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熠还是觉得混齐不是那等居心叵测的,“阿周啊,你这是干这一行落下毛病了,看谁都像坏人。”
周祈皱一下眉眼,还未说什么,已听谢庸道:“周将军所说,不无道理。旁的案件往往难在没有头绪,此案则难在头绪太多。”
崔熠哈哈一笑:“你自己就是多疑多思的,自然觉得她没毛病。若你们俩这样的配了夫妻,家里不得成天跟细作风云一样。谁也别想在外面有什么小猫腻。”
谢庸看一眼周祈,又垂下目,淡淡地道:“我不会在外面有什么。”
周祈笑道:“我也没有。我对美男们,从来是点到为止,断不会从风流堕落到下流的地步。”
崔熠笑起来。
周祈也扬起下巴,风流一笑。
谢庸抿抿嘴,面上微带不豫之色,说回正事:“此案头绪虽杂,也比没有头绪的好。我们一一排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一会儿我去一趟吏部。”
周祈道:“那我们俩就去找回鹘使团,见一见混齐和桑多那利,听他们说说详情,顺便见一见使团里旁的人。”
谢庸点头。
周祈皱起嫌弃的脸:“又得让桑多那利喷一脸唾沫星子……”
谢庸看看她,微提嘴角,“你站在显明后面一些。”
崔熠:“……”到底谁跟谁是兄弟?还能不能一起混了?
周祈笑起来。
出乎意料的,这回桑多那利没乱喷唾沫星子,他没空儿,他正亲自带人准备神鹰的丧礼。
见了崔熠和周祈,桑多那利只问一句:“神鹰尸首你们可查完了?可以还给我了吗?”
混齐则依旧是好说话的混齐,对周祈和崔熠的问题有问必答。
“那四个鹰奴是家父护卫,此次被专门拨过来守护神鹰,功夫上不敢说以一当十,却也都是部落里的好手。有人竟然能让他们来不及拔刀,也实在让人想不到。”
“行馆里确实有不少客人对神鹰好奇,大食使节赞达和契丹人苏塔纳肆都慕名来看神鹰,都是我们带着他们去看的。我们多次嘱咐鹰奴,除了我们自己人还有大唐官员、行馆仆役,不能私自让旁人进那院子。”
“神鹰每日一餐,大约日暮时分喂食。草原上,路上,野兔最易得,周将军懂鹰,知道喂鹰最好勿喂杂食,我们便一直喂它兔子。”
周祈确实是懂鹰的:“兔肉很合适,不肥不瘦,吃兔肉的鹰长得壮,没肥膘。”
混齐点头,叹息一声:“可惜……”
周祈也惋惜地叹一口气,“不瞒贵使,我为能训这样的神鹰暗自高兴了好些日子,谁想到……”
周祈又问:“喂鹰的肉条想来是行馆仆役切好送来的?我在鹰房没见到杀兔子的痕迹。”
混齐再点头,“行馆里送的兔肉都很新鲜。”
周祈又问起昨晚戌时亥时左右的事。
“确实未曾听到什么声响。因原定今日献鹰,昨日下午许少卿找我和桑多那利讲礼仪的事,到敲暮鼓才散。吃了饭,大约戌末时分,我便歇下了。奴仆们中或有睡得晚的,一会儿招他们也问问,兴许有听到什么的也不一定。”
……
周祈和崔熠在回鹘使团所居的几个院子绕了一遍,该问的能问的都问了,便晃了出来。
“下面做什么?去鸿胪寺找许少卿?”崔熠问。
“谢少卿去吏部了,我们得等等他。”
“对,我忘了问老谢,他去吏部,莫不是查许少卿?”
周祈点头。
“就吏部那官员履历,都是最明面儿的东西,能看出什么?”
