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干脆就以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方式来呈现它,毕竟今天26号了,下个月9号就是最后一期,从时间上来看已经完全来不及,所以…”
琴房中的氛围其实不完全像外头诸位看客脑补地那么旖旎,将琴谱摞齐翁怀憬顺势站起身,晏清则边答话边抬弓小心翼翼地护琴下肩,随着他抬头一顾,俩人目光又自然地开始相互纠缠,对视良久后晏某人败退转而自嘲讪笑:“我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还是瞒不住你呢。”
“我有那么笨吗?你用了标准的协奏曲范式诶,三段乐章架构完善,奏鸣曲的呈现部、展示部、再现部层次分明,钢琴和声编排复杂严谨,都快超出人家的能力范围了…”
轻轻扑扇着手中那沓不算薄的琴谱,翁怀憬唇线微微上噘,随天鹅颈不经意地抬送,教授的气度被掉了个,兴许是意识到娇嗔味十足,她嘴角一抿故作矜持:“当然听得出来你在犯难,是纠结要不要以琴谱为基础做一整套管弦配器对吧?某人刚足足有两组需要跳弓的马蹄音没点到位,还笑!”
“嗡嗡嗡,我没有笑你,其实…”
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让毫无防备的晏清深陷沉沦,一时间没端出被翁教授错误纠正的良好态度,收到白眼提醒后他强忍笑意,挠挠头给出回答:“缩略版的总谱已经写好了,困扰我的问题是,没时间找合适的乐团来合练。”
“办法可以一起想嘛,有缩略总谱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拆解钢琴部分,再写一小部分弦乐声部的和声,你就顾好管乐和打击乐声部,至于乐团的问题,某人以前教过我一句:古典艺术代表着人们相信真、善、美存在的态度…”
握紧拳头,翁怀憬眼底透着璀璨而坚定的神采,炽热的目光似爱意中又糅杂了几缕孺慕之情,她就这么火辣辣端视着晏清:“以阳春白雪的西乐体裁来展示东方民乐与戏曲之美,很难想象会有谁能拒绝这么绝佳的首演契机,像缪教授的《降b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当年首演就曾引得沪海交响乐团、冰城交响乐团、华国国家交响、华国爱乐等好几家顶级乐团的激烈角逐。”
“可是,缪时斯、何志臻、颜惠钦、傅函等等这一批大师都有留下脍炙人口的作品,而《梁祝》…”
晏清口中提到的四位作曲家都是世界线变动后华国涌现出的知名古典音乐大家,这个时空不同于他前世全球范围面临着古典音乐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名单中的每一位都算近当代古典音乐届中的大拿,著有不少风靡西方的传世交响乐作品。
即便晏清已竭尽所能从结构、和声、配器等诸多方面对《梁祝》原曲进行相应改编,使之成为一部真正符合小提琴协奏曲经典结构的完整作品,但也当不起翁怀憬如此溢美之词,毕竟在他心中的翁教授颖悟绝伦又才清过人,抵不住那缕仰慕的直视,某“穿越者之耻”在停顿多时后汗颜开口:“我所做的太微不足道,收集整编一些散落在戏曲里的旋律,充其量不过是个拾前人牙慧的音乐裁缝罢了。”
