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不喜欢长得好看的男性。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在他耳边不停念叨:阿颜长的真好看,漂亮得像个女孩子,真是太好了。
那会儿温颜已经是能自主分辨性别的年纪了,骨子里的本性压制不住,凭着对母亲的爱硬生生忍着,这话听多了,简直就是一根刺,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一些应激反应。
与其说温颜是不喜欢容貌过盛的男性,不如说,他不喜欢自己。
“你对着祁沉星那张脸,天长日久,估计对其他人都不会再有反应。”温颜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祁沉星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唐依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切入,彩虹屁习惯了,没刹住车:“祁师兄的脸居然还能抵挡媚术,这是什么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温颜:“……”
我淦淦淦!
为什么我年纪轻轻要遭受这样的摧残,就因为我单身吗?!
温颜黑着脸:“从现在起,你再不许在我面前夸祁沉星,否则我们绝交。”
唐依好久没听过这么小学生的“绝交”话语,试探道:“温姑娘,你今日找我出来,是否是有关祁师兄?”
温颜想起自己说的“女儿家的私房话”,斩钉截铁地点头:“对,我想说的是,请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夸奖祁沉星。”
唐依:“?”
温颜看了眼池殊那边,不着痕迹地收回,将唐依挡了档:“走吧,去其他地方逛逛。”
一时说要逛,一时说不要逛,结果到头来还是要逛。
被温颜彻底弄懵的唐依:“……好。”
池殊没动,合欢城一行人都跟着停下,站得离他最近的一人垂首,小心翼翼地开口:“少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温颜旁边的是谁?”
池殊开口,声音并不阴柔,仍旧是男声,却给人一种仿佛能滴出水的温顺柔和感,毫无威胁之力。
下属跟他一块儿来的,也没见过唐依,自然不知道:“属下不知。”
池殊朝他笑了笑,风姿动人,这位下属即刻重重跪倒在地,面容扭曲痛苦,却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痛苦的声音,只憋出话来:
“属下……有罪!立刻去查!”
池殊和顺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副亲切的模样:“辛苦你了。”
“多谢、谢少主关怀!”
唐依稀里糊涂跟着温颜在御岭派内逛了一圈,最后被温颜送回了听风殿。
温颜抱着手臂站在听风殿前,望着唐依的表情活像是送自家女儿去上寄宿学校的操心老母亲……哦不,老父亲:“祁沉星与常人不同,他进益太快,你不必以他为例,只管脚踏实地修炼自己的就是。”
温颜先前遇见祁沉星多说了几句话,其实是存了试探他修为的心思,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与祁沉星面对面站了会儿,他震惊地发现,祁沉星的修为已经高过他了
在万千境中,祁沉星固然一步筑基,但温颜在吃了几朵却灵花后早就筑基,回去将却灵花吃完,修为更是大涨。
同样的时间,温颜自认勤学苦练,竟然不止是被祁沉星追赶上来,还是被他超越了。
祁沉星此人如此多智机敏,又天纵奇才,怕是日后成就只大不小。
温颜能感觉到祁沉星的超出预测,更能轻易感觉到唐依这几乎没怎么变过的修为,却灵花助唐依进了练气、洗涤根骨,她又不像是偷懒耍滑的性子,按理来说修为不应当增长得如此缓慢,想必是另有隐情,与她所练功法有关。
他想着自己见到祁沉星时的不平心绪,便多提点唐依两句,免得唐依日日对着祁沉星这样碾压式的天才,心态崩了。
唐依觉得温颜今天全程都不太对劲,见他露出柔软的姿态,自然地应了后,跟着道:“你长途跋涉而来,早些休息为重,不要思虑过重,若有心事不可解,只管来找我。”
温颜摆摆手:“我可比你烦心事少得多。”
不面对祁沉星,他的人生与以前没有区别,没有碾压,更没有狗粮。
开心,还惬意。
唐依进了听风殿。
风遥音正在给宁衍风号脉。
宁衍风温声道:“是否很是棘手?你不必挂怀,本是一时兴起来试,你将我做行医的特例就是。”
听这话,应该是风遥音主动要求切脉。
风遥音没出声,脸上神色却很凝重。
闻言,她挤出一抹笑,云淡风轻地道:“脉象特殊,却无紊乱之象,并非那么棘手。”
宁衍风唇边笑意浅淡,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唐依半只脚都还没跨进来。
宁衍风突然道:“是师妹回来了吗?”
