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星甚至不能将自己在紧要关头的挽回当作是赎罪,那只是他从本心出发忍受不了唐依被人那样轻佻的对待,而一切的源头在他身上。
若不是他自以为是,企盼通过最直观的“性命”二字,让唐依不得不面对他的真心,并且毫不怀疑他能够以命做赌;进而借用这一局,得到天工城的人情——如果他没有将唐依带入此局,唐依本就不用受到这样的危险。
是他做错了。
祁沉星静静地贴着唐依的掌心,感受着她的温度,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紧绷。
唐依本想撤回手,看着祁沉星现在的模样,觉得他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动物幼崽,凄惨兮地寻求着一点温暖源,连呜咽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从上往下的角度,唐依还能看见祁沉星睫毛的微微颤抖。
她到底没动了。
唐依保持着这个姿势,柔和了声线问:“什么你错了?你在说什么呀?”
祁沉星却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就跟受了伤的小孩儿似的,反过来生着闷气,却不知道具体是在对什么感到不高兴。
唐依联系了一下前后文,试图做“阅读理解”,认为祁沉星的意思翻译成沙雕版本,约莫是:我没能carry全场,我的锅。
“其实你很厉害啦。”
唐依小声地夸他,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语调婉转又耐心,“我和温姑娘都被你保护得特别好,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英雄,特别帅气可靠。要是没有你,我死缠烂打都不一定活得下去,你的实力才是我们大家的保障,全都多亏了你出现——你就是辣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所有人的新希望!”
自从唐依知道他的心意后,为了避嫌,再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漂亮话。
祁沉星睁开眼,视线落在药浴池中。
他认为自己做错了,可当这一刻,他察觉到了唐依软化的迹象,却又觉得高兴。
祁沉星轻轻地说:“太夸张了。”
“好,那我不夸张地说。”
唐依深谙“顺毛捋”的技巧,顺坡下驴,却不就此终止。她感受着祁沉星脸上冰冷的温度,对方睫毛煽动时偶尔会触碰她的掌心肌肤,鼻端是各种药材混杂的味道,唐依惊讶自己能在里面准确捕捉到祁沉星身上的气息。
她无声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做下了郑重决定后平复心绪般,她再度开口,声音更加温柔:“不是所有人的希望,但那时候,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希望。因为知道你在我身后,所以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时候都不害怕了,我觉得有所依仗,而你并没有辜负我的擅自信任……你不要自责,你做得很好。所有的一切、从以前到现在都很好。”
唐依停顿两秒,闭了闭眼,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很感谢是你在我身边。”
她对祁沉星有依赖性。
只要待在祁沉星身边,唐依总会轻松许多,觉得任何困难都不是问题。一开始的理由是“因为这是男主”,到后来,逐渐地变成“因为这是祁沉星”。他好像永远都自信从容,没有什么疏漏,永远都保持着最高度的清醒与敏锐,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唐依必须得承认,她很长一段时间,其实都活在祁沉星的庇佑下。
由潜移默化的信任滋生而出的依赖感,唐依在察觉到时,正好是祁沉星对她表白后,她想着祁沉星的感情,顺势剖析出了自己的这份依赖。
这是她避开祁沉星的原因之一。
她以为戒掉习惯就好,可面对魔尊时,她那么有恃无恐地去扒着人家拖延时间,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祁沉星在我身后。
于是所有的情绪更加明白地展开,如铺陈在烈阳下暴晒,由不得半点遮蔽掩盖。
比起这点,更让唐依感到冲击的,是方才祁沉星那样的示弱。这份从未出现过的脆弱姿态打破了祁沉星在她心中的固有形象,由于祁沉星并非是真的搞砸了什么,而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说出了“我错了”,反而一下标中了唐依的心脏,让她从原著与世界的交界线上陡然被拉了进来。
她从更新奇的角度去看待祁沉星。
一个鲜活存在、不单单是作为她的保护符号而存在的人。他也有喜怒哀乐,彷徨无助,并且在这种时候,选择了对她露出依赖。
祁沉星的眼睫掀起,目光凝在了微微晃动的药浴池上。
树影在皎洁的月色下晃动,时不时地落到池中来;远处有鹧鸪在叫,叫声有些凄厉。夜色静谧无边,无多余声响扰人。
所以,听错的可能性很小。