“过犹不及啊,明知道古典最核心的不是旋律,而在于和声,虽说他们写的旋律都带华夏体式,但和声还是用德意志和奥匈那套…”
将这些听成晏清在自谦,翁怀憬先是凝眸一嗔,而后再舒眉展颜一笑:“唯独你没有被桎梏!正因如此,才彰显《梁祝》的独一无二,值得让更多人听到…”
“其实你喜欢就够,哦,没什么…”
碎碎念一声,明白翁怀憬〈引以为傲〉潜台词的晏清甚是感动,被心上人一看,他连忙改口:“节目这周在flex上线,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都能听到。”
“不一样,如果没有管弦乐队参与…”
美目盼兮,翁怀憬据理力争:“我们的梁祝又何以称之为小提琴协奏曲。”
“那就听你的,上管弦…”话都说到这,晏清只能愉悦地妥协。
“嗯,我帮你一块配器打谱,这些天也想了些弦乐和声,包括cello(大提琴)哦…”
一双桃花眼灼灼其华,翁怀憬仿如期待受到表扬的学生般,微露傲娇后她很快又羞涩一笑:“我viola(中提琴)跟doublebass(低音提琴)还不太熟练,能者多劳,你得多辛苦一些。”
“翁小格已经很厉害啦,那先把缩略总谱翻出来,我们就着它慢慢来推…”
没等什么肌肉记忆来给出提醒,说话间晏清极自然地伸手顺了把翁教授主动倾过来的如瀑青丝,卷在琴箱中的总谱被拿出来后,他俩就倚着那台贝森朵夫钢琴开始就着violionconcerto(小提琴协奏曲)的标准体式做起推导来。
俩人讨论的内容在琴房外的看客耳中显得甚为深晦,夹杂着大量英文、拉丁文专业术语,像翁怀憬陈述三部乐章的曲式体裁:-allegrovivaceform(奏鸣曲,活泼的快板);doform(回旋曲式)&themeandvariationsform(主题与变奏);-andantinoform(奏鸣曲,稍快的行板)已让她们听得云山雾罩。
更别提晏清阐述配器时说的那些管弦乐名词:如:flute(长笛)、bassoon(巴松管,大管)、horn(圆号)等;或曲调类名词,如:r-obbligato(可穿插乐队参与进伴奏的宣述调);抑或器乐演奏技法,如:tremolo(碎弓拉出的震音),甚至还具体到演奏时的表情记号,如:angoscioso(焦虑不安地)、rustico(田园风趣地)、zeffiroso(微风般地)等,听得几人是头昏耳聩脑发胀,可偏偏琴房里的俩人聊得格外投机,翁怀憬的表情丰富又明媚,教授对面那位嘴角也时刻保持着向上扬起的态势。
被这般视觉效果吸引着粗略偷听了个囫囵,最后在高媛和苏朦的催促下,众女依依不舍地离开琴房。
“就这?就这?跟听天书一样,有什么好偷的…”
静步踏出西厢房后,忍半天没大声说话的高媛吐槽道:“没劲,他俩现在太没劲了。”
“没劲?那你还拼命挤…”
当即戳破她的口是心非,苗妙活动着手脚,咬牙切齿发起清算:“都快被压到地上,还有人趁乱踩了我两脚。”
真·辱喵高手,高媛迅速弯腰低头回怼:“肯定不是我,老娘都看不见你。”
“高!原!炮!”跳脚喵舞爪咆哮:“好你个炮姐!”
