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扬了扬手中的公文:
“大司马根本就没有强攻陈留,陈留守军囫囵全在,现在睢阳已分兵接管陈留,陈留郡兵在郡守谢凌的带领下,启程北上。”
王坦之叹道:
“孤城绝境,方显英雄本色,之前还倒是此人只是寻常世家子弟,看来还是小觑了。”
王猛轻声说道:
“毕竟是在河西敦煌风沙里厮杀出来的,江南那绵绵烟雨下出来的纨绔,自是不能与之相比。”
自桓温率军向东越过虎牢关和鸿沟之后,陈留就变成了桓温身后的一座孤城,守将谢凌却并没有投降的打算,一直率军死守。
好在陈留这里的兵马不算多,但也够用;粮草不算多,但也够吃。
而城中的世家也都清扫的大差不差,关中新政也正在推行,百姓的日子刚刚有了盼头,所以也正是都不期望事情有所反复的时候,自然对于关中王师的守城行为颇为支持。
陈留城中上下一心,桓温几次攻城都未有取得进展,所以索性把陈留丢在身后,陈留被围数月,城中粮草也渐渐不支,桓温长期的袭扰让士卒也疲惫不堪,多有动摇者。
但谢凌每日吃住都在城上,时刻关注着将士们的状态,屡次扼杀这些心态的纠葛变化于萌芽之中,总算是稳定住了陈留的军心民心,没有让桓温找到可乘之机。
也因此,当桓温大军撤退的时候,杜英也颇为惊讶的发现,陈留城竟然还好端端的在关中王师的手中,其实杜英都已经做好了陈留城破的准备。
倒不是因为谢凌的忠诚不可靠,而是杜英对于陈留城内的百姓和士卒并不是很信得过,毕竟谢凌也是一拳难敌四手。
谢凌的成功,让......?
杜英刮目相看,陈留守军人皆官升一级,旋即杜英就让谢凌率军北上增援王猛,为大军先行,俨然也是期望着谢凌能够在之后河北之战中立下功劳。
对内能够扛得住大司马,对外能够杀灭胡人,接下来快速晋升也不会有人有意见。
“后生可畏,余可更得小心,不能有差池,否则反要为后生所笑。”王坦之感慨道。
王猛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能超过你王文度的人,世上也屈指可数,就别在这里装低调了。
眼见得天下一统已经有了端倪,王坦之显然又开始想到“功高震主”、“猜疑不定”那一套了,毕竟他的出身摆在这里,杜英不怀疑位置更高的王猛,但是可能会怀疑他。
就像是历史上的汉高祖,一样的知人善任、听信谏,结果在立国之后,对于那些跟着自己起家的兄弟无条件信任,而对于韩信、英布等后来投靠,却也立下大功的臣子多加猜忌?
谁知道杜英是不是又会成为下一个汉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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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毕竟杜英现在所攻占的地盘,和当初汉高祖定鼎天下之前何其相似,因而这重合之下,也难免王坦之会有一些谋求后路的心思。
王猛在杜英那里不可能是韩信,但是不代表他王坦之不会是。
看王坦之似乎浑浑噩噩的真的开始思考这些事,王猛无奈的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
“仲渊曾经对余说过,天下之大,向北过荒原不知其几万里也;向东越大洋不知其几万里也;向南入蛮荒不知其几万里也;向西过西域亦不知其几万里也。
因此穷
我等一生,或许都无从见天之尽头,无从让天下万国来朝。华夏为天下之中,但是也只是天下的一部分,未来要走的路还很长,有些事,是我们子子孙孙再去考虑的了。”
......?
王坦之愣了愣,他其实是没有料到,都督的雄心壮志竟然已经不在九州之内,而在天下之大。
若是天下真的有这么大,那何处没有容人的地方?
开疆拓土,这是名垂青史之功,一个地方的攻占、治理,等人口繁衍生息之后,再向外开拓,如此往复,这的确是穷一生之力都很难完成的,子子孙孙亦然投身于其中,又何必需要担心天下容不下自己呢?
“天下······到底有多大?”王坦之喃喃说道。
王猛摇了摇头:
“这是仲渊在华山之时所说,姑且就当他说的对吧。
但是就算没有几万里,只有几千里,几百里,那也不是我们这一辈人能够完全征服、收入囊中的,不是么?”
王坦之微微颔首:
“此愚公移山也。”
王猛哈哈大笑:
“昔日在关中,仲渊与我,身边不过几个村寨、数百兵丁而已,最终还是推翻了氐秦这座山,接着又一路南征北战,直到今日。
这一路上推翻的山,不止一座,想要推翻的山,还未成功且志在必得。
愚公移山,又有什么可怕的?
愚公移山,又如何?
我们的子子孙孙,华夏的子子孙孙,千千万万人,齐心协力的话,天下再大,又能有多大?沟壑再深,千千万万人,亦然填平之!
文度,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啊。”
说着,王猛伸手指了指王坦之的胸口:
“文度,你的心,可要放在正道上,没有的东西,想一想可能就变成有了,这非取善之道,乃取死之道也!”
这句话几乎是直接把王坦之内心的担忧和一些邪恶的想法直接暴晒在了阳光下。
振聋发聩,也让王坦之有些尴尬和羞愧,嘴巴张了......?
张,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王猛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怀疑和顾虑,都是情理之中的,谁皆有之,即使是余,即使是仲渊,可能也真的难以避免。
但是余相信仲渊,所以坚定地认为是余自己所思所想落了下乘。仲渊那边必然也是如此,如此方才有关中都督府之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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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
因此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什么错误,但余更期望文度能够相信都督,相信他能始终如一。”
王坦之下意识的想问,都督会么?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把半边天下丢给师兄、把后方丢给老婆,自己带兵守在前线的都督,一个在微末之中就心心念念着天下,不只是华夏,还是除了华夏之外的天下的都督,又为什么不会呢?
王坦之无奈的笑了笑:
“的确是余着相了。”
王猛大概是跟着联想了师弟种种甩手掌柜的行为,亦然笑出了声。
王坦之也没有料到关于陈留的讨论竟然能够牵扯出来这么多话,但是至少也算是挡住了自己心中泛起的奇怪念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