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幼安打得太狠。
安盈被打得,整个脑袋都偏了过去,半边脸肿起了鲜红的五指印,唇角溢出鲜血,巨大的冲劲儿,让她跌坐在了地上。
疼得半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她心虚。
被打了,也不敢反抗。
心底有怨恨,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不敢直视凤幼安充满谴责的眼神。
“安小姐满意了?”
凤幼安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捂着半张脸的安盈,“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耍花招。”
安盈想躲。
只可惜。
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
安盈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宛如鹰爪般有力的手,给死死扣住了,下颌骨像是要被卸掉一样疼:“不是我……”
疼得眼角挂着泪水。
“不是你,还有谁?难不成锦衣卫指挥使陆停,是自己寻来的?”凤幼安直接扣着安盈的下巴,把她生生给提了起来。
安盈疼得抖瑟:“我没有要害九皇叔,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凤大小姐,令她感到恐惧。
凤幼安骤然靠近,贴在她耳边,用一种极嘲讽的语调:“对,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蠢而已。如果阿九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保证,君临国不会再有安家!”
安盈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冻得她骨髓都凉了。
凤幼安在威胁她。
在放狠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安盈就是知道,凤幼安绝对是认真的!
她和凤幼安都知道,君倾九的确是提前回来了,至于锦衣卫为什么没抓到人,那可能是提前藏起来了,躲过了一劫;如果今日真让锦衣卫抓到人了,凤幼安会弄死她,让首富安家从君临国彻底消失!
“滚。”
凤幼安着实觉得安盈碍眼。
用力一推。
把安盈整个身子,都给推到了碧霄别业的门外头。
“嘭!”
漆红沉重的实木门,在安盈眼面前闭合。
她神色狼狈,下巴上还有青紫骇人的指痕,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惊恐的泪珠,喘着粗气,惊魂甫定。
堂堂首富之女,伯爵之女,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出来。
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九皇叔。
“凤幼安,你也就得意这两天。等陛下赐婚,我正式做了九皇叔的侧妃,这一巴掌,我要十倍还回来!”
*。*。*
凤幼安回到了湖心小筑。
她面色凝重地盯着凤眠:“阿九呢?”
陆停来搜查的时候,病榻上躺着的,是她亲弟弟,原本躺着的君倾九不知所踪。
凤幼安猜测。
凤眠应该和阿九通过气了。
“我不知道啊。”凤眠挠了挠头,“他扒了我的外袍,把我按下去躺着,又把血涂到了我的裤腿上,然后他自己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凤幼安:“……”
弟你像个憨包。
凤眠的风寒咳嗽是装的,腿上的血也是假的,这会儿锦衣卫都走了,他又从一个病秧子变成活蹦乱跳的了,扯过一件月白色的外袍,重新穿好,束起玉冠和发带,又变成了俊俏的少年郎。
“说真的,他扯我衣服的时候,我还挺害羞。毕竟他以前男扮女装的时候,我还……”暗恋过,被美色迷昏头过。
这都是世子爷的黑历史啊!
凤幼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么多锦衣卫,都没找到人。
能藏哪儿了?
目光一转,不自觉地就飘向窗外。
碧波万顷的碧霄湖,宛若一面剔透的翡翠,湖面上缥缈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荡出层层涟漪。
“该不会是藏水里了吧?”
