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风遥音发觉自己身份暴露,从而感到不安,唐依连着那支步摇送去了一大堆东西,还寻了个合适的由头:“风师姐你如此帮我,若没有你,我可能还要受池殊所扰,送再多礼物也无法表达我的谢意。”
理由充足,风遥音不想收下也得收下。
既能解了风遥音的心愿,又能顺势表达自己的谢意。
唐依:非常完美,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温颜那边,唐依本也想送礼表达谢意,结果温颜一副“你瞧不起我”的表情,不知道出于何种奇特的心理,还反过来要送给她礼物,大有一种“我什么都不缺”的豪气。
吓得唐依当场认怂,迅速撤退。
温富爹果然是温富爹。
了了一桩心事,唐依回去路上步伐轻快,虽然不知道传说中月妖的眼泪对宁衍风的毒有多大作用、风遥音又究竟能不能够哭出来,能有尝试的机会总好过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踏上通往自己“两室一厅”的山道,一道剑光突如其来,唐依吓得脸色煞白,手上动作却不含糊,条件反射般直接抬剑去挡,剑鞘撞上对方的剑身,唐依毫不犹豫地拔出剑,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耽误。
她还没正经开始学剑招,基本功却无比扎实,绝不错漏。
“不错。”
是洛蕴的声音。
唐依脸色缓和,率先收了剑:“师父,您这也太吓人了!”
池殊的事儿刚结束,她还以为是谁来杀人灭口报复的,好险剑不辜负,没手抖拿不稳。
洛蕴没理她。
唐依现在莫名能get到和洛蕴相处的节奏,当下无师自通:“……爹,您干嘛突然冒出来吓人。”
洛蕴答:“试试你的身手,看你最近是否懈怠。”
其实是担心她被从游尊者说的话影响心境,特意隔点时间来看看她的状态,没想到她还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我最近可勤奋了!”
一个“爹”的称呼,效果还是很奇妙,起码唐依不会再觉得对着洛蕴没话说,任何话题都难以为继,她甚至还主动问,“您看我刚才那一剑,动作还算干净吧?”
洛蕴惜字如金,点头:“嗯。”
他另起话题:“那么喜欢送东西?”
这话听起来跟质问似的。
归根结底,是洛蕴说话自带的不善气质。
唐依眨了下眼:“您……都看到啦?”
洛蕴不说话。
这次是默认。
唐依既佩服于自己日渐精进的读爹术,又思绪乱飞地思考身为掌门的洛蕴是不是真能看到整个御岭派发生的事,她从衣领下扯出挂在脖子上的护心镜:“您看,您送的护心镜我都留着呢。风师姐和祁师兄帮了我很多,送些礼物表达下我的感谢嘛。”
先表明关键物品没乱送,再简单陈述理由,完美符合洛蕴人狠话不多的特质。
真是机智如我。
唐依在心中夸了夸自己。
“?”
洛蕴愣了一下,语气突变,饱含着对于未来女婿的无尽挑剔,“你还送东西给祁沉星?他居然还收了?”
唐依也愣了:“啊?您不知道吗?”
洛蕴只看见她捧了一堆礼物往外走,没有偷窥的爱好,压根不知道她是送给谁的。
唐依看洛蕴似乎对祁沉星尤为不满,连忙嘴甜地解释:“祁师兄帮了我特别特别多,差不多是我的人生再造引路人,没有他我连御岭派都来不了,更不能见到您,这是缘分和天意,要诚心感谢的!”
洛蕴哪儿能听不出来唐依是在帮祁沉星说话,即便受用,还是抓出重点强调:“那些护身的东西,你都送给他,他也都收了?”
唐依隐约明白了洛蕴为什么不满——大概是觉得祁沉星一个男生,从女孩子这边拿护身的东西不太好。
“祁师兄没想收的,都是我威胁他收!”唐依比上次解释的更为急切,甚至还伸出手,露出挂在手腕上的紫留珠,以作证明,“祁师兄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这颗紫留珠就是他赠给我的。”
紫留珠的存在不能随便告诉外人,但唐依已经将洛蕴当作是可以信任的人了。
洛蕴眉梢挑了挑,有些惊讶,凝神看了一会儿:“非凡品,有神器灵感,确是紫留珠。”
他望着唐依的脸,打量着她的表情:“祁沉星将这东西送给你的时候,就知道这是紫留珠了?”
