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年。
对于凤幼安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三叔已经能够在她的搀扶之下,下地走几步路了,断裂的筋脉接上之后,功能在逐渐恢复,只是碍于泰和帝的忌惮,还在继续装瘫痪罢了。
凤眠在国子监成绩极为优异,做的文章得到了国子监大祭酒的赞赏,并且被大祭酒收为关门弟子。
“估计是看在三婶的面子上,才收你的。”
大年初五。
凤幼安听到这个好消息,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了戳弟弟的脑袋,“记得去给三婶道谢,带些礼物。”
凤眠有些不服气:“就是我文章做得好,才不是凭关系呢。”
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总是心比天高,争强好胜。
这一点,凤幼安能够理解。
“阿眠,慕大祭酒是君临国学问最高的人,门生无数,朝堂上的文官,有七成都是出自于他门下。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明白,我师父厉害!”
“傻小子。”凤幼安撸了一把弟弟的毛绒脑袋,“这意味着,日后你要入仕途,参加科考,并且会有你师父为你保驾护航。”
不擅长行军打仗,武功一般,那就做文官。
也挺好的。
三叔才不到三十,身体养个一两年的,恢复之后,依然是君临国的战神将军。
凤家不缺武将。
凤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也是时候出一个入仕途的文官了。
“挺好的,我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凤眠笑眯眯,“正好,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有辱斯文。”
凤幼安道:“慕大祭酒那么多门生,不乏一些资质颇高的天才,怎么就偏偏挑中你了呢?三神初四回了娘家一趟,你初五去拜会慕大祭酒,就被收为弟子,若说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凤眠:“额……”
少年愣住。
认真思索了一番之后,后知后觉,“那真得感谢三婶。”
凤幼安美眸微闪,语重心长道:“阿眠,你是凤家的继承人,需得努力上进,承担起责任来。十六,也不小了,该长大了。别忘了,你之所以能安然地待在京都,与家人一起过年,是阿九拿命换来的。”
凤眠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确有些得意忘形了。
原本。
前往南疆的,应该是自己。
君倾九替他受了。
对兵法一窍不通、武功又不怎么样的自己,是绝不可能在南疆活下来的。也无法抗住东蛮、匈奴联军的夹击,甚至反攻收复失地。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凤幼安拍了拍凤眠的肩膀。
可能是真的受到触动。
凤眠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他主动断了与京都那些不务正业二代的联系,年后少爷们还在京都吃喝玩乐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埋头苦读了,为开春的科考做准备。
凤幼安也忙碌了起来。
忙着赚钱。
灵药阁的分店,年前开到了七家;年后,她直接给扩充了一倍,开到了十五家。
这还只是初步扩张计划。
后续计划,是在全国开药行连锁,甚至把版图扩张到四国范围!
“我需要钱,很多钱。”
凤幼安在下定决心,以一己之力,负担起南疆军的粮草、药品、钱银补给的时候,就进入了疯狂敛财模式。
朝廷是指望补上的。
这一场残酷的战争,与其说是君临国与匈奴东蛮的战争,还不如说是凤家、九皇叔与匈奴东蛮的战争。
“幼安,你送去南疆的特效药,起效果了。”武严侯凤潇,看着手中的军情密函,唇角勾勒出一抹释然、安心的笑容,“严副将的来信,他说,甘州境内原本有一半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用了你的药之后,不过一周,就已经治好。南疆军中感染了瘟疫的士兵,吃了药之后,也逐渐恢复了战斗力,能够上前线了,南疆士兵可用人数,从十五万恢复到了二十万。”
凤幼安眼前一亮:“那敢情好,我以一己之力,帮阿九增加了五万兵力。”
害。
我怎么这么牛掰。
忍不住有点膨胀。
凤潇点头:“是啊,还是幼安厉害。你本人虽不在战场,但发挥的作用非同小可。算是南疆军的幕后第一人了。”
凤幼安唇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住:“这次的瘟疫,是疟疾。被疟原虫感染,如果治疗及时,并不致命。而且南疆军的将士,原本身体素质就好,颇为健壮,免疫抵抗力较正常人要高,所以才能撑到我的特效药送到。”
她一直是相信三叔训练出来的士兵的。
“增加了五万兵力,对于战局会有颠覆性的影响。”凤潇的情绪,禁不住激动了下来,拿着信笺的手,都抑制不住地轻颤着,“九皇叔能以十五万兵力,在绝对的死局困境之下,支撑了两个月之久,并从东蛮手里夺回了两座城;可想而知,给他二十万兵,一定能够在战场上,取得更大的优势!”
凤幼安一边帮三叔针灸、做复健,一边道:“最好早点打赢回来。”
凤潇却摇头:“没那么快,严副将的信中说,九皇叔目前带领着他们,驻扎在甘城,南疆铁骑宛如猛虎出笼,年后又连续打了三场胜仗。但是,军事要塞宁州,还被匈奴的三皇子牢牢把持着,宁州当地的官员,似乎已经叛变了。”
“叛变?”
凤幼安微微蹙眉,“宁州刺史,做了走狗?”
凤潇沉声道:“信上是这样说,不知道九皇叔和严副将,掌握了多少证据。”
“宁州刺史,可是苏皇后的表弟。”
凤幼安因为关心南疆战局,所以这段时间也做了不少功课,南疆地区的官员,她都了解一二,“如果宁州刺史,真的叛变归顺了匈奴,苏家那边,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苏皇后一脉,势力极大,盘根错节。”凤潇面色凝重,隐有怒容,“这宁州刺史苏衾,真是个软骨头,被匈奴三皇子抓住折磨没几天,就归顺了,简直是君临之耻!”
