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尘的态度很认真。
时隔一年。
他被母妃劝了无数次,要他放弃。可实在是做不到,再见的刹那,绵密的思念织成了不可解的网,一个强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娶她!
君倾九在南疆的那段日子,她身边没有别的男人,那本该是他最好的机会,但他却犹豫了,此刻无比后悔;君倾九如今功成名就,整日出没于她身边,他的胜算变小了很多。
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这次还犹豫,就会错过一生。
“多谢岑王殿下出手相救。”
凤幼安微微一笑,礼貌地道了个谢,假装没有听到他表白的话。
企图蒙混过关。
君慕尘却并不打算这么放过她,声音糅在混杂着花香和泥土的微风中:“嫁给我做王妃吧。”
凤幼安沉默。
半晌之后。
她一声叹息:“殿下,抱歉。”
君慕尘上前一步,深深地凝望着她:“不必说抱歉,我没有要求你立刻接受我。”
他伸出手。
想抓住她的胳膊。
凤幼安却敏锐地后退了半步,主动拉开了距离:“岑王殿下,这里是岑夕宫门口,人多眼杂,还望自重。”
君慕尘白皙如玉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也有些无力。
她好似高岭之上融不掉的新雪,捂不暖,太清冷,永远无法真正对谁敞开心扉。
“是我唐突了。”
君慕尘没有再故意靠近她,触碰他,尽管他很渴望。
可她身上竖起来的防御,实在是太厚重了。
凤幼安有些无奈:“岑王殿下,我们原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君慕尘高大的身体一震,温柔的眸中隐隐划过一缕难过:“可我……不想仅仅只和你做朋友。”
凤幼安不明白。
明明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知己,为什么,一定要拉紧距离,勉强去做一段可能几个月都持续不了的夫妻关系呢?
她曾经,很欣赏岑王的才学,欣赏他对待小动物的温柔,欣赏他公子世无双的气质。
她从不曾因为,岑王在皇权上,是敌对立场,而对他有过半分偏见和敌意。
就……感觉很可惜。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君慕尘眸若明月,“和战亲王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知道的。
君倾九回京都之后,经常出入幼安住的武严侯府,两人举止亲密,宛如情侣。
他承认,他是嫉妒的。
也是无比焦急的。
“抱歉。”
凤幼安委婉拒绝,“我喜欢——”阿九
“岑王殿下,您怎么躲巷子里了?千岁宴要开始了,岑贵妃娘娘找你半天了。”岑夕宫的一位老嬷嬷寻了过来,站在巷口喊岑王。
老嬷嬷的声音颇高,直接把凤幼安的后半句话,给压下去了。
君慕尘这个人,私底下不管如何向凤幼安表衷情,但他对岑贵妃有一种天生的忌惮、服从,看到这位老嬷嬷的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敛去了眸中的浓情,又恢复成了光风霁月的俊逸岑王。
凤幼安明白,这是王爷包袱。
类似于偶像包袱。
君慕尘又戴上了玉似的温润假面,对那位老嬷嬷道:“本王这就过去母妃那儿。”
老嬷嬷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凤幼安身上,干笑道:“安药师也在啊。”
岑贵妃不喜欢安药师,这是岑夕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儿。
贵妃娘娘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提岑王和安药师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绯闻。
君慕尘唇泯成了一条线,下颌冷硬,隐有不悦:“她与本王一道,有什么问题么?”
“呵呵,贵妃娘娘一共发出了一百零二张请柬,奴婢瞧过,并没有安药师的。”老嬷嬷双手揣在袖子里,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岑王身后女子的排斥。
“放肆!”
君慕尘怒气外露,压抑不住,“幼安的请柬,是父皇亲自拟的。她是父皇邀请的贵宾,哪里轮得到你一个老奴说三道四?”
