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此严厉批评他。
凤眠感到很愧疚,低下了头:“对不起……”
明明都是十五岁。
可九公主的气势,比他强太多了,一个眼神就让他禁不住心头微颤。
凤眠并不知君倾九是男子,还以为他是个倾城美女,所以,他自发地就把这种心肝颤,理解为了“小鹿乱撞”。
“罢了,是那胤王太狡猾,不怪你。”
君倾九知道凤幼安疼凤眠,爱屋及乌,也舍不得过多苛责。
他转身,就往镇国公府药圃的方向而去。
留下凤眠一人,站在原地发呆,耳根微热,目送着君倾九离开的高大背影……
嗯?
高大?
凤眠忽然意识到一点:“九公主好像比我高。”
糟糕。
本世子是不是有点儿矮了?
君倾九速度极快。
运转内力。
用最快的速度,抵达药圃附近,远远地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凤幼安用来浇花的水,兜头泼到了君千胤的头上,淋了一头一脸。
幼安姐可真大胆啊!
君倾九继续靠近。
胤王说:
“她这样太令人窒息了,幼安,回到本王身边吧。”
“再给本王一次机会!”
“本王不会放弃的,你永远是胤王妃!”
……
君倾九愣住,宛如深邃黑井一样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情绪不受控制地阴郁下来,阳光下,他微微仰起头,额角和颈侧的青筋爆起,皮肤冷白,嘴唇殷红,乍看之下宛如从地狱十八层里走出的恶魔。
他以为,和离了,她与胤王就再无关系了;
他料到了胤王会后悔,却低估了胤王脸皮的厚实程度;
“呵,竟然还想复婚?”
君倾九一声轻笑,声音来自黑暗深渊。
绝不允许!
而且,更加令他愤怒的是,听胤王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是真的喜欢上幼安姐了,不再仅仅是为了利益。
这就麻烦了。
和凤幼安相处的这两三个月里,君倾九自问对她很了解,她看似凶悍,实则心软,吃软不吃硬的。
她以前,可是疯狂地爱着君千胤的……
“幼安姐。我来看你了……唔!”
君倾九收敛起阴郁偏执的嘴脸,又恢复了那副乖巧少年的模样,脸上挂着阳光欣喜的笑容,像倦鸟归林一样,奔赴向她。
“小心!”
凤幼安看到君倾九因为跑得太急,不小心被药田附近的田埂给绊住了。
少年摔倒了。
“幼安,本王发誓,这一次是真心想和你……”
“阿九,没事吧。”
凤幼安全然不管身后的君千胤,担忧地上前,把君倾九给扶了起来。
她看到少年的脸上,沾染了泥土。
便伸出手来,帮他擦掉,“怎么这样不小心。”
君倾九笑了,宛如千树花开,脸颊绯红,不好意思道:“母妃恢复神志了,今天早上,她终于认出我了,她知道我是她儿子了。这都是幼安姐的功劳,是你治好了她。”
凤幼安听闻,也不禁勾唇:“梅太妃终于恢复神志了,太好了。”
治疗了那么久。
药不间断的吃,也会定期鬼门十三针针灸。
终于见效了。
阿九十五年的守候,也算苦尽甘来。
君倾九抓着凤幼安的袖子,双眸发亮:“好消息,第一个就想告诉你。”
凤幼安心下一软。
像是有白蝴蝶,在心脏上振翅,被君千胤搅和的坏心情,立刻就消失了。
“走,我们去看望梅太妃。”
凤幼安拉着君倾九起身,完全把胤王抛诸脑后。
注意力彻底被他转移走。
君倾九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不住地说个不停,关于母妃的情况,同时不忘赞叹她的医术。
君千胤傻在当场。
他原本正在求复合、求原谅,鼓起勇气,说出了在乎她、喜欢她、想要再娶她一次的话,可忽然杀出来一个九公主,把凤幼安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走了。
可恶!
巧合么?
才不是!
那个该死的九公主,一边侧着脸笑容灿烂地和凤幼安聊着天,一边眼角的余光,极为森冷地向着自己的方向扫过来,充满了挑衅和示威。
“"她"故意的!”
君千胤差点被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君倾九就是想阻止自己和幼安复合,心机深得可怕,什么跑过来摔倒,什么给幼安汇报好消息,都是手段,都是演的!
