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新安公主见谢道韫正微笑着看向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在门外的噪音也不小。
她不由得讪讪一笑,旋即张开手臂:
“姊姊,我回来啦!”
谢道韫微微颔首:
“回来就好。”
新安公主是上午刚到长安,进家门之后匆匆沐浴更衣,便来找谢道韫——本来谢道韫要出门迎接的,不过梁夫人果断把她按在了家里,自己带着二儿媳妇郗道茂去接三儿媳妇了,以至于谢道韫还没见到这位半点儿长公主模样也没有的自家妹妹。
紧接着,还不等谢道韫说话,小腹上又多了一个人。
“哇,好明显的声音!”新安公主笑道。
谢道韫无奈:
“大概是和夫君一样跳脱,以后想来东奔西走,永无宁日吧。”
归雁去给新安公主端来茶点,新安公主又听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挪开,在谢道韫身侧乖巧坐下,同时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腹。
夫君每次都很努力的样子,怎么就没有动静呢?
谢道韫看到了她困惑的动作,无奈的摇了摇头,估计夫君根本没有让殿下在之前战事紧张、四处奔波的时候突然有身孕的打算,所以十有八九尽量避免正中靶心,奈何这丫头可能根本没有这些常识。
“殿下,过来,妾身问你。”谢道韫招了招手。
新安公主凑过来,谢道韫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什么。
先是蹙眉,接着是茫然,最后······新安公主哭丧着脸:
“夫君竟然从来都没有告诉我!”
谢道韫轻笑着给她整了整衣领:
“夫君无非是为了保护你,又担心你多想罢了。”
新安公主闷闷不乐:
“就算是知道这样,还是难免有点小小的伤心,白白期待了这么久。”
“等夫君回来,任由你处置。”谢道韫微笑着说道。
“那不行,妾身好歹是跟在夫君身边那么长时间,也算是独沾雨露了,夫君回来之后,肯定是先让给两位姊姊。”新安公主连连摇头,“茂儿姊姊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肯定也很想夫君了。”
“殿下可不能在背后编排人啊。”郗道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新安公主一愣,旋即转过身,笑嘻嘻的说道:
“只要实话实说就不算编排人啦!”
“你这丫头!”郗道茂又羞又气,扑上来就要撕扯她的脸蛋儿。
“救命啊,温柔可人的茂儿姊姊要打人啦!”新安公主大呼小叫,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屋里追逐打闹。
谢道韫无奈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小腹,平时大家都不敢轻易打扰,所以现在难得感受一下热闹也好。
夫君,家中其乐融融,就缺你一个人了,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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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雨停之后,大水没有多久便顺着邺城周边的几条大河退却了。
邺城周边的河网密集程度在整个北方也都是首屈一指,无论是给水排水都很方便,因此前人选择在此处建立一座北方数一数二的雄城自然也有其道理所在。
不过一场大水还是把邺城折腾的够呛,城墙已经大段垮塌,现在的邺城和不设防没有什么两样,城中的屋舍也有很多直接被冲垮的——多年的战乱,让这座城池从里到外都弥漫着年久失修和衰老的气息。
城中大多数百姓一下子沦为了无家可归的难民,不过好在这里是邺城,城中有大量高墙深院的府邸,是曾经历代王侯将相居住之处,即使是大水的冲刷也没有让这些雕梁画栋直接崩塌,质量还是很靠得住的。
王猛直接就把这些府邸打开,在其中安顿百姓,再加上城中早就对这场大水做足了准备,所以开仓放粮、发放保暖衣物,一切井然有序。
相比于鲜卑人入城之后势必劫掠一番,甚至很有可能三日不封刀,家被水淹却也得到了足够、甚至比损失更多的补偿,邺城百姓都是欣然接受,再加上有鲜卑俘虏的帮助,邺城的重建比想象中推进的还要更加顺利。
“都督已经把慕容虔和慕容恪拖住了。”王坦之在邺城的工地上忙活了两三日,一切都步入正轨,他也抽出时间,跑到了临水城,美名其曰为王猛出谋划策。
但是王猛知道,这家伙也是在想方设法摸鱼罢了,看着邺城那个烂摊子,也的确够头疼的,即使是重建了,估计邺城也不能恢复往日的繁华。
因此无论是建设成什么样子,都难免会有人心存怨言,王坦之既然都已经承受了这些,王猛倒也没打算苛责,当下微笑着说道:
“都督手头上的兵马还不足以抵挡慕容氏兄弟联手,大概慕容恪和慕容虔也正震惊于慕容垂战死的消息,正在观望风向吧?
若是所料不差的话,都督也应该在着手布局青州,顾不上他们两个,只要能够盯住平原就好。”
王坦之笑道:
“应当是这样的,所以全看我们在滏水战场能否取胜。”
他们脚下是邺城北方门户临水县城,城外就是滏水。
这里曾经是王猛一战定河北的中心战场,而现在,新的战事即将爆发,或者准确说,已拉开帷幕。
就在慕容垂率军向邺城发起进攻的时候,邯郸的慕舆根也率军强攻滏水,迎战朱序。
双方也是常年在滏水南北两岸对峙的老对手了,一直以来大战虽然没有,但数百人规模的斥候战也从来没少过。
因此双方都对对方的用兵方法和策略了如指掌,谁都无法寻觅到对方的破绽,一直僵持到如今。
王猛赶到滏水边的时候,邺城之战的消息也传到了滏水北岸慕舆根那里,慕舆根哪里还敢和朱序这样玩“过家家”的游戏,直接选择摇人。
屯兵邯郸、静观风向的慕容德当即率军南下。
这一次鲜卑各路兵马响应慕容垂的号召,但是多半都只是声援罢了,比如慕容虔和慕容恪合兵一处之后,方才选择在距离战场更遥远的济南郡渡河,甚至慕容恪还主动绕路。
又比如这麾下有诸多鲜卑骑兵的慕容德,也没有主动介入邺城战场,而是一直在邯郸观望。
盖因上一次滏水之战,慕容德被慕容垂狠狠地坑了一把,麾下的骑兵损失惨重,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差点变成凉州骑兵的手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