这老嬷嬷吓了一跳,慌了神,赶忙跪下:“奴婢不知道是圣上……的意思,奴婢知错,请殿下恕罪。”
哪里还有之前挑刺儿时候的嚣张。
凤幼安都没来得及把请柬拿出来,打脸这个老奴,岑王就帮她化解了。
倒是省事儿了。
的确是泰和帝让她来的,说了好几次,她推脱,泰和帝就直接亲自用批奏章的朱笔,当场写了一封邀请函花笺,令她无法再推脱。
别人的邀请函,都是墨色的字迹,只有凤幼安的,是红色的朱砂字,皇帝亲笔。
“跟本王道歉有什么用?给幼安道歉!”岑王面色不愉。
凤幼安看着他的侧脸。
时隔一年,这个人……好像跟记忆中的软性子,有些不一样了。
她认识的那个慕尘公子,可不会这么强势。
她清晰记得三叔对于岑王的评价,说岑王虽看着沉稳精明,但实际上外强中干,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被岑贵妃牢牢控制着。有岑贵妃和狗皇帝宠着,岑王可以做一个贤明的亲王,父母一旦倒下,岑王根本无法独自撑起一片天,他的肩膀会塌陷,脊梁也会弯下来。
凤幼安一直觉得三叔说的有道理,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从今日岑王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经做出了改变,有了一定的主见,不愿再做岑贵妃的提线木偶了。
“道歉!立刻!”岑王厉声训斥,眉宇间的威严气势,不容小觑。
老嬷嬷脸色惨白,颤巍巍地对着凤幼安磕了个头,还伸出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安药师,是老奴嘴贱,胡乱说话,老奴给您赔罪了。”
连续抽了自己三个大嘴巴子,颇为响亮。
凤幼安见她年纪大了,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膝盖似乎不大利索,万一真在这巷子里跪出个好歹来,明日宫中就会传出她参加贵妃千岁宴,责打、虐待贵妃身边老人的难听话了。
毕竟,想看她出丑的人太多。
就算这老奴婢是岑王责罚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最终也会传成是她这个“恶毒弃妇”干的。
“行了,起来吧。”
凤幼安叫停。
君慕尘有点诧异:“幼安,你也太心软了,一个老宫婢而已,既然冒犯了你,就该让她知道教训。”
他本来是打算狠狠惩戒一番的。
凤幼安神情淡漠:“不必了,千岁宴要开始了,岑王殿下别因为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耽搁了,贵妃娘娘还在等您。”
跪在地上的老嬷嬷如蒙大赦,感激地望了凤幼安一眼。
她是真没想到,凤幼安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毕竟,岑王殿下都主动表示愿意为她撑腰做主了,若是寻常女子,定饶不了她这把老骨头。
君慕尘定定地看着她,那淡漠无所谓的样子,令他再度感到浓浓的无力:“好吧。”
他忽然意识到,她不在意。
不在意岑夕宫的奴婢冒犯,不在意岑贵妃对她的敌视态度。
归根结底,是不在意他。
这让岑王感到颇为苦闷。
*。*。*
君慕尘与凤幼安一道,进入了岑夕宫的大门,俊男美女,夺人眼球。
凤幼安今日穿的是一件茜素红的宫装裙子,比较正式,没有繁琐的绣花,简约大方。宫装有一个特点,就是身后的裙子都能拖曳出去好几米,最长的能拖出去一丈,走路不是很方便。她的发饰也简单,暗红色的茱萸枝为钗,耳环是红豆,不耀眼不奢华,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自然美。
几乎是在二人出现的刹那,席上命妇女眷,纷纷看了过来。
“岑王殿下当真龙章凤姿,清姿雅俊。”
“岑贵妃娘娘好福气,有这样杰出的儿子,令人艳羡。”
“安药师怎会与岑王殿下一起?”
“莫非传言不虚,陛下的确有意赐婚二人?”
“别乱讲,岑贵妃可不喜欢安药师,寿宴上莫要触了贵妃娘娘的霉头。安药师到底是和离过一次,非完璧了,各方面也配不上岑王殿下。”
女眷们总是心思多一些,受邀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命妇,她们大多是带着女儿来的,岑王殿下尚未娶妻,正妃、侧妃一个都没立,千岁宴是绝好的机会,若是家里的女儿能够入了岑王的眼,那可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凤幼安一出现,宁靖侯夫人就皱起了眉头:“花儿呢?怎么没捧着?”
跟她计划的不一样。
宁靖侯府的老太太,身为一品诰命,席间的位置比较尊贵,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抿了一口柠檬茶:“孟有不是已经差了个小厮过来,说事儿都成了。”
“不是啊,老太太。那个凤幼安是空手进来的,她根本没有捧着那盆蛇目菊。”宁靖侯夫人有些着急了,她拉住了婆婆深红色的诰命服,轻轻晃了晃。
老太太这才看了过去,一双浊目略显严肃:“怎会如此?”
她们筹谋了这么个妙计,神不知鬼不觉,借刀杀人,让凤幼安在寿宴上,捧着冲煞的“蛇”,岑贵妃、泰和帝一定会勃然大怒,狠狠处罚凤幼安。
结果倒好。
关键道具蛇目菊,没了。
宁靖侯夫人急出了一头热汗:“事情有变,儿媳去查查。”
老太太也没了喝柠檬茶的心思。
这个凤幼安,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些。
不多会儿。
宁靖侯夫人就回来了,脸色苍白不已:“婆婆,儿媳刚才带着个丫鬟去看过了,那盆蛇目菊,摔碎在了岑夕宫外不远处的一条幽暗的宫巷子里。您说,凤幼安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老太太捏着白玉瓷杯的手,猛然收紧:“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