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蕴抵达这间酒楼的二楼,身形快如鬼魅。
彼时,祁沉星手臂上的血痕已经划到了第五条,洛蕴搭眼一看,心知不好,以最快速度帮祁沉星逼出了蛊虫,杀伐果决地一剑斩了。
祁沉星咳了两声,虚弱道:“多谢掌门。”
唐依紧绷的情绪松懈,说的话带上了点庆幸的颤音:“多谢爹!”
洛蕴看了看唐依,又看了看祁沉星,犹疑地问:“你们……”
“什么事都没有。”
祁沉星抢着回答,解释清楚,“我与师妹什么都不曾发生。”
洛蕴脸色稍缓。
唐依几度深呼吸,方才的猜测让她无法假装无事发生,但她还是出声嘱咐:“师兄还是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祁沉星点头。
洛蕴瞄了眼唐依身上的水渍:“你也换。”
说完就背过身,要出门。
一队人马持剑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林易焕,身后的队伍中既有御岭派弟子,又有赤炎城的人。
正因如此,洛蕴没有直接出手,但他还是当即拔剑,拦住了这些人更进一步,他厉声喝问:“你们在做什么?!”
人都堆在门口,前面的人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屋内衣衫不整的祁沉星与唐依,以及脸色铁青的洛蕴。
这场景能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最直观的一种,是祁沉星与唐依发生了些……男女之事。
林易焕脸色突变,又距离洛蕴的剑最近,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滑落,他当机立断回身招呼:“误会!误会!快退出去!”
他想着是帮忙遮掩,却不知这里面根本没发生什么事,这种举动反倒是坐实了。
洛蕴很生气,他沉着气,脑中回想起他师父——也就是上一任御岭派掌门咽气前对他的种种教诲,没有出手打人,直接放了来自高修为者的灵力威压。
这队人马,包括林易焕,手中的剑纷纷掉落,大半都被灵力克制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唐依一早反应过来,扶着祁沉星躲到了屏风后。
洛蕴的灵力没往这边放,他们可以自如行动,却能感受到空气的凝滞与沉闷,是大能非同小可的震怒。
洛蕴冰冷威严的声音传来:“林易焕,怎么回事?”
林易焕叫苦不迭,差点跪下去:“掌门恕罪!我等是追随魔气而来,非是故意为之!”
“魔气?”
洛蕴脑后的发无风自动,生气到很想把人打得半身不遂,“我就在这里,哪里有什么魔气?!”
林易焕苦兮兮地拉着脸,只好更加诚恳:“弟子不敢欺瞒掌门,此言属实,随行诸位皆可作证。若有误会,必是有人从中作梗,还请掌门明察!”
这些便是柯繁笙原本“找来看戏”的人。
柯繁笙想:即便他与温颜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以温颜的性子怕是不会认账,只有在众目睽睽下,众人知道温颜**于他,温知锐将温颜嫁给他就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了。
柯繁笙与魔域勾结,赤炎城的随行本就是他的人,能用魔气将人引到这里来,不难。
可偏偏,这会儿被目睹的并非是他与温颜。
得知温颜并未中情蛊,提早布局的柯繁笙已经收不回这条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闯进去,他心下凛然,快速地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隔着屏风,祁沉星适时开口,努力稳住声线,不想表现异样:“回禀掌门,此事确与魔域有关。温颜姑娘先前追着一人出去,那人在一位小女孩身上用了约莫是摄魂术一类的东西,弟子……正是在那之后中了蛊。”
唐依心下一沉:估计是祁沉星恰好撞上了,蛊虫下错了人。
洛蕴脸色难看,一声令下:“都回去!”
他的怒意不无道理,并且带着维护之意,是为了阻止这些人窥探乱想祁沉星与唐依的事,可这种似是而非的事,往往最怕的就是不当场澄清。
可是——当下没有顺水推舟澄清的机会,刻意去说,只会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行人回了御岭派。
祁沉星身为“受害者”,被人一路送回去,准许好好休息。
等人走了,祁沉星虚弱不支的模样一扫而空,只眼角的绯色挥之不去,唇色秾丽,面色虽有残留的苍白,却点缀着灼灼艳色。
他轻轻舒出了一口气,这才露出点轻松的神色,略略弯着唇,真心实意地笑了。
琼被宽容地放出来,先前的情蛊波及到了它,它蜷缩在桌边,脑袋甩了好几下,总算是彻底缓过劲儿了,大着胆子问:“你的布局结束了?我怎么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得到?”
先前搞那么多,难不成是闹着玩儿的吗?
祁沉星毫无感情地评价:“太笨。”
琼羽毛炸起,特别不服气:“那你说说,你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几天,还趁着人家的局改变自己的布局,你到底得到什么了?”