唐依的这句话,言下之意也很容易理解。
正因如此,祁沉星一时间没能立即回应。
彷佛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原定计划走,唐依确实被他的“舍身”行为触动,终于直面了他的感情,承认这毫不作伪——既然唐依有所顾忌迟疑,那就让她更明白这份决心,不能再怀疑。
如果祁沉星这时候答应了,说得不好听一些,这种行为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不给唐依多余的机会去思考感动与喜欢,在感激的情绪占领上风时去攥取她的注意力,以期让她顺势和自己在一起。
这才是所谓的“挟恩图报”。
祁沉星的手指小幅度地攥在了一起,如同他此刻迫不及待想要去拥抱唐依的心情,被禁锢在特定的限制中。
前一秒他还在忏悔。
他决定要改换方式,要放弃既定计划。
就像是要仅在她的范围内做个“好人”。
可下一秒,他听见了唐依的话。
这比任何诱惑都让他心动。
祁沉星几乎是溃不成军,心里的想法杂乱无章,想着:是她提出来的,我还没来得及去引导欺骗她,她好不容易对我打开了心防……归根究底,源头还是魔尊的那件事,终究是我布局的结果,这不对……但是,她向我伸出手了啊。
乱七八糟的思绪团成死结,祁沉星抱着这句“她向我伸出手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魔怔了。
他太想要唐依了。
现在能够限制他的,是不久前残留的对于唐依可能受伤害的应激反应,他在布局让唐依用这样的办法“爱”上自己时,自尊与骄傲并没有计算在列地发挥作用:他不在乎是不是因为感激而生的感情,只要先留住她就好。
此时此刻,那份恐惧唐依受伤的心情,被唐依主动靠近的态度,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他没有再对她进行任何谋算。
不会也不能。
可是——她主动向我伸出手了。
祁沉星根本拒绝不了。
“我……”
刚说了一个字,祁沉星发觉自己嗓音哑得厉害,比方才听上去还凄惨几分,与远处的鹧鸪倒有几分相似感。
唐依顿时露出紧张的表情,弯腰凑近他,以便听得更清楚:“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祁沉星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短暂忽略了生理上的痛楚。
他望着唐依近在咫尺的脸,视线对上她澄澈的双眸,小声地问:“我应该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唐依的脸倏地红了。
血液一瞬间冲到脸颊,她猛地眨了下眼,大脑又在当机的边缘反复横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嗯!”
很坚定地、重重地给予了肯定。
但其实她人还是傻的。
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太没经验。
“嗯。”
祁沉星也回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唐依的脸上,没有错过她当下任何一点细微的紧张表现。
她的面部有些僵硬,后槽牙死死地咬着,往上是泛着点湿润的眼,眼尾处有轻微的绯色,是她先前哭过的痕迹。粉色的唇用力抿着,呼吸都开始不稳。
祁沉星看了一会儿,忍着痛楚,动用全身的力气,更凑近了些,抬首吻住了唐依。
唇瓣相贴,大约只一秒,祁沉星开始缓慢地舔舐品尝她的嘴唇,间或轻咬,唐依被他吮得大脑彻底死机,另一只手掌凭本能撑在地上保持平衡。祁沉星毫不犹豫地撬开了她已经松懈的齿关,更深入地去纠缠交融,唐依稍微有退却之意,他便即刻追逐吸附,唇舌间甚至发出了近乎粘腻的声响。
唐依人傻了。
对比起来,祁沉星的吻技不算多么熟练,但还是吊打了她这只纯情小学鸡,她脑子里还一闪而过“是不是太快了”这之类的想法。
不过……
原来祁沉星和人接吻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啊。
身为曾经的读者视角、现在的平等视角,唐依对祁沉星的感情线一度停留在“他最爱修炼”上。从没想过祁沉星亲热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总是冷清矜贵,如悬空孤月,不可高攀;却也会为情爱落入凡尘,热烈而沉迷地与人纠缠。
一吻结束。
唐依抓紧机会大口呼吸,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半跪半坐的状态——可能是腿软了,她不想承认。
祁沉星的脸也有些红,嘴唇染上了艳色,不复片刻前的苍白易碎;眸中波光潋滟,尽是情意融融,眉眼间竟然带了几分妖冶的媚意;那点泪痣赤若啼血,随着他弯眸浅笑,成了把勾魂夺魄的弯刀。
“我好高兴。”
连声音都染上了餍足的愉快。
唇色艳丽润泽,吐字丝丝喑哑,却成了另一种饱含暧昧的暗示。
唐依脸红的程度压根降不下来。
她从没想过祁沉星还能这、这、这么色|气!
“高、高兴就好,还、还有……”
唐依话没说完,祁沉星见她呼吸顺畅了,再度仰首吻了上去。
唐依:“……”
人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