唐依连连点头:“是!祁师兄是一个不为外物所动,胸中自有沟壑的人。”
洛蕴突然体会到了“女大不中留”的惆怅感。
唐依怀着试一试的心情问:“爹,您知道这紫留珠具体是怎么护主吗?为什么有时候起作用,有时候不起作用?”
洛蕴还真知道紫留珠的具体事项,是他师父曾经告诉他的,当世仅一,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
洛蕴问:“你是不是替别人挡招了?”
唐依一边回想着,一边点了点头。
洛蕴:“紫留珠只能挡下冲着主人的攻击,你要是去帮别人挡,就会失效。”
唐依大吃一惊:“紫留珠这么小气的吗?”
洛蕴理所当然地说:“这是在教育你先保住自己的命。”
唐依:“……”
您说得对。
洛蕴望着她腕间的紫留珠,沉吟道:“祁沉星确实不错。”
这玩意儿说送就送,比护心镜强百倍,真相当于送了条命。
唐依疯狂赞同,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与有荣焉:“对吧!”
洛蕴:“……”
他决定去和祁沉星打一架。
合欢城城主直接把池殊召了回去,说是“少城主顽劣闯祸,无颜继续待在御岭派”,又送了一堆礼物过来,算是解决了这件事。
唐依一开始认为合欢城城主还挺雷厉风行、公事公办,对自己的继承人都不留情面,祁沉星听到她的大概想法,神色淡淡地道:“正相反,直接把人召回去,一是确保池殊的安危,二是甩御岭派的脸。若诚心要表达歉意,不会直接人走了事,事后那点礼物算不得什么。”
既然你我不和,那我就不待了。
这是委婉地撕破脸。
唐依目瞪口呆:“我书读得还是太少。”
祁沉星的眼中染上点笑意。
唐依转念一想,刚要说话。
祁沉星先开口:“若有背离之心,任何事都能作为导|火|索。何况此次事情,并非真的因你而起,乃是池殊行为不端,若非媚术对你无用,换做其他人中了招,后果更难想象。”
他轻轻松松地把她的心思摸了个透,三言两语拆分事情,将她将要自责的心思全部安抚镇压,末了还给她安了功劳:“所以,非但不是你的缘故导致,反而恰恰是你,救了可能被害的其他人的命。”
唐依觉得自己压根不会彩虹屁,她的说话功力根本比不上男主大大的万分之一:直白的彩虹屁算什么彩虹屁,有理有据,拐着弯儿夸人的才是真大师!
弟子大会有开幕式,所有人齐聚中心的大广场,北侧坐着各家的真人尊者,南侧是诸位参加这次试炼的弟子。大会分三轮,第一轮是任务+大混战,多在山林间进行;第二轮,由前一轮未被淘汰的弟子进行一对一的比试;第三轮,所有在对决中获胜的弟子可获得进入虚无境的资格,前去觅宝。
虚无境和无从捉摸、变幻莫测的万千境不一样,由三派联合镇压,是个不折不扣地用来给弟子们练级寻宝的秘境——虚无境至今没被人彻底探寻,是因为一旦有修为高阶的人进入,便会动荡不安,似要崩溃。
经过了前两轮选拔的弟子足有自保之力,虚无境的开启权限又在三派掌门人手中,危险性大大降低,又能历练诸位弟子,两全其美。
按照辈分和地位,唐依被排在仅次于各位大佬的下方,折枝君的位置在她左侧,再往下,一堆没见过、但是同样散发出大佬气息的人。
唐依:我应该在地底,不应该在这里。
频频有目光向此地打量,不知道是在看明光尊者新鲜出炉的女儿,还是在看多年未见的折枝君。
宁衍风正在和唐依一点一点地科普弟子大会,嗓音柔和得如同四月暖风,耐心亦是十足,娓娓道来。
唐依听得专注,便见眼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一个身姿如松的英挺青年站到了折枝君的案前,平举双手,交叠胸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折枝君,多年不见,您的气色好了许多。”
宁衍风顿了顿,视线转过去,却看不清,只能凭着这声音回忆。
对方很快说:“我是叶坼。”
唐依心底一咯噔:
叶坼。
玉衡派弟子,心性良善至真,不谙世事,于佛修一道悟性极高,玉衡派上下都认为他日后绝对大有所成。可就是因为他太纯,一旦遇到打击很难调整,后期的叶坼却走不出对男主的嫉妒之心,坏了心性,反噬过重,直接成魔。
魔修的修炼功法大多比较黑暗扭曲,例如直接抽取修士魂魄滋养自身,叶坼从心魔化,修魔的速度比他原先更快,对男主的耿耿于怀在这件事上找到了突破口与平衡。叶坼一错再错,还将男主直接打进了噬魔窟,之后更是成为了新一代的魔尊。
……这他妈是个后期boss啊!
