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人是很难跟喝醉的人讲道理的——这天晚上,周叙深非常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某个小醉鬼没有清晰的逻辑可言,如同被上了发条的可爱人偶,脑子里就只有那几个想法来来回回地循环,也只会拿着这些问题一遍遍地问他。
在停车场里他好不容易将人哄好,开车回家时又哄了一路。
讲道理讲不通,那就把她当小孩子哄。这是他今晚明白的另一则道理。
到家之后,喝完解酒汤的姜嘉弥不肯坐电梯上楼,说会头晕,周叙深便横抱着她从楼梯上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又揪着他衣领摇头,“我不要你抱我。你太高了,我怕高。”
“你自己爬楼梯会摔跤的。”他说,“那我们还是坐电梯好不好?”
“电梯……头晕,不要。”
“那我背着你?”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样的高度会比横抱要矮。
这回姜嘉弥不吭声了,眉心拧得紧紧的,看上去在犹豫,半晌才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周叙深把她放了下来,改为背着她继续往上走,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扣住她腿弯。
可惜这次依旧没能顺利走到最后。
“不可以,这样我好丑……”她脸靠在他肩上,细软的嗓音听上去很委屈,渐渐的又带了哭腔,“我觉得,我就像一只青蛙,趴,趴在你背上……”
说着,她压抑地小声抽泣起来,好像真的难过得不行。
周叙深愣住。
青蛙?
他忍不住低头闷声笑起来,不知道她脑子里哪儿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偏偏还描述得格外生动,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听见他笑,姜嘉弥茫然地停住抽泣,紧接着更委屈了,“你为什么还要笑我……”
她明明都这么可怜了!难道他真觉得她是一只青蛙吗?
“当然是因为你可爱。”周叙深轻咳一声,克制住笑意,背着她上了二楼。
“骗人。青蛙怎么会可爱呢。”
“但你不是青蛙。”
“……那我是什么?”
周叙深脚步一顿,平静自若地问她:“你觉得什么最可爱?”
换作是从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一本正经地说起这些,现在竟然已经适应良好,驾轻就熟,而且也算是乐在其中。
“猪。”姜嘉弥闷闷道。
他眉梢动了动,沉吟片刻后才道:“那你就是一只小猪。”
“你竟然骂我是猪!”她立刻拔高音量,仿佛抓住他什么把柄似的惊呼道。
周叙深失笑。
要不是太了解她,他都想怀疑她其实是在装醉,只为了拿这些问题好好折腾他一番。
好在最后他勉强把话圆了回来,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回答。
……
等帮她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周叙深看着床上睡成一团的黏人精,又低头瞥了眼自己湿透后变为半干的衬衣,想低头亲亲她耷拉着的眼睫毛,却又怕把她吵醒。
最后他无奈地在心底轻叹一声,起身走向浴室。
**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姜嘉弥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
她先是觉得不太舒服——头有点疼有点重,眼睛睁开时有种钝涩感,整个人都不太精神,于是她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下一秒,记忆猝不及防地回笼,她顿时一僵,直挺挺地趴在床上。
天啊……
昨晚的事她虽然记不完全,但也不至于彻底断片。
所以,她记得自己和汪慕她们哭成了一团,哭得稀里哗啦之后还打电话给周叙深,也记得自己在他赶来时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蹭。
更记得自己有多难缠,说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话。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了……
她记得的那些画面,应该已经是昨晚做过的最丢脸的事了吧?
一会儿周叙深肯定又要笑话她。
想到这,姜嘉弥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他明明无奈,却不得不任由自己折腾、顺着自己幼稚的言行胡来的样子。
这么一想好像好受一些了,反正丢脸和胡闹都有他陪着一起。
她脸捂在枕头里偷笑,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坐起来。
手机就放在枕边,但她暂时不敢看班群里的消息。
大家肯定都在聊昨晚聚会时的趣事,只要一提到昨晚,肯定就不可避免地会说到周叙深。
姜嘉弥拍了拍脸,径直下了床溜进浴室洗漱。
昨天晚上周叙深似乎帮她冷敷过,所以一晚过去眼睛都没怎么肿。她仔仔细细照了照镜子,又低头洗了个冷水脸,等再抬起头来时已经彻底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洗漱完,她走出浴室倒了杯热水喝,从喉间到肠胃都被润泽安抚,醉酒的不适彻底淡去。
收拾好后,姜嘉弥犹豫了片刻,最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走到书房外。
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关紧。这是他的习惯,为了能听见她起床时开门的动静。但刚才她开门时格外小心,也不知道声音传到这里来没有。
她悄悄将门又推开了一点儿,屏息探头往里面看。
下一秒,她目光蓦地一颤,讪讪地定住。
办公桌后的男人好整以暇地靠坐着,和她四目相对,显然是早就知道她来了,一下就把她抓个正着。
“酒醒了?”他笑了笑。
不是“睡醒了”,而是“酒醒了”,细看他眼底还有揶揄的意味。
姜嘉弥底气不足地瞪他,不自觉联想到昨晚的情形又默默红了脸,缩在门后没动。
虽然在一起这么久,自己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都被他见到过了,可还从没有喝得这么醉哭得这么惨的时候,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是有偶像包袱的。
见状,周叙深挑眉,“昨晚说自己是青蛙,今天又要改为做鸵鸟?”
姜嘉弥立刻推开门小跑过去,在他张开双臂后自然而熟练地往他腿上一坐,软绵绵地趴进他怀里。
“先说好,不许提昨晚的事,不准笑话我。”她飞快地小声道。
“昨晚把我折腾得不轻,”周叙深勾唇,眼尾和唇角的笑弧很深,“结果事后一句也不许我提。”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腰,“别提嘛,快忘掉忘掉。”
“好吧,不提。”他笑着叹了口气,“头疼不疼?”
“疼。”她顺势转移话题,“好难受哦。”
其实没那么难受了,但她就是想跟他撒娇,让他再心疼一下自己。
闻言,周叙深微微蹙眉,抬手帮她轻轻按压太阳穴及周围的位置,一下又一下,节奏舒缓,力道适中。
“下次别喝这么多了。”他语气温和。
“当时气氛到那儿了,不知不觉就……”姜嘉弥小声道,“我明明感觉我也没喝多少。”
周叙深摸了摸她的头,认识以来他确实从没见她醉到这个地步,想想又觉得往后应该也少有这样的情况。
这或许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毕业与同窗分别。
于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她心满意足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胸.膛上。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忽然,他想起什么,蹙眉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餐?”
“我是为了先来找你嘛。”姜嘉弥顿时心虚,“先别急,我还有件事没说呢。”
“什么事?”
“你之前答应过我,毕业典礼之后要再带我去一趟丹城作为毕业礼物的。你是不是忘啦?”
周叙深微怔,轻抚她后背的手也难以察觉地停顿了片刻。
接着他低下头,下颌抵在她头顶上,若有所思地轻声答道:“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忘?”
姜嘉弥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后天,好不好?”他长指略微收紧。
“好啊!正好今天我要跟陈嬗见一面,大概明天下午才回来,时间很充裕。”
得到回答,他眉眼间神色微松,随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这才又笑着提醒她起身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