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有了一位新的魔尊,实力不凡,脾气却很怪,他沿用了前魔尊的名字,将自己称作“宗绥”。并且即位之初,便向御岭派去信,直言祁沉星杀了他们的上一任魔尊,若不将祁沉星交出,两边就只能开战了结了。
魔域并不是个人情味很重的地方,对于魔尊总是畏惧更多,敬意与真心却是没有几分。不如说,谁能给他们好处和更多的修炼资源,他们就更愿意跟着谁。
因此,这位新任魔尊的行为并没有引起任何反叛,恰恰相反,完美符合了魔域众人多年来对修真域蠢蠢欲动的心思,他们早就巴不得找个理由朝着修真域一举攻入,正大光明地掠过那些地界的资源。
被推上风口浪尖,祁沉星身为当事人却不慌不忙,唐依见他还有闲心泡茶,忍不住问他:“你便一点也不着急。”
祁沉星略抬眸瞧了她一眼。
他没告诉过唐依,他有个怪癖,很喜欢看唐依为他露出一点担忧着急的表情,却又很矛盾,看她着急一下就好,更多了他又不太舒服。
自己都觉得矛盾到怪异。
“你试试。”
祁沉星将泡好的茶送到她手里,“是你上次说喜欢的融雪茶。”
唐依:“……喂,你认真听我说话啊。”
她连昵称都不叫了。
“听着呢,不是大事。”
祁沉星劝她,“你试一试我的手艺,看这个火候如何?”
唐依抿了下唇,有点不高兴。
完了。
好可爱。
祁沉星不动声色地想。
他还有一个怪癖,是最近发现的,喜欢逗唐依,看她露出鲜活不一的模样。同其他的怪癖一样,都需要点到为止,过犹不及,他又要心疼。
大约他就是不正常。
唐依和他待久了,养出一点小性子,何况现在是在说正事,祁沉星还一副饶有兴致的神色——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凭他的聪明,无非是故意逗她。
“过分。”
唐依嘟囔了一句,将茶杯重重放下,茶水却被溅出来半点,她手腕与手指的力量都控制得极好,能磕出声响而不狼狈。
祁沉星见好就收,正色道:“这位新任魔尊,种种行为古怪,又将矛头直指于我,可我确定魔宫内无人知晓当时的事……”
他话锋一转:“万千境是无处不在的吧。”
唐依心领神会得尤为迅速:“你是说,万千境当真有人操纵,幕后之人当初针对我,归根结底目的是你。”
祁沉星轻点了点头,接着道:“如果你仍旧把这个世界当作一本书来看,或者说,你就是写书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除了必要的主角。”
唐依脱口道:“剧情主线啊。”
“如果剧情主线出了问题?”
唐依代入作者视角,道:“强行把剧情圆回去。”
“缺少的角色呢?”
唐依:“再补一个上去?”
祁沉星笑了笑:“现在可以喝茶了吗?”
唐依恍恍惚惚地将茶递到唇边。
祁沉星的意思她明白,结合前面种种事件,也确实说得通:操控万千境的人成为了宗绥,是为了修正剧情。
有一说一,这要是看小说看到这种情节,顶多也就是个“哦”,但是身临其境听着书中主角毫无障碍地得出这种结论……违和感太大了。
作者,或者说这个世界,到底赐予了祁沉星多高的智力值啊?
唐依食不知味地品了口茶,望着祁沉星从容优雅的动作,以及在日光映衬下愈发迷惑人的光风霁月气质,突发其想:“你该不会——其实是这本书的作者吧?”
“……”
祁沉星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道,“那你应该很早就会和我结为道侣,不至于拖到现在。”
唐依脸一红,险些被茶水呛到。
偏偏祁沉星还要追问:“茶的味道如何?”
“……好喝。”
唐依绷着一张绯色弥漫的脸,语气平平地说,“好喝死了。”
祁沉星倾身浅吻了她一下,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忧虑太多。”
如果他猜得没错,下一步,现在的这位宗绥还得暴露他是天生魔体的事实,说他吞噬了前任魔尊,届时大约要为了证明,将他指出去一较高下。想要借此一举将他击毁自然不可能,洛蕴也不会随便将他交出去,但能在修真域的多少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人多就会猜忌,猜忌就迟早会生变。
不过是想让他被逼到近乎众叛亲离的地步。
果如所料。
洛蕴回绝了魔域的要求,几日之后,流传出了祁沉星是天生魔体的流言——否则他怎么能凭金丹之力杀死前任魔尊呢?