凤幼安若有所思:“苏家三个最有权势的人物,苏皇后,苏丞相,苏衾。”
一旦苏衾被确定叛国。
对苏家的打击,将是极为巨大的。
相当于断了一臂。
“就看泰和帝,怎么处置了。”凤潇俊美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一旦苏衾罪行确凿,苏家权势必将被削,胤王恐怕也就不好过了。京都,又要变天了。”
凤幼安表示赞同:“以前,京都朝局,是胤王和岑王平分秋色,互为竞争。可一旦胤王落了下风,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
君千胤倒霉,她倒是乐见其成,“胤王先是失去了南疆军的支持,母族又有亲人叛国,这太子之位,注定离他越来越远。”
凤潇喝了一口热茶:“岑王只要不傻,势必会趁势随风而起。他若是此刻再娶一位背景极强的王妃,政治联姻,基本太子之位就稳了。”
凤幼安一听到“岑王妃”三个字,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她想起,在宫中被君慕尘表白的事儿。
她拒绝的很明确。
以前,君慕尘不管多忙,都会定期抽时间来探望猫咪雪团;现如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看他的猫了。
不来也好。
趁早断了念想。
“幼安——”
凤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三叔怎么听到京中有流言,说那狗皇帝,准备把你许配给岑王?”
凤幼安赶忙道:“流言都是假的。”
凤潇并不这么认为:“有流言,那必然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听三叔一句劝,不要搅进去,如果一个女子,成为皇子夺储竞争的筹码、踏脚石,那她日后注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我知道。”
凤幼安给了三叔一个放心的眼神,“梅太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还不至于上杆子去找虐。”
凤潇见她对王妃之位,没有任何贪念,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便好。管他什么岑王妃,什么胤王妃,咱们都不稀罕。三叔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岑王这个人,三叔并不看好。”
凤幼安投以疑惑的目光:“不看好?”
君慕尘眼下,可是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
极得泰和帝偏爱,手中权势也大,门下幕僚也多,且与东南水师提督关系也好,有军队支持,可谓是各方面条件都得天独厚。
“子不肖父。”
凤潇颔首,分析道,“泰和帝的心机深沉、手段毒辣,朝堂上极为强势,而岑王虽看着沉稳精明,但实际上外强中干,懦弱,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
凤幼安没接话。
君慕尘心软,这一点她承认。喜欢小猫小兔子这种柔柔软软的宠物,且素有仁爱贤明之名。
“岑王被岑贵妃控制着,岑党的不少幕僚,都是靠着岑贵妃拉拢过来的,岑贵妃经常会替他安排好一切。”
凤潇的指腹在青瓷茶杯的外沿,轻轻摩挲着,“之前听你说起,岑贵妃还弄死了岑王养的宠物,可见这位贵妃娘娘疯狂地干涉着岑王生活的方方面面,控制欲极强。而岑王心有余力不足,反抗不得,身边有强势的父母帮他撑着,他可以是一个贤明王爷;可一旦父母不在了,让他独自撑起一片天,他的肩膀立刻就塌陷,脊梁骨也会弯下来,他做不了一个有担当的好皇帝。”
凤幼安惊讶于三叔的看人眼光。
竟然分析得这么透彻。
不过细细琢磨,三叔对岑王心理的把握、未来的预测,又不无道理。
“幼安,我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你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你的未来绑在岑王身上会非常危险。”
凤潇平日里是内敛的,可是这一刻,却爆发出极强的气势,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坚实的大山,可以为他所在乎的晚辈遮风挡雨,“岑王主宰不了自己的人生,他就算斗赢了胤王,登上太子之位,娶了你做太子妃,岑贵妃绝对会逼迫着他娶好几位出身高贵不亚于你的太子良娣,为他的事业铺路。以他软弱的性子,也拒绝不了这种安排,最后只能牺牲你的利益,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受委屈。”
凤幼安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太子后院恐怖的修罗场。
顿时出了一声冷汗。
“还是算了吧。”她敬谢不敏。
“三叔希望,你就算日后想嫁人了,也要嫁一位能主宰自己人生的夫君,他得有能力,性格坚毅,足够强大,方能护你一生。”
“三叔,哪有这么完美的人。”凤幼安笑笑,并没放心里去,“太理想化了。”
这君临国最繁华的京都内,又有几人,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她一个女子,都做不到。
凤潇拍了拍侄女的手,动作很轻,鼓励道:“会有的。”
那个人,还在努力。
武严侯看人的眼光,很是毒辣,从没出过错。
那位九皇叔,在极致苦难中,蛰伏了那么久,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性格足够隐忍,且无论在怎样的死局中,都能永远逆流而上,可挽狂澜于既倒!
泰和帝控制不了九皇叔,太上皇也控制不了九皇叔。
这可是君临国最强大的两个皇帝啊!接连不断的打压,都折不弯九皇叔的脊梁。
再看看岑王,区区一个岑贵妃,就已经把他给彻底拿捏了。
高下立判。
*。*。*
御书房。
泰和帝脸色铁青,双手颤抖地看着手里的军报折子,在极度地震惊中消化着一个事实:“君倾九,没死,还带着南疆那群残兵,打赢了三场胜仗?”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他要这个血亲皇弟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是被匈奴、东蛮大军杀死,还是被饥荒饿死,亦或者是染了瘟疫而死,怎么死都好,总之给他下地狱去!
陆停躬身道:“陛下,九皇叔得到了安氏粮草、冬衣、药品的资助,战场的局势已经逆转了,咱们之前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
“哼!”
泰和帝气得一张脸都变形了,五官移位,“绝对不能让君倾九一直打胜仗!他若真带着那群南疆军重振旗鼓,把匈奴、东蛮联军打退,岂不是要成为第二个武严侯,功高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