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遥音只在最初几秒被打乱阵脚,很快镇定下来,她还未踏入阵法中心,急速向后退去,同时出招抵挡这几道幻化而来的黑色光线攻击。

几个后翻躲出了足够远的距离,阵法的范围波及不到,风遥音借着喘口气的空隙迅速扫视四周,没看到人影,她不敢久留,连忙撤离。

脑内思绪纷杂散乱,风遥音越想越无法理解:到底是谁,能在如此风平浪静的情况下,在本应最受保护的掌门女儿的住处设下这等阵法?

不会是掌门,掌门自成名起仅凭一把剑,从未听说他还会阵法,而且这根本说不通!在自己的门派里,暗搓搓的给女儿设阵法?干脆直接让唐依在踏月阁先住下,那不是更保护?又没有人提前表露出对唐依的恶意,这倒是在防备什么?

是唐依自己设的?

风遥音回想起唐依对自己自然而然的关心与好意,她下意识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唐依一看就是没经过多少事,普普通通又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她压根不是谨慎到细微的那类人,那种人没办法轻而易举地和人放松交谈。

那么究竟会是谁……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在没有迹象之前,就将唐依保护得如此严密?

阵法归于沉寂,只中心处若隐若现地漂浮着一根纯白色的羽毛。

与此同时,浮光殿内。

祁沉星挥剑的动作慢了些许,琼在他脑内叽叽喳喳地叫着,传递着自己“看到”的东西。

琼是上古灵兽,可引人心诸念,又可幻化景象。非本体在场,留下的一根羽毛也有着残存的微弱效用,配合以杀意催动的护身阵,只要来人是心怀不轨,被琼放大心中欲念,便会惊动阵法和琼。

“风遥音?”

祁沉星对这个结果略有惊讶,“她连伪装都不做,觉得唐依好欺负么?”

阵法是上次从踏月阁回来后,祁沉星设下的。

祁沉星是个谨慎的人,从他平常思考事情的逻辑缜密性就能看出;并且他不是个很能相信他人的人,这也和他全局性的思考方式有关,他很少从“人”出发,大多是从“事件”出发来思考,足够的冷静旁观。

所以在确定洛蕴有意能护住唐依时,祁沉星没有就此放松,反而滴水不漏地考虑着,会不会有人对唐依这“掌门女儿”的身份心怀不满,前来报复。

正大光明的来找茬自然不可能,这可是御岭派中,只能是偷偷摸摸。

设一个护身阵,无杀意催动时风平浪静,有了就能对他发出警示,正好。

琼和祁沉星签订了灵魂契约,部分情绪会受到祁沉星的影响。譬如对唐依,要不是成天待在祁沉星的魂魄内,它肯定是要天天赖在唐依身边的。

听见祁沉星的这句话,琼更起劲地描述——它显然也觉得唐依被欺负了,为此感到大大的不平。

祁沉星倒是还维持着沉稳:“风遥音应该是临时起意,没有太周密的计划。也不像是杀人,杀意微弱,大概是去偷什么东西。”

可唐依有什么东西,是能让这位看似持重、还算正气斐然的师姐,专程去偷的呢?

“沉星。”

上元真人一眼看出祁沉星的一心二用,开口声音含着严厉的催促与些许斥责意味,“为何走神?”

祁沉星眼都不眨地说谎,流畅度比上好丝绸更甚数倍:“琼在我魂魄内滋养日久,这会儿想出来玩一玩。”

琼对祁沉星的甩锅行为保持缄默。

上元真人知道祁沉星得了只上古灵兽,他没多问过:“若要放琼出来,便让它小心些,不要乱跑,附近转转就是了。”

说到底,得灵兽是种机缘,容易惹人眼红,还是不要太大张旗鼓的好。何况祁沉星这会儿还不够强,万一传出去,日后下山有什么事,那会儿就鞭长莫及了。

祁沉星恭顺道:“是。”

琼被放了出来。

通身雪白,只眼睛一点红。

饶是上元真人都不禁多看了几眼,评价道:“不愧是上古灵兽,威风凛凛,世间多少仿物不能及一二。”

祁沉星以灵魂相连的默契告诉琼:“去唐依身边,看看她的情况,再去盯着风遥音,若遇修为高者,不必强求。”

琼欢快地绕着祁沉星飞了几圈,又到上元真人身边停了停,而后飞出了浮光殿,直奔演武场。

唐依的气息,琼是记得的。

祁沉星总对唐依反复思量,日日加深印象,又没有刻意压制与琼共通的感受,琼对唐依早就有了独特的迫切思念。

唐依在演武场。

她说要练剑就练剑,自己找了个角落处的空地,勤勤恳恳地重复着枯燥的活动。

琼隐藏气息出现在唐依身边,半点不讲究技巧,直接脑袋一歪靠在唐依肩膀上。

在唐依的视角,就是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份重量,还是看不见的那种,吓得她当场进行劣版凌波微步,配以一句色厉内荏地厉喝:“谁?!”

这角落僻静,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琼委屈巴巴地在她眼前现出身形,通红的眼睛流露出几分哀怨:“啾啾啾!”

我和祁沉星有灵魂契约的!你喜欢他的话,为什么不喜欢我!