这个流言让部分言之凿凿怀疑的人感到动摇,不禁想:
该不会祁沉星真的是天生魔体吧?这样就说得通为什么能杀死魔尊了。
如果是假意针对,为什么偏偏是针对祁沉星而不是针对别人呢?果然就是祁沉星有问题吧。
即便是祁沉星杀了魔尊,可是祁沉星也是天生魔体啊,保不齐就是天生的魔修,现在好不代表以后也好。
……
大部分人都在等着御岭派接下来的反应,很快,祁沉星脱离了御岭派的消息传遍两域。
据说祁沉星于御岭派山下长跪半日,字字诚心地将来龙去脉一一陈尽,直言自己并不知原是天生魔体,更不知魔尊原是卒于他手,然事已至此,他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就此脱离御岭派,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这一招太断后路了。
是双重意义上,不仅是祁沉星自己的后路,更是断了魔域做了那么多铺垫的后路。
一开始魔域是打着报仇的旗号,让御岭派交出祁沉星,现在祁沉星不仅离开御岭派,还说是要一力承担,那这修真域还打不打?实际上是不打也得打,宗绥骑虎难下,前几年的休养生息早就让魔域众人蠢蠢欲动,不让他们朝修真域打,结果只会反噬。
可这一打起来,就直接证明了祁沉星不过是个幌子,前面的种种猜疑就不是那么站得住。
甚至会将事情给人的感觉调转为:明明是除掉了魔尊,结果要一力承担所有的恶果,还不被同一立场的人理解……总归祁沉星自己都不知情,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将事情做到了极致。反而还要被魔域当成幌子,明摆着打到他们修真域来。
欺人太甚。
祁沉星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不知不觉就朝着“苦大仇深”的方向一去不复返,还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悲惨的可怜意味。
温颜进了一家酒楼,推开包间的门,温颜瞥见窗边执杯看景的人,嗤笑一声:
“谁要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你凄惨,那这人也是蠢得没边了。”
他随手将门关上,便感觉周遭即刻落下了一道结界。
温颜挑了挑眉:“怎么?这算是威慑?”
屋内之人正是现在两域四城热烈讨论的人物,祁沉星。
祁沉星弯了弯唇:“温公子说笑,不过是带着筹码来谈一些事罢了。”
温颜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继而全部消失,透出不愉的高度戒备与沉重:“你想说什么?”
祁沉星不慌不忙地替他倒了杯茶:“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很有诚意了。”
“哈,笑话。”
温颜神色冰冷,实际上的心情更加糟糕,虽然女装示人的时间很久,但此时此刻的祁沉星却明明白白的知道他是男性,更不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又是怎样看待他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天生魔体的修真域新星,退出御岭派竟然是来找我,我猜你应当不是为了来和我坦诚相对,把酒言欢的吧?你想做什么?”
祁沉星道:“温公子,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应当明白。”
其实有,被唐依掐灭了苗头。
温颜知晓自己反应有些激烈,他明白祁沉星的意思,若是对他真有什么恶意,这件事能利用出太多东西,但祁沉星从始至终只是当作不知道。
温颜平复了心情,坐下来接了那杯茶,问:“唐依知道么?”
祁沉星抬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这也吃醋?”
温颜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出于朋友日后的相处考虑问一句,不过分吧?”
祁沉星不置可否:“她知道。”
温颜咬了咬后槽牙,反复深呼吸来平复心情。
被祁沉星知道他顶多是觉得这事不太好办,但是被唐依知道,他莫名就感到特别丢脸。回想起往日与唐依的种种相处,简直不忍直视。
由于祁沉星知道了他的真实性别,温颜连坐姿都不去纠正,大大咧咧地撑着桌子问:“事已至此,想必你不会坐以待毙。”
祁沉星这人吧,温颜对他的感觉素来复杂,觉得不可深交,又觉得不深交实在是吃亏。唯一没有争议的,是对于祁沉星的实力的信任。
——只要处在与祁沉星同阵营的情况下,他总不会让人失望。
这感觉比惺惺相惜差了点意思,因为温颜确信,祁沉星绝对没有对他赞许欣赏。
“天工城位处关要,魔域既已宣战,盯上天工城是意料中事。”祁沉星道,“不妨以此为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