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慕容虔,已经认清了自己就是乱世诸多枭雄身边的一枚棋子。
一枚无主的棋子。
可偏偏这枚棋子落在了关键的位置上。
因此各方为了争夺这枚棋子,反倒是需要想办法稳住、拉拢和收买了。
这,正是这枚棋子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为此,这枚棋子应该主动派人彰显自己存在的价值,不只是身边的几股力量,更远的地方所存在的、一样有能力插手青州战局的力量,也应该在此游说范围内。
只有这样,才能够把更多的势力拉入到青州本来就混乱的战局中;也只有这样,慕容虔才能从中待价而沽,惹得各方势力为了拉拢这个占据关键位置的镇北将军而大下血本。
在这些势力的计数之中,身处河北的王猛和身处睢阳的谢奕,显然可以算作两股力量。
虽然都归属于关中都督府,但是从河北到睢阳的消息联络必须要经过河洛,兜一个圈子,无疑会耽误不少时间,在此过程中,已经足够慕容虔同时派遣使者拜访两支军队,并且引诱两支军队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入战场。
青州和兖州对于河北和两淮的隔绝,将会使得关中王师的各部实际上处于各自为战的地步。
因此在听到慕容虔派遣使者前来的时候,王猛和王坦之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
慕容虔的使者为何来的是邺城?
两人都是这个时代绝顶聪明的,几乎一刹那他们就反应过来:
说不定慕容虔的使者此时已经抵达了睢阳,谢奕和荀羡很有可能已经动兵了。
“慕容虔的背后,或有高人指点?”王坦之皱眉,慕容虔的主动,意味着慕容虔自己对于其地位非常清楚,但是······
慕容虔若是对整个战场局势能够分辨认知的如此清晰,那么其就不可能只混迹到了如今的位置上,甚至当初在慕容儁南下的十万大军之中只是一个倒霉的炮灰,被慕容儁直接丢在了江左不管不顾。
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慕容虔受到了他人的点拨,非得要搅乱青州,从而攫取最大的利益。
否则对于慕容虔本人,没有必要非得这般兵行险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关中王师、大司马和鲜卑人发现其蛇鼠两端,最终甚至不需要三方会同剿灭之,只要三方默契的切断其所有粮草补给的可能渠道,那么慕容虔就只有兵败垂成这一条路。
慕容虔之所以会这么做,便是因为他受到别人的指点和恩义,所以必须要如此行事以获得双倍的利益,同时满足自己和背后指点那人的需求。
王坦之在战略谋划上或许相比王猛差了很多,但是在朝堂风向上的判断,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和王猛没有的经验——历史上的王猛面对朝堂上的反对者,也是要么仗着自己得苻坚的信任直接杀过去,要么直接抬上来金刀计这种绝户计,属于开局就居高临下的那种,还真的没有多少zz斗争的经验和嗅觉。
在这件事上,王猛自然也是相信王坦之的,经王坦之这么一说,细思极恐,他的神色也跟着肃然,负手走到舆图前:
“慕容虔是南下孤军,为会稽王所用,摇身一变成为镇北将军,因此在江左并无什么人可以依靠。
北伐以来,慕容虔行军并不算快,麾下兵马也不算多,且其中还有不少是京口王师安插下的眼线和探子,证明慕容虔的兵力构成和行军进程不算作假。
可是慕容虔从来都没有为军粮犯过愁,根据六扇门的线报,慕容虔也没有因为此事而求助于大司马等,在此之前,余一直以为是因为会稽王在背后的支持,但是现在想一想,会稽王为王谢世家架空,能够暗中拉拢何家、蔡家等落魄世家就已经了不得了,又从何处发动人手确保慕容虔的钱粮供应?
所以慕容虔的背后,定然还有他人。”
王坦之亦然补充道:
“慕容虔若是真的派遣使者前往各方联络,那说明其和慕容恪之间可能也的确没有什么联络,此次强渡巨野泽,也是因为慕容虔把握住了难得的机遇。
在此之前几日,我睢阳各军一直在尝试强攻济水,目的是为了缓解河北的威胁,但很有可能也真的让慕容恪在巨野泽方向放松了戒备。”
谢奕和荀羡一直把强渡济水、杀入青州和兖州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实际上他们一直承担着防备两淮、荆州之大司马守军的任务,所以就算慕容恪让开了道路,他们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杀进去。
这般行动,其实主要目的还是牵制慕容恪,避免慕容恪选择放弃青州,直接向北渡河进攻河北,减轻王猛在河防上面临的压力。
只不过一旦这种企图暴露,则会让青州各方意识到关中王师在河北的防务空虚,所以才会一直摆出来不入青州誓不罢休的姿态。
因而现在王坦之也有理由怀疑,是谢奕和荀羡假戏真做,惹得慕容恪不敢大意,真的在巨野泽露出了破绽。
“慕容恪撤军,慕容虔便直接渡巨野泽,所以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王猛否决了王坦之的判断,“这冥冥之中的对手既然有信心将整个青州全部搅乱,甚至有可能在引导着都督府、鲜卑人和大司马在青州展开一次规模宏大的大会战和大混战,那其必然不可能把希望落在慕容恪犯错和露出破绽上。
方才我们说到了钱粮,这,很有可能也是慕容恪同意配合的原因。
来人,将慕容恪所部的兵马人数、钱粮消耗以及其所盘踞之州郡的近两年税收合计一下。”
“合计就免了!”王坦之苦笑道,“权兄南下坐镇河防的时候,余曾随意聊起去岁陈留战事,我军以高橹硬弓围攻陈留,速战速决,城中守军多半没有突围出来,其中囤积的粮草也全为我所有,成为河洛军北渡大河、进驻枋头的底气所在。
所以慕容恪的粮草,必然所剩寥寥,又是冬日,想来极其难熬了。”
“还有此事······”王猛喃喃说道,“之前倒是忽略了。”
如今王猛、王坦之和邓羌镇邺城,权翼在南侧河防上,兼顾枋头等周边城镇的重建,苻黄眉和朱序则在滏水,因此实际邺城的三人都是从河东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