“唐依啊。”
祁沉星轻轻地叹,眸色深深,蕴着浅淡的光,“我得到她就行了。”
琼小声逼逼:“你压根没得到吧。”
祁沉星温雅地笑:“是啊,还早着呢。”
他只是将将织出了网的雏形。
借着柯繁笙的布局,许多人看到了他与唐依衣衫不整地同处一屋,误会由此生。唐依的清誉他曾一手护着,如今,也是他一手毁了。
更多人会知道,他与唐依关系匪浅。这件事最大的好处,是所有人都会自动将他与唐依更彻底地捆绑在一起,他们合该是一对。
除此之外,唐依应当知晓了他对她的心思,要扭转唐依的想法不容易,太生硬可不好,只能让她亲眼所见。
这两条在一起,却还不是这次布局的全貌。
还有一人,是制约唐依无法断然与祁沉星划清界限的重要因素。
叶坼。
心佛道的尘世劫牵扯重大,唐依之前就为此苦恼不堪,她本人固然不会去攀扯他人,一同欺骗叶坼,可若是纷扰的既定流言塞给了她一个挡箭牌——也就是祁沉星,碍于叶坼,唐依至少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去大张旗鼓的说些什么。
若是叶坼直接问到唐依面前,这就是最好的顺水推舟。
本人的默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变相的承诺。
祁沉星要的,从来都不是看似强硬地率先占有唐依。
他要唐依的爱。
他要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身边来。
那些虚无缥缈的流言,就如同此刻悄无声息在唐依身边张开的网,并不会冒然地惊扰唐依,更不会去伤害她,只是完成了第一步:在唐依身上,用所有人经久加深的念头,不知不觉地打下属于祁沉星的标签。
唐依和祁沉星,合该是一对。
他们早就在一起,亲密无间。
从叶坼的事情开始,一切开始运作。
即便没有柯繁笙横插一脚,祁沉星早算计好了要借用柯繁笙对温颜的不正常争夺,完成这一局。至于柯繁笙站来的那些目击者,祁沉星确实没有设计这一环,可他早算好了,这事一旦惊动洛蕴与温知锐,必定是要翻到明面上来查清楚。
届时,效果就与此刻的目击者差不多,只是流传的先后区别。
祁沉星搭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动了两下,突然道:“糖糖……为什么知道如何应对情蛊?她平日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看过的书中也未有涉及。”
琼听他对唐依的称呼变了,忍不住笑了好几声,逮着祁沉星心情好,故意放肆:“会不会是温颜教糖糖的?”
“可能性不大。”
祁沉星语速渐缓,若有所思,“仔细想想,糖糖似乎有些时候……表现得……”
他习惯于把想法埋在心底。
说到一半不说了,往往是更深地去思考。
琼撇了撇嘴:“又卖关子,聪明人了不起啊!”
它现在可不觉得祁沉星特别聪明了。
这次事情祁沉星做了那么多,到头来明明是吃亏了,一定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好意思解释那些事带来的好处。
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哈哈哈!
琼像一只地主家的傻灵兽,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安抚了内心怀疑自己被嫌弃的可怜——才不是因为它太笨了,祁沉星才不和它解释的呢!
祁沉星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袖口。
琼好奇道:“你要出去?不休息了吗?”
“去找糖糖。”
祁沉星语调温和,彻底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眉眼软化,提起唐依时总有说不出的暖意愉快,“我得让她知道,我是真的在喜欢她啊。”
还得趁着糖糖心思混乱的这会儿,多加试探,她究竟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
要是能碰上叶坼,那就更好了。
祁沉星漫不经心地想。
唐依同样被送回来休息,现在应该还在屋里。
祁沉星去往她的屋子,路程很短,走到竹林前,居然真见到了叶坼。
叶坼在犹豫,没有敲响唐依的门。
祁沉星到来,叶坼望去。
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中毫无和善,尽是刀光剑影。
祁沉星眸色清润,率先移开视线,无视了叶坼的眼神,径直走到门前,敲了敲:“师妹,是我。”
他的声音刻意放哑了些。
唐依跑来开门:“师兄怎么来——”
她同时看见了叶坼,便沉默了。
眼前这幅场景,本是可以视作寻常,但叶坼听闻了山下发生的事,又知晓御岭派中人早觉得祁沉星与唐依是一对的事,本就心乱如麻,当下愈发妒火中烧。
“唐姑娘,你与祁道友真是一对么?”
叶坼抖着手,眼底都因为嫉妒与克制而泛了红。
这样子让唐依瞬间想到叶坼的黑化,下意识地否决变为了朝祁沉星望去的求助。
如果能彻底断了叶坼的念想,是不是对叶坼的渡劫更有益处?
由于书中的叶坼并不是渡的情劫,缺月尊者所知的那些事,一般人都不知道,唐依自然更不知道,让渡情劫的人再无希望,这方法不算是渡情劫的中上策——然而仅就事实而言,唐依确实也没有义务,要去陪着叶坼谈一场恋爱。
“叶道友既然有此一问。”
祁沉星微垂眼,对唐依投去安抚的一眼,抬眸望着叶坼时,眼底只有冷淡的敌意,“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了。”
叶坼固执地望着唐依。
唐依捋清楚了这层,祁沉星又已经说了这话,她顺坡下驴,希望叶坼早日解脱:“叶道友,请回吧。”
她还是没办法说“我和祁师兄确实是一对”,既是她不怎么会撒谎,也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大概这话力度不够,叶坼还没有走开,只是脸色已然灰败。
唐依踌躇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手背覆上了一抹温热,是祁沉星动作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