唐依和回首的风遥音视线对了个正着,她露出个善意的笑,风遥音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
“……?”
怎么回事?
上次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唐依错愕地站在原地,望着风遥音的背影。
宁衍风温声唤她:“师妹,怎么不过来?”
唐依靠近了,风遥音即刻站起:“叨扰折枝君,我已有灵感,这便回去试着配药。”
宁衍风颔首:“客气了。”
眼看着风遥音要快步走出去了,唐依顾不得许多,匆匆说了句“师兄抱歉稍等一下”,拔腿去追风遥音。
“风师姐!”
唐依跑着追过去,硬是赶在风遥音御剑离开之前拦住她,酝酿着的话就在嘴边,首先坚定信心,牢牢地盯着风遥音,务必让风遥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让风师姐厌了我?”
风遥音本就因为唐依突然的动作错愕不已,听见她的问话后,脸色蓦地涨红了些许,视线更是惶然地躲开:“唐、唐师妹何出此言?”
少见的话都说不利索,明显是心虚了。
唐依抿了下唇,模样竟然有几分倔强:“在浩瀚阁,我自认与风师姐相谈甚欢,你亦对我表露亲近之意,我甚是欢喜。为何今日你却连一个字都不和我说,对我视而不见?”
“我……”
风遥音压根不敢看唐依。
她心虚,正是因为当时也是真的欢喜与唐依交谈,所以更觉得心虚。现在看来,那阵法根本不是唐依所设,她更加心虚。
唐依见她吞吞吐吐,姿态没有半分强硬,松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腕:“风师姐,我喜欢和你一起玩。若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
这是难得的同性朋友,唐依不想轻易失去。
风遥音光是看一眼唐依这慎重的神色,内心的愧疚愈发泛滥:
“……并无。”
唐依手指往下,亲热地牵住风遥音的手指,察觉她有些僵硬,却并没有抗拒,拉着她到一旁去,悄声问:“那,可是你遇到了什么难处,让你心情不好?不妨与我说说。”
风遥音只能撒谎,半真半假地说:“我是为了折枝君的毒,若我有法子能报他当日之恩便好了。”
去试图偷唐依的东西也是为此,她实在哭不出来,重伤加深都掉不出眼泪,无法得到月妖一族的宝贵眼泪。折枝君当日不仅苦心劝她,还给了她钱财、甚至试图帮她引荐,她多年来有心报恩,苦于无门。
“原来如此。”
唐依舒出一口气,拍了下胸口,认真地看着风遥音,庆幸不已,“我以为你恼了我,再不理我了。”
“我……不恼你。”
只是愧对于你。
风遥音别开视线,手指却轻轻地缠了下唐依的指节,脸上一片绯红,蔓延至脖颈,“是我错了,你原谅我这次,以后再不会不同你说话。”
唐依放心了。
风遥音看上去是大姐姐,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犹豫地频频看向唐依,又收回视线:“你甚好……十分好。若非如此,我不会与你说那样多的话。”
在浩瀚阁,分明试探完唐依就可以早点离开,风遥音久违地感到了惬意放松,不知不觉与唐依聊了那么多,最终甚至还去摸唐依的头发,只因为觉得她实在是可爱。
唐依再回到听风殿内,宁衍风给她倒了杯茶,问:“和风师妹的事,顺利解决了吧?”
“咦?师兄你好机智。”
唐依在石桌边坐下,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剑。
练剑上瘾。
“你们氛围不对。”
宁衍风笑,“况且,你回来之前,风师妹问了许多有关你的问题,但她大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你。”
唐依精神一振:“是吗?”