唐依忍不住仔细地打量起叶坼,衣着朴素简雅,左腕上缠着一串佛珠,右腕上绕着一圈红线,长发被发带简单束起——这个世界观中的佛修并不都要剃发,行礼的姿态虔诚,眼神纯粹澄澈,尽是落拓光明。
要不是看过原著,唐依打死也不相信这人会是未来的反派。
没道理啊!
这看上去纯良得让人说话都不敢不讲究啊!!
“是你。”
宁衍风语气中掺有惊喜之意,“你在玉衡派可还好?”
“一切都好。”叶坼乖乖地回答,主动交代,“自您当日将我救下,我在玉衡派学会了很多东西,无任何不妥,只记挂您的身体,今日能在此见到您,很是高兴。”
叶坼看起来比唐依年纪大,修为同样高,但是他的说话方式过于乖巧,尤为规矩的一板一眼,以至于说话状态下的叶坼……看上去特别像个弟弟。
真·弟弟的那种。
唐依脑袋上适时冒出一个问号:等等,叶坼和宁师兄还有渊源的吗?原剧情中没出场过的宁师兄原来可以牵扯出这么多新关系的吗!
宁衍风闻言,脸上浮现愧疚:“抱歉,是我内心有碍,对人闭门不见。当初救下你不过是我该做,将你送去玉衡派亦是举手之劳,这许多年未曾对你关切更多,劳你记挂多年,我心有愧。”
唐依听明白了。
合着叶坼去玉衡派的缘份是宁师兄给的,还有救命之恩。
“折枝君若有此言,我当长跪以明您当日恩德。”
叶坼站直了身子,目光不偏不倚,从袖中拿出一个粉色的小瓷瓶,这颜色太新奇,唐依多看了几眼,“此物是驻颜丹,折枝君若不嫌弃,请收下。”
驻颜丹的发明是为了部分修为卡得不上不下,既不能永驻容颜、又不是修为低得无法食用的人专门发明的。修为过了金丹后期,虽不能长生,却能不老。
宁衍风原先的修为压根不用担心这种东西,今时不同往日,他的修为被毒性侵蚀,层层掉落。
这礼物让人万万没想到,宁衍风诧异之下,笑开:“难为你想到这点。”
他站起身回礼:“多谢。”
叶坼怔了怔,他很久没见过宁衍风这样笑。
多年前被救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当时的折枝君意气风发,笑意温柔却也肆意快马,自中毒重伤后,他消沉日久,闭门不出,这次弟子大会不仅出现了,连状态都有所改变。
可他分明仍旧虚弱,蛊毒缠身。
宁衍风伸手去拿那个小瓶子,一起一坐间,暴露在正盛的日光之下。
叶坼知道他视力不好,将要提醒,唐依悄无声息地扬起手,为宁衍风挡住了那一片即将直射到眼睛上的耀目光芒。
宁衍风没往右侧看,一无所觉,他往后靠了点,避开了日光,唐依便无声无息地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喝着桌上的果酒,视线在桌上几样水果间来回逡巡,似乎在思考先吃哪个比较好。
察觉到叶坼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唐依纠结了一下,顾念许多,终究抬眸朝他短暂一笑,算作打招呼。
她匆匆垂下脑袋,叶坼却只记得她刹那间俱弯的柔媚眉眼,双眸晶亮,光彩蕴藏其间,灼灼生辉;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似初生小鹿;星目红唇,肤色映在日光下分明赛雪,又比那更多了温暖之意。
叶坼突然明白折枝君的转变为何。
或者说,这一瞬间,他擅自理解了那份足以触动内心的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祁沉星:我怀疑全天下都是我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