唐依……听不懂鸟语。

她认出来这是琼,也能看出琼的激动委屈,伸出手,试探地在琼脑袋上rua了rua:“不好意思啊,你刚刚出现的太突然,我没反应过来是你。”

就这么哄两句,琼乖乖地赖在她掌心,半点都不生气了。

琼一开始确实是最喜欢祁沉星,还是那种一眼相中、觉得这人大有所成的慕强心理。但祁沉星的心境变化影响了琼的心境,导致琼现在看见唐依,就有种满足的欢欣感,忍不住要亲近她,希望她也喜欢自己。

琼抬起脑袋,用喙轻吻了吻唐依的脸颊,恋恋不舍地贴着她,撒娇得浑然天成。

“啾~啾~”

一声一声,柔婉细腻,尽显亲昵。

哪怕唐依是个看过原著的穿越者,面对原著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加上又没博览群书,唐依把琼的表现只当做是琼对她的感情。

她伸出手,抱住琼的身躯,像带孩子一样摇了摇:“么么啾~”

琼高兴得飞起。

它真的振奋地飞了好几圈,翅膀挥舞的频率都加快了——糖糖喜欢我了!我好爱她!

由于祁沉星和琼的灵魂契约是单向的,祁沉星的感情与思绪等等,可以选择性传递给琼,即是说可以掌握是否切断或屏蔽,**性和独立性都有保证;但从琼那方而来的情绪与大概思维,是无法由琼自行切断的,祁沉星全都能感知,也拥有选择权。

“爱”这个字眼一出来,祁沉星手里的剑就歪了,还歪得很明显,大失误。

上元真人不满道:“你这次又是为何走神。”

“……徒儿知错,当自行加罚。”

祁沉星无可辩驳。

——糖糖。

不错的称呼。

祁沉星最开始不切断自己的情绪,是为了让琼更好的磨合、分辨身边这些人,没想到琼会对唐依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居然还抱上了。

啧。

腹诽归腹诽,祁沉星明白琼是受了他对唐依的感情影响。或者该说,他一直知道自己对唐依的感情是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琼在唐依身边待了一会儿,确认她情况很好,谨记着祁沉星的嘱咐,恋恋不舍地与唐依又撒了会儿娇,这才离开。

按照对御岭派内的印象,琼飞过几个地方,发觉风遥音在端方殿,凌肃真人修为颇高,它不敢进去,恹恹地飞回了浮光殿。

上元真人奇道:“怎么出去飞一圈,它还蔫了?”

祁沉星随手摸了摸琼的脑袋,正是唐依最后抚过的地方:“可能是累了,它第一次跑出来。”

琼破壳不久,一直在祁沉星魂魄中养着,不受伤害又无外物侵扰。

上元真人满意道:“等它真的长大了,你也有足够的实力,强强联合,助益颇大。”

没从风遥音那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祁沉星本身也对此没抱太大期待。

上元真人处的课程结束,祁沉星去演武场找唐依。

唐依还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不嫌乏味地重复挥剑,神色认真,一本正经。

祁沉星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底莫名其妙地非常柔软,尤其是看着唐依一丝不苟的郑重挥出每一剑,欣慰,又心疼。

他走过去,离得近了唐依才发现他,唐依开口,还有些气喘:“师兄?”

祁沉星拿出块手帕递给她:“歇会儿吧。”

唐依点点头,接过手帕擦了擦汗,两人一同在旁边的干净石块上坐下。

“师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祁沉星微微地笑了笑:“你要练剑,不在自己的住处就是在演武场。从浮光殿去浩瀚阁会经过这里,你既然能被‘氛围’说动,大概会选这里。”

即便琼没放出来,他也能找到她。

唐依默默地比了个大拇指:“我的百思不解,你的理所当然。平淡从容中满是智慧,这就是聪明的力量吗?我爱了。”

祁沉星想摸摸她的脑袋。

忍住了。

天色不早,祁沉星邀唐依一同回住处,路上顺势问她寻找心法的事:“《弱水心法》可找到了?”

“找到了。”

唐依对他熟悉,完全没有戒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遇到了风师姐,和她聊了好一会儿。我发现风师姐是个很会抛话题的人,聊天根本不会冷场,让人特别愉快。”

祁沉星专心听着,巧妙地说:“风师姐自有风骨,为人光明磊落,令人敬佩。但我看她最近似乎有些烦心事……”

唐依诧异地看他一眼:

“你也知道了?”

祁沉星缄默。

这被看作是默认,唐依从不怀疑他,叹了口气,道:“风师姐这样通透的人,不该因为没经历过而拘泥于哭泣这种事,祁师兄你去劝解她会更好,我嘴笨,总觉得没什么效果。”

开了头,就好办了。

祁沉星顺藤摸瓜,一点一点从唐依嘴里探听出她与风遥音下午对话的全貌。

倒不是不能直接对唐依说,但祁沉星见她说起风遥音时高兴的态度,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建立在祁沉星反复确认了风遥音面对阵法时的情况——是临时起意的偷东西,而不是要对唐依耍什么阴毒手段。

既然如此,事情明了之前,还是他去先查清楚,免得让她平白伤心。

“到了。”

祁沉星站定在唐依的住处前,主动要求,“我能顺道讨杯水喝吗?”

唐依自然答应。

她进去烧水,祁沉星便在外加固阵法,想了想,又多增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