宁衍风被她感染,笑意加深,眉眼弯弯,在阳光下更显君子如玉,温润中更多了份活气:“这么高兴啊?”
“风师姐现在是我朋友了,很高兴!”
唐依放下茶杯,蹦跶起来,活力十足地提议,“师兄师兄,我们继续练剑吧。我现在有使不完的劲儿,我觉得我可以一口气上金丹!”
宁衍风失笑。
风遥音从听风殿走,本是要御剑,却迟疑着,迟迟无法动作。走了几步,她回首望向听风殿的方向,被唐依握过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眼中有几许困惑,交织着说不出的高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手上的动作,蓦地又红了脸。
风遥音认为这个状态很特殊,她需要四处走走,冷静一会儿。
上次偷盗未遂,她去还在闭关的师父门前长跪思过,如今想来,她最应该对唐依道歉补偿。道歉的话无法说出口,她要隐瞒自己月妖的身份,可补偿是可以的。
风遥音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思考着,该如何给唐依补偿。
由于生来便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容易处于危险之中,风遥音生性谨慎,在行走时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月妖一族又恰好长于此道,除非是比她修为高出太多,到了明光尊者的地步,其他人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风遥音看见了池殊和他的下属,后者还没有发现她。
池殊不是什么好人,风遥音曾偶然碰见过池殊处置人的残忍手段,此刻那位下属战战兢兢地跪在池殊身边,脸上惧色一览无余。
风遥音直觉不对,屏息凝神,有意想听池殊打算做什么。
下属即便害怕,还是尽职尽责地回报:“在温颜身边的那位,应当就是御岭派的大小姐,唐依。”
“是她啊。”
池殊嗓音轻柔,却不是让人舒适熨帖,而是让人无端酥了骨头或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之间的区别只在于听者会不会受到他的媚术影响,“明光尊者的女儿确有特别之处,看上去不过是练气,居然能挡住我的媚术。”
他抱臂,一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婉转千百,又莫名不显女气,有种诡异的平衡把握:“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法器么……这可对我不利呀。”
这话中透出来的意思不用说都听得出来:对我威胁这么大,我可得好好计算。
风遥音冷着脸,直接走出来,拔剑的铮鸣声毫不控制,听得人耳朵发麻,剑锋直指池殊:“池少主,请你自重。”
池殊和下属都没想到好好的地方会突然蹦出来个人,而且不知道这人是气疯了还是怎么了,不加掩饰地直接拔剑,摆明了说自己在偷听,还如此不善。
简直了!
池殊脸上的狠厉瞬间被掩盖,他笑了笑,和气地道:“我记得你,应该是凌肃真人的弟子,风遥音。若我未记错,你入御岭派也有数十年,当熟悉派内种种,那么……听人墙角,拔剑相向,这便是你们御岭派的待客之道?”
风遥音确实很生气。
她听见池殊对唐依用媚术,血就一下子冲上头顶,在外她确实成熟稳重,可也有她自我把控,从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的缘故——不与人过于亲近,就不会有期待与牵挂。
所谓稳重、顾全大局,不过是还不够让她生气。
池殊这话就是把御岭派带着一起打,说风遥音入派日久,就是说御岭派压根不会教人,上下都是失礼之徒。
风遥音沉着一口气,刚要开口,凌空一道人影落下来,手中还捧着一樽白玉酒壶。
是祁沉星。
他竟已学会了御剑。
祁沉星是奉了师命,过来给合欢城的少主送壶百年难出一坛的沧海酿,还没到池殊的住处,见着下方对峙的场景,这才落了下来。
虽然对风遥音没什么好感,还存着戒备之心,但面对外人,孰轻孰重,祁沉星当然清楚,他先看向了风遥音,面子上做得很足:
“风师姐,这是何意?”
风遥音硬邦邦地说:“这位池少主对唐依用了媚术,我怀疑他心怀不轨,对我派大小姐恶意满满。”
话音未落,甚至只说到了一半。
祁沉星的剑也拔了出来,笔直凛然地对着池殊。
池殊看着自己面前的两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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