“不行,不能让幼安和这种心机叵测的家伙做闺蜜,有君倾九在,本王想再娶她一次,难度至少提升十倍。”
*。*。*
凤幼安和君倾九,去看望了梅太妃。
果真如他所说。
恢复了。
疯人塔内,温暖的小院儿内,梅太妃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正在低头刺绣,腿上还蹲着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猫咪。
大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听到开门的动静。
梅太妃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极为慈爱的笑容:“阿九回来了。”
顿了下,她也认出了凤幼安,“神医姑娘也来了。”
“喵呜~”
雪团看到了凤幼安,伸了个懒腰,一个蹦跶,就跳到了凤幼安的肩膀上,用长长的毛绒尾巴,蹭着她的脖子。
半月没见,雪团也很想念她。
凤幼安一只手,撸着雪团圆滚滚的脑袋,浅笑着道:“听说太妃娘娘大好了,我来给您复诊。”
梅太妃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把右手腕递了过去:“我都听阿九说了,神医姑娘是我们娘俩儿的救命恩人。我疯傻了十五年,竟然还有恢复正常的一天。”
凤幼安切脉:“阿九是个很有出息的孩子,现在颇得太上皇宠爱,娘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梅太妃浅笑着摇头,眉目柔婉:“他不需要多出息,我只求他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得那人宠爱,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反而有可能招致祸患。”
凤幼安心下一滞:“抱歉,让娘娘想起了伤心事。”
梅太妃曾经就是宠冠后宫,风头无量。
但那只是帝王的捧杀之术。
为了防止梅太尉成为一家独大的外戚,太上皇就放任太后除掉她,从最高处,狠狠摔下,摔得粉身碎骨。
生了儿子,都只能当女孩儿养,藏起来。
“没什么,都过去了。”梅太妃一切都看开了,“经历如此劫难,我和阿九尚能劫后余生,遇到神医姑娘这个福星,这是老天爷保佑我们娘俩命不该绝。”
凤幼安又给梅太妃施了一次鬼门十三针巩固。
梅太妃的情况,的确是大好了。
以前针刺鬼宫穴的时候,都会感觉疼痛,现如今,已经无感了。
“娘娘好好休养,您的病情已经愈合了七七八八,最多再一两个月,就能彻底恢复。”凤幼安又给她留了点儿药,“药量和之前相比,减半即可。”
梅太妃微笑地看着凤幼安,抓住了她的手:“我听阿九说,你和太后的长孙胤王和离了。”
凤幼安点头:“夫妻情分尽了,没必要相互折磨。”
梅太妃越瞧着越喜欢:“神医姑娘医术高明,人美心善,值得更好的人。我可以让兄长给你介绍靠谱的男子……”
“母妃,药熬好了。”
君倾九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过来,打断了她,“喝药吧。”
梅太妃:“啊?好。”
她刚从疯癫状态中愈合过来,大脑反应还有些迟钝。
被儿子把注意力拉过去之后,就低头乖乖喝药了。
君倾九一勺一勺地喂着她:“烫么?”
梅太妃摇头:“不会,阿九熬的药,温度刚刚好。”
又吞咽了一口。
君倾九唇角微扬,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垂,眸色内敛:“母妃身子还不太好,不要过度操劳了,少想些不重要的事。”
弦外之音——不要找舅舅给幼安姐介绍男人!
君倾九面儿上是笑着的,内心则像是被泼了一瓢滚烫的热油,快要爆炸。
防不胜防啊!
君千胤厚着脸皮,跑到镇国公府,求复合,想再娶她;到了疯人塔,母妃又想帮忙拉红线,给她牵一桩“更好”的姻缘。
他这不止要防备着胤王,还要防备着自己的亲娘和亲舅舅!
每天都有人跟他抢幼安姐!!
“阿九说得对,娘娘不可过于忧思了。”凤幼安表示赞同,“您多修养,想些开心得事情。”
梅太尉给她介绍对象?
真不用的!
单身不香么?
她要专心搞事业!帮阿眠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也要自己着手建立势力和产业,此外还要帮着阿九对付心怀叵测之人。
梅太妃很快就被忽悠得,忘了当红娘那回事,点了点头:“好。”
凤幼安准备去看望义父疯刀。
谁知道——
“师父已经被我接到永安公主府去了。”
君倾九微笑道,“我向太上皇求了恩典,他同意了。”
凤幼安颔首:“义父对太上皇昔日有救命之恩,他会同意是意料之中。接去你那儿也好,镇国公府现在还很乱,我继母那一房对阿眠屡下毒手,防不胜防,我和阿眠没站稳脚跟之前,若是把义父接镇国公府住,怕他会被暗害。”
君倾九表示赞同:“义父尚未彻底恢复神志,你那个继母、继妹、继弟,一个比一个狠毒,义父纵然武功高强,但对方是阴毒手段,容易中招。”
顿了下。
君倾九一声轻叹:“只可惜,我不止提了要把义父接回公主府,也提了把母妃接回公主府,太上皇没同意。”
凤幼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太上皇就这样不顾念旧情?”