凤幼安略一思量,又自我否定了,“也不太可能,没有人能不换气,藏在水底一个多时辰而不被发觉。”
锦衣卫可不是善茬。
陆停还让五十个人下水了,碧霄湖的浅水区域,都被搜了个干净,除非藏在深水区。
而且,不止君倾九不见了,副将严斯寒,还有另外八个南疆军,也都跟着一起消失。
凤眠知道长姐忧思过度,看到殿内摆着茶水,就想去给她倒一杯。
谁知道一摸茶壶,已经凉了。
“自取泡一壶新茶来,快去。”凤眠催促着下人。
主殿内伺候着的人,立刻急匆匆地去泡了一壶新茶,端了过来。凤眠凭空伸出一只大手,抢了过来,斟了一杯,给凤幼安递了过去。
“长姐,喝杯碧霄茶顺顺气,姐夫那么聪明,不会有事。他一旦真正安全,肯定会给你传信儿的。”
凤幼安接过茶。
淡色的唇,抿了一口白瓷杯,有些干裂的唇,润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锦衣卫既然已经盯梢上了碧霄别业,阿九肯定不会继续待在这里了,势必会换个地方。
昏日的湖风,自窗外吹了进来,吹得她鬓边的一缕碎发,撩着她纷乱的心弦。
“咕咕咕——”
熟悉的叫声,自天边传来。
一只葬鸦,越过铅云,展翼横渡翡翠一般的湖面儿,落在了窗棂之上,歪着脑袋,对着凤幼安扑腾了下翅膀。
凤幼安露出喜悦之色:“阿九有消息了。”
这只葬鸦,是他们俩之间唯一的传讯工具。
葬鸦的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凤幼安打开之后,抽出信函,仔细看了一遍,终于安下心来:“这栋庄子的湖底,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通往庄外的官道。梅太尉昔日修的,阿九已经带着人离开了,与南疆军汇合。”
回京随行的,还有两千南疆军。
君倾九为了见她,冒着被扣上反贼帽子的风险,可真够折腾的。
凤幼安禁不住又担心,他的缝合伤口,有没有裂开。
*。*。*
龙腾宫。
泰和帝和太上皇,正在对弈。
泰和帝执黑子,正在犹豫,下一步落在什么地方,从他的棋盘上,能看得出黑子似一把利剑,锋芒毕露,疯狂地剪除异己。
太上皇执手白子,一步一步,十分稳健,没有丝毫剑走偏锋的地方,在泰和帝如此凌厉的攻势之下,竟然也没有丝毫落得下风。
下棋,最是能够看出性格。
“你太过于激进,这一步若是落下去,有几分赌的成分。”太上皇看到皇帝犹豫了许久,黑子落下的地方,摇了摇头。
是在说棋。
也是在说朝政。
泰和帝不悦道:“父皇,君倾九可能提前回京了,虽然陆停没能抓到人,但足以证明此子怀有异心!锦衣卫还查到,近日京都中许多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说九皇叔英勇杀敌、斩东蛮皇子、枭首匈奴主将的本子,朕还没封赏他,他的功绩就已经在京都被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了。”
太上皇盯着焦灼的棋局,一声叹息:“本来是一枚弃子,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反逐渐成了气候。”
太上皇已经有点后悔了,“早知今日,孤就不该同意他主动请缨去南疆。”
“父皇当初也是为了社稷安稳,才会同意。”
泰和帝当然不敢怪太上皇,造成今天的局面,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朕准备封他一个天策上将军,再赐婚一个眼线细作过去。”
太上皇手里的白子,“咔”得落定,没有任何犹豫:“不够。”
泰和帝不解:“父皇何意?”
太上皇:“一个将军之位,不够。按着正常规格,还应封亲王。”
泰和帝变了脸色:“父皇,不妥!给的太多了,君倾九是梅太妃之子,梅太尉的亲侄儿,若还封了亲王,他岂不是要在京都只手遮天了?”
太上皇唇角微扬:“那就捧得更高一点,摔下去才更狠。”
泰和帝震惊。
随即恍然大悟。
捧杀。
向来是父皇常用的手段,前朝首辅,和亲王,罪臣刘太师,都是被这么扳倒的。
“太子该立下了。”太上皇又提醒了一句,“朝廷里得有能制衡住九皇叔的人。”
泰和帝点头称是:“儿子也是这么打算的。”
太上皇眯了眯眼睛:“京都内,有人引导堪舆,吹嘘九皇叔的功绩,引起百姓共鸣。皇帝你觉得,这像是谁的手笔。”
“君倾九自己吧。”
泰和帝答道,“他要起势,就要给自己造势。文臣最喜欢搞这一套,先让自己声名鹊起,什么卧冰求鲤,什么孔融让梨,再趁势扶摇直上,谋个官职。一个带兵的武将,竟然也玩起了文人的城府,引导京都百姓的舆论风向。”
太上皇没用答话。
段公公凑了过来,小声提醒:“天家,到了用药的时候了。”
太上皇点了下头,接过温水和治疗心疾的药,没有急着吃,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落在了装药的塑料瓶上。
他想到了凤幼安。
“君倾九城府再深,也有弱点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