“哎呀,等等,我发现他俩野心好大,这是打算将越剧里同窗求学,十八相送,长亭惜别、英台抗婚、楼台会、哭灵、控诉、投坟、化蝶这些个情节…”
出于职业需要,苏朦这些年也培养了些古典音乐素养,见到炮姐和战喵又有互掐的架势,她赶紧转移话题:“统统融进一部只有半小时左右的古典曲目,可惜我们去晚了,没听全之前排练的内容。”
“其实我和佩佩都有听过钢琴部分啦,怎么说,用晏清刚那套来形容就是…”
随口一句便勾得苏朦俩人翘首以盼,邵卿还卖弄起交响术语跟风道:“brillanteandclassic!”(瑰丽灿烂而又经典)
“可惜没法录做花絮,他俩讨论那么阳春白雪的事儿…”
还沉浸在偷税余韵中,骆冰久久不能自拔,她满心欢喜着:“也都能秀人一脸恩爱,真好啊。”
“冰姐,我觉得清哥所顾虑的,也不是没道理,刚有查到,华国交响乐团11月初有一个出国交流活动…”
将手机屏幕上华国爱乐交响乐团公布的演出信息亮给骆冰看,心思缜密的章雅梦出声提醒道:“诺,爱乐那边演出行程也安排得比较满当,其他地方乐团还没来得及看,感觉我们得赶紧帮着一块儿想想办法。”
“啊,让我捋捋,有了,拍《月色撩人》去协调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场地时认识了沪交的乐团总监,好像姓梅,现在…”
不愧被冠以长袖善舞多钱善贾的美誉,骆冰飞快从茫茫多人脉资源中筛出有效信息,扫了眼手表,再从手袋掏出记事本,边写备忘录她边承诺道:“已经九点多了,这样子,我明早就联系他吧。”
“鼎新有签过好几位央音体系出来的古典音乐家,我来联系一下他们,看明天能不能约到帝都交响乐团或央音交响乐团的话事人。”
行动力爆表,邵卿说罢掏出手机直接从前公司摇人:“佑棠,我邵卿啊,有个事情要辛苦你马上帮忙确认一下…”
另一头,高媛拉住苏朦一番耳语交流,她俩也提供出两家新的备选目标:“方便给一些视频或音频资料吗?我们杂志社能联系到冰城交响乐团,还有帝都爱乐乐团,这俩家上半年都有做过访谈。”
“我发给你,苏总…”
苏朦话音刚落,周佩佩连忙举手:“我这有一段昨晚清哥发给憬儿姐的独奏demo。”
“妥妥的,那我和老章就来负责跟进和归档进度…”
工作上的事,苗妙可一点也不含糊,豪气拍胸应承完,她不小心打出个酒嗝又泄了原形:“嗝~还好明天《笑东》就要上映了,这些天可忙坏了,我都没工夫好好学习。”
“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总会有…”
挺起胸粲然一笑,发完车的章雅梦遥指向身后的琴房:“比如,其实某些人比我们更忙。”
“可我根本挤不出来!”
看着老章玲珑有致的身材,苗妙又低头望了眼自己,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道:“人家那是…那是忙并快乐着,有心想掉个书袋都没词,我可真没用。”
“喵喵,这里可以引一句著构必安寝,食淡甘如饴,哈哈,准确来说应该是甘之若饴,登徒子,人家在求表扬啦…”
矫揉造作编排着翁怀憬,赵穆在曲线身段上与苗妙显然有共情,她上前统一战线附带献上记摸头杀:“阿梨她平常跑都跑不动的,像我们这款才没负担,你想想憬姐也是啊,所以说,轻装上阵才是优势。”
姑娘们的哄笑声偶尔夹杂着断续破碎的旋律,不时有一段段或低沉或高亢的钢琴和弦乐声从西厢琴房中飘出,俩位被取笑成“甘之若饴”的选手似乎已经开始进一步上手推敲起管弦乐团相应的和声编排效果了。
“才拍完部电影,就一头钻进戏院采风,紧接着又四首你指定题材的歌,现在又摊上一整个管弦乐团的乐谱…”
回头瞄了眼,难得良心发现的邵卿做起检讨来:“其实怀憬教学任务一直以来都不轻松,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自己有没把他俩压榨太过。”
“是的呀,听佩佩说…”李寒鸢替自家老板发声:“前一周去接憬姐时,那些她带的有比赛任务的小姑娘们楚楚可怜的表情,就像被抛弃似的!”
“阿卿,你还落了个…”
身为罪魁祸首的骆冰居然摇身一变扮起好人来,她提醒道:“下月的草场地摇滚音乐节赵黎平给了个压轴演出,排他俩足足六七首歌的时间,恐怕也得准备新作。”
“爱情是美妙灵感的最佳源泉,写歌对他而言向来不是什么为难事…”
冲点头表赞同的苏朦一挑眉,说话间邵卿已将骆冰伊梨几人一路送到院门口,她挥手作别总结道:“我们帮着做好怀憬这出任性而为带来的后勤保障吧,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大家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