对梅太妃,会不会过于狠了。
阿九不过是想让亲娘,过得更舒服一些,下半辈子在永安公主府,锦衣玉食地颐养天年罢了。这都不准?
君倾九眼神暗了暗:“那个人,心中只有权衡利弊,皇权制衡。何曾对母妃有过半丝旧情?马上就入冬了,疯人塔很冷的,房间漏风、不供炭火,而且母妃的手有很严重的冻疮,一入冬就发作。我只是想把她接回公主府过冬而已。”
凤幼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明日入宫去面见太上皇。”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梅太妃好不容易见好了,若是入冬之后,又被冻出个好歹来,那之前不就前功尽弃了?
君倾九道:“他不会同意的。”
凤幼安眼神锐利:“不同意也得同意!他的心疾,是慢性病。可离不开我的药。”
她不是去谈判的。
她是去威胁的!
威胁那个君临国境内,最为尊贵之人!
君倾九非常惊讶:“别——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暴君,现在年纪大了性子收敛了。幼安姐你犯不上冒险,给自己招致祸患,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凤幼安很固执。
君倾九看着她绝美的侧脸,一颗心紧紧地揪住了。
真的,不必为我做那么多的。
多到我都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还了……
她那样好,浑身会发光一样,可自己却如黑暗中的卑劣毒蛇,暗中使计,弄毁了她的姻缘,让她和她曾经最爱的人,彻底离心。
*。*。*
凤幼安在疯人塔歇息了一日。
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入宫。
这天晚上,她也没闲着。
去看望了余公公。
“凤大小姐是来给洒家治疗双腿残疾的么?”
余月笙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他等了很久。
他极度渴望,双腿能够重新直立行走。
凤幼安问道:“余公公想好了么?”
余月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上次,九殿下拟定了一份合约书,明确要求了,如果凤幼安为她治好残疾双腿,自己日后就必须尊她为主,不得做伤害她的行为。
这是一份约束条款。
余月笙知道凤幼安是九殿下的软肋。
只要签了这合约,在他这里,九殿下就没有软肋了。
他想扶持九殿下,进入皇权斗争中,想操控九殿下,就永远无法再以凤幼安为要挟。
“想好了。”
余公公点了点头,一声长叹,“合约洒家签了,从今日开始,洒家将侍奉凤大小姐为主,不管日后如何,都会护你一世周全。”
他考虑了一个多月。
最终还是签了这份“卖身契”。
凤幼安莞尔:“很好,我这就为余公公做骨科手术,因为手术比较大,需要全身麻醉。”
她从医疗空间内,取出了一系列工具。
所有的手术,只有骨科最暴力。
钳子、电钻,切骨刀,钢板,钉子,全部都要用上。
也亏得她花了两千五百两把医疗空间给升级了,才能弄齐了这些个医疗手术器械。
余月笙光是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头皮发麻:“这是……准备杀人灭口么?”
凤幼安唇角的弧度加深,笑得蔫坏:“公公如果怕了的话,也可以叫停,合约终止。”
余月笙脊背挺直:“洒家怎么可能怕!”
他是曾经权倾朝野的东厂督工,是太上皇最为信任的秉笔太监,荣宠十几年,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曾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治疗伤腿而已,过程有些血腥罢了,没什么不能忍的!
“那便好。”
凤幼安迷之微笑,“公公的髌骨曾经粉碎性骨折,没有接好,现如今畸形退化,我帮你手术修正,钉上钢板。哦,对了,我需要助手。”
这样的骨科手术,属于中型手术了。
一般情况下,在手术室,需要一助、二助,帮忙用钳子拉开皮肉,分离肌肉,稳固骨头,注意角度。
余月笙光是听着头皮就发麻,钢板钉到骨头里?
“助手?要不,洒家让小段去宫里请两个御医,给你帮手?”