周祈笑道:“那你就得问谢少卿了。”
崔熠埋汰谢庸:“人人都说聪明人毛发稀,别看现在老谢头发挺多,保不齐等他年纪大了,头发就都掉光了,浑欲不胜簪……”说着自己先笑了。
周祈想象光头谢少卿的样子,那样的身姿,那样的清隽眉眼,为何竟然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好看?若是穿个僧袍,灯下看经……
周祈的脑子又跑偏到一篇叫古寺艳影的传奇上,说的是一只上古的蛇妖勾引得道高僧的事。那里面有一段极香艳的……
正满脑子的不正经,扭头却见那脑子里的身影朝这边行来。周祈赶忙把妖怪高僧打架的事从头脑中驱赶走。
“使团那边如何?”谢庸问。
周祈把查探所得撮其精要说了。
“我有一个怀疑……”周祈看谢庸。
谢庸知道她怀疑的是什么,“从吏部,我也约略查到一点东西,我们先去见许少卿。”
许由满脸晦气,脸上又带着些不解:“毕竟是皇城之内,毕竟是各国使节所居之地,我们自谓管得还算严,出入有门禁,馆内有巡丁岗哨,那鹰和鹰奴竟然会悄无声息地被人杀死……”
“有心害人,没有缝隙也能钻出缝隙来的。”谢庸道。
许少卿点点头。
“我们此来,是想见一见典客署的官员,查一查负责回鹘使团衣食住行的行馆仆役们。”
许由懂他的意思,“宴享饮食之事是典客丞苏宝澄管着,其余则归顾甘霖,我差人去叫他们。”
“有劳了。”谢庸微笑道。
差遣了人去叫两位典客丞,许由又看谢庸,“子正疑心这仆役中有细作?这些仆役入馆时,我们都是查过的,也请干支卫申酉二支掌过眼,就是怕其中混入歹人,而且这些奴仆大多都是待了五六年以上的老人儿……”
谢庸道:“如今还不好说,只能把接触鹰房的人都排查一遍。”
许由点点头。
“许少卿任这鸿胪少卿也有好几年了吧?鸿胪寺事多事杂,成天跟这些语言不通、礼仪不同的番客使节打交道,也是辛苦。”谢庸微笑道。
许少卿深深地点下头,“刚来鸿胪寺时,有时候半夜都梦到两国使节在客馆打起来了……后来被磨没了脾气,倒也不觉得辛苦了。”
谢庸微笑:“与这些番客打交道,总要许少卿这样老成持重的,像我等,保不齐就跟他们呛起来了。”
许少卿笑起来:“子正何必太谦?我也做不了你们的活儿啊。”
谢庸再笑:“许少卿是哪一年的进士?”
“大业二十九年。”
谢庸点点头,“大业二十九年……当时朝中有一位杨侍郎,出自弘农杨氏,诗文写得极精妙,可惜后来附逆戾太子……”
许少卿看着谢庸,片刻道:“到底是大理寺少卿,明察秋毫。谢少卿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
“如此,便请许少卿恕某唐突了。许少卿着意打听回鹘颂其阿布的为人、年龄、相貌,可是受淮阴郡王所托?”
“不错。是受了淮阴郡王的托付。郡王与县主兄妹情深,前阵子他还托我给县主做媒呢。”
“哦?男方是谁?”
“国子监的书学博士柳齐芳。”
谢庸微挑眉,想一想,点点头。
“给县主找个九品的书学博士,我本也有些不解,但郡王说,就盼着县主平平安安的,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好。这柳齐芳醉心书法,也爱教书,于仕途上没有汲汲之心,恰合郡王所求。可惜,还未说定,回鹘使团来了……命也!”许少卿轻叹。
许少卿到底也说起当年渊源,“杨公是某的座主。太子雅好诗文,对杨公极为推崇,也恩及我们这些门生,使某得以在诗会上敬陪末座。当时,太子偶尔也会带才几岁的淮阴郡王去诗会上……”
许少卿看着谢庸,神色郑重:“某自认所做所为并不违反什么朝廷法令,亦无不可对人言者,谢少卿尽可去查,神鹰之死,与某,与郡王和县主都没有关系。”
谢庸点点头,外面来报,典客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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