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清河世家想要引来大司马府之外力,弹压慕容垂,那慕容垂悄然引来都督府之外力,直接铲除清河世家,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现在都督府明显在河北和河洛战场上处于劣势,所以慕容垂也能更轻易地在和都督府的交易之中全身而退,继续做他的土皇帝,而且是收敛了清河世家财富家底的土皇帝。
阮宁没有着急回答。
因为此时支持慕容垂,都督府还有没有余力,且会不会反而因此养虎为患,阮宁不好判断。
慕容垂其实也并没有指望着能够从阮宁这里直接获得答复,所以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使者可以先行返回邺城或者枋头,询问王景略,又或者差遣亲信折返,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本王这里,倒是可以先拖上一拖。”
阮宁露出喜色,当即拱手说道:
“如此最好。”
说罢他正要起身,但是旋即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
“余即刻差遣亲随,还要劳烦吴王护送了。”
慕容垂和库傉官伟对视一眼,顿时明白,阮宁恐怕还是觉得慕容垂的这番表态可能有问题——毕竟谁也不可能直接接受半年前还爆发了一场血战,国恨家仇摞在一起的两方,现在就能直接摒弃前嫌、共同进步。
库傉官伟接过来话茬:
“这是自然,还请使者放心,大王既然能够压制清河世家,自然也能够保证使者的安全,使者暂且在府上住下。”
阮宁拱了拱手,这才起身:
“那余事可以等使者往返之后再做商议,余就不叨扰吴王了。”
库傉官伟也起身,一直把阮宁送到住处,方才折返回来。
堂上,慕容垂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见到库傉官伟回来,沉声说道:
“关中人,有几分可信?”
“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库傉官伟沉声说道,“而若是能够因此诱骗关中帮助我们对付清河世家,而我军再联合桓温斩杀关中援军,则整个清河郡,将全在大王的掌控之下。
饶是桓温,也不敢对大王呼来喝去,大王便是名义上投降于他,实际上还是割据一方,趁此收拢人才、招募丁壮,定然有重建社稷的那天。”
慕容垂叹道:
“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要寄人篱下啊。”
“大王现在需要担忧的,其实不是蛰伏会不会引来非议和屈辱。大丈夫能屈能伸,属下相信大王是有志于成就大事的人,本就能忍受之。”库傉官伟宽慰道。
慕容垂当即起身,反而对着库傉官伟一拱手:
“闻先生之言,另有隐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库傉官伟沉声说道:
“如今能诱骗关中而借力桓温,此不过大王与臣下一厢情愿也,王景略、桓元子,皆当世之奇才,其麾下更是谋士如云,说不定能够勘破大王之意图,所以大王还是应该有所筹谋,免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垂肃然:
“请细说。”
“太原王和上庸王。”库傉官伟解释道。
慕容垂眉毛一挑,太原王慕容恪和上庸王慕容评这两个“好兄弟”已经和自己反目成仇,还能利用之?
“在桓温那边看来,大王决意投降,显然并不是因为关中大军压境,而是因为太原王起了一个好榜样,大王显然是觉得因为太原王没有受到打压,反而能官在原职、统率旧部,而起了归降之心。
既然如此,大王去信联络太原王,也在情理之中。太原王现在正是新降,且其受到桓温的指派进攻睢阳,一时半刻恐怕也没有办法斩获首功,所以肯定也期望能够得到大王的支持,与大王恢复关系,进而南北呼应,让大司马府中原本对削弱、吞并太原王有企图的人偃旗息鼓。
而且大王心中不定,联络太原王,桓温那边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说不定会加倍想方设法安抚大王。”
慕容垂是怀有野心的,这个大家都清楚,桓温也不见得能信任他几分,但是又想要利用慕容垂在鲜卑之中的威望,所以慕容垂越是表现的谨慎和犹豫,桓温越是不吝惜于封赏以安其心。
“至于上庸王那边,上庸王背后站着王景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否则也不可能头也不回的奔东北想要出关,自然是打算把整个河北都让给王景略。
既然如此,大王不妨也表示自己有出关之意,上庸王不见得不愿意和大王联手,如今关外蛮族横行,已非当年我鲜卑盘踞龙城而叩关幽燕之时,只是凭借上庸王自身以及王景略的些微支持,恐难以在龙城立足,若能得大王之臂助,如虎添翼。”
“慕容评······”慕容垂喃喃说道,“其掌权未久、羽翼不丰,再加上本就是拥护慕容暐,能容得下本王?”
“形势比人强啊,大王。之前的种种,终究是兄弟阋墙,更何况大王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要直接加害于慕容暐之意,只不过一度想要借刀杀人,对于一个夺权者来说,已经是仁善的举动了。”库傉官伟笑道,“如今若能得大王之助,出关之事定能成功。
上庸王之前从未得过如此权柄,如此仓促临高位,恐也正是心中惶然,大王此时拉他一把,再扶太子一把,前嫌尽弃,届时大王和上庸王也是分立左右,不是皇帝,不也胜似皇帝?
而且·······太子和上庸王,又凭什么能够斗得过大王,昔日在邺城为大王所拿捏若掌中玩物,如今还依仗于大王,岂不更是任由大王揉搓?”
慕容垂露出笑容:
“这的确,此二人,非我敌手。”
“当然,大王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本就不在得到这两人之信任,而在得到关中都督府之信任,让王景略认为,大王真的对河北没有什么留恋,所以自然能更加信任大王。”库傉官伟解释。
“善。”慕容垂抚掌,“本王得先生之臂助,或真可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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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库傉官伟和慕容垂还是犯了一点儿小小的错误,那就是他们把其中一个假想敌想错了。
都督府这边需要对付的其实并不是王景略,而是王文度。
阮宁的使者直接撒丫子跑到了邺城,呈递阮宁亲笔信。
自大司马府决定出兵进攻枋头之后,王猛就果断的把清河这边的战事谋略全部都交给了王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