小段,就是太上皇身边贴身伺候的段公公,他的义子。
“算了,让阿九来吧,外人我不放心。”凤幼安表示,她已经受够了太医院那些老顽固地叽叽歪歪。
之前两次治病,太医院的许太医都在场,不帮忙就罢了,一直拖后腿找事儿。
余公公道:“九殿下,也成。”
反正,都是一条贼船上的。
九殿下现阶段不可能害他。
这一场骨科手术,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君倾九消了毒,穿上了手术衣,作为助手,目睹了整个极度“暴力、血腥”过程。
他亲眼看到,幼安姐用刀子切开了余公公的皮肤、分离了脂肪层、肌肉层,整个过程,没有碰到一根血管、一根神经,手稳得可怕。
这对于一个古代的十五岁少年来说,不可谓不刺激。
更刺激的还在后头。
凤幼安哐哐哐切断了畸形的髌骨,又用钢板,重新把碎骨固定住,上钢钉,甚至于还用了那个嗡嗡响,连钢板都能钻出孔的可怕武器。
“这是……什么?”
君倾九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
“电钻。”
凤幼安沉着冷静地回答着,“帮我固定好他腿骨的角度。”
“好。”
君倾九很乖巧。
完全被震慑住了。
这么恐怖的武器,在余月笙的腿骨上,钻了洞,也在钢板上钻了洞,然后打上钢钉。
现场一片血腥味。
余公公被这样对待,依然没死,持续输液、输血,还插了尿管,保持水平衡循环。
君倾九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对凤幼安的医术,还是太局限了!
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
手术结束的时候,余月笙的双腿膝盖,髌骨重塑了,钢板钉好,肌肉、皮肤重新缝合。脉搏和呼吸依然是稳定的。
余月笙从全麻中醒过来:“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看着那些染血的电钻、切骨刀、钉子,心头一阵瑟缩。
医师和杀手,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公公修养三月,双腿就能彻底恢复行走能力。前七天,我会每日来查房,监控你的病情。”凤幼安给他开了药。
余月笙看她的眼神,莫名多了一层畏惧:“……好的。”
君倾九仿佛故意的。
拿着那染血的电钻,嗡嗡嗡地,把钻头刺入了极为坚硬的玄铁钢板之内。
当时就给钻出来一个深洞。
“真的很难想象,这东西,竟然钻过余公公你的骨头呢。”
“……”
余公公脊背起了一层白毛汗,瞳孔吓得缩小,好半天才粗嘎着嗓音道,“九殿下且放下,太危险了,伤着您可不好了。”
“不会伤着我,幼安姐教过我,我知道怎么用。”
君倾九露出了一个轻柔且狠辣的微笑。
余公公:“……”
凤幼安笑了:“行了,阿九你别吓唬病人。他刚做完一场手术,这会儿比较脆弱。”
君倾九果然把电钻关闭,放下了。
凤幼安目光一转,落在了余公公不离身的一块玉佩上——玉佩刻印成了朝天犼的形状,颇为威严。
犼为龙生九子之一。
有资格佩戴这枚玉佩的,那必定是皇家中人。
“这是太上皇,赐给公公的么?”
“是。”余公公如实回答,“昔日,洒家随着太上皇办差,为了救太上皇差点死了,立下大功。太上皇一时感念,就赏赐了这朝天犼玉佩。”
“借我用用。”
凤幼安给扯了下来,“太上皇生性多疑,不信任任何人,但唯独信任宦官。他不念梅太妃娘娘的旧情,但是会念余公公的旧情。”
余公公没有拒绝。
第二天。
凤幼安就拿着那块朝天犼玉佩,入了龙腾宫。
面见太上皇。
“凤丫头,你来得正好。你上次给孤准备的这个按摩椅,孤每天都用,效果极佳,但是从两日前,它忽然就不动了。”
太上皇很苦恼。
凤幼安道:“是没电了。”
太上皇虽然听不懂电什么电的,但是他知道,凤幼安能整好,便笑逐颜开:“孤就知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肯定能解决。”
凤幼安抬起头,直视着太上皇,道:“不好解决。”
太上皇一愣:“何意啊?”
凤幼安躬身行了一礼:“材料不好找,需要花费大功夫。”
其实换个锂电池就行。
她不想罢了。
太上皇立刻道:“孤派几个得力的助手,帮你去寻材料,务必要把这按摩椅给修好了。孤的脖子和腰,现在可离不开它。”
凤幼安勾唇:“太上皇您年纪大了,会觉得脖子、腰腿不爽利,需要按摩椅日日按摩才能舒服;梅太妃年纪也大了,体内有寒毒淤积,疯人塔冬日太冷,没有炭火,可否请太上皇恩准,让她去永安公主府过一个暖冬?”
太上皇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威胁他:“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