道:
“不过,我先斩后奏也确是有些失礼。这样吧。”
说着,她从袖袋与荷包里各取出一枚成色上乘的玉佩,置于韩青岚面前的小几上。
“白色这枚是陛下赐予,可让我随意出入宫闱内苑。碧色的,则是我珍藏已久的生辰礼。两者你任选其一,留作信物好了。”
韩青岚眉头狠狠一皱,被这莫名其妙的话搅得心绪一窒,狐疑目光在玉佩与少女还略带婴儿肥的润泽面庞间来回数次,都顾不上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阳仍是那副闲适的淡笑模样,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着实让人心惊。
“选白色,日后无论何事,我都可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一次,且保你如愿以偿。选碧色的嘛,这次的事就算我白楠欠你一个人情。”
“哦,对了。”话到此处,她忽然想起似的又补了一句,“白色这枚玉佩,是只有我用能用来自由来去皇宫,你可莫做其他妄想哈。”
韩青岚原本晦暗不明的面色,霎时被丹阳补的这句话又气回了猪肝色。
他又磨了磨牙后,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与这小丫头挣一时之气。抬手就将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认真的?”
转着手上的澄澈空杯,他紧盯着面前还未及笄,却已如柳树抽芽般亭亭玉立的少女,谨慎确认。
“有信物为证,还能有假?你若信不过,收了后去找太子哥哥,一问便知虚实。”
少女笑着在玉佩上扬了扬手,仿佛许诺的不过颗果脯或点心般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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