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实话,怀憬…从某方面来说喻格这个角色有些过于失德…”
黑色的庞然巨兽缓缓驶出小院,难得表情凝重,邵卿边开车边通过车内后视镜与后排低头端坐着的翁怀憬交流。
“失德?卿姐,其实你也没说错…毕竟…”
从容抬头,翁怀憬凛然道:“我们最常见的美德之一就是对自己的不幸逆来顺受…”
“出自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我果然没猜错…所以他这次的隐喻是在说…”
得意地摩挲着真皮方向盘,真文艺青年邵卿笑容狐媚而放肆,同出其源的金句她张口就来:“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
“差若毫厘,缪以千里…”
出乎邵卿意料,独处后排的翁教授瑰姿艳逸,仪静体闲,连坐姿也依然优雅,透过车内后视镜递来眼神也坦坦荡荡。
“这不可能啊…明明分镜头脚本里…第119场,中景主机位固定,双人镜头:他离她那么近,甚至能听到她每一次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
记性极佳的邵卿维持着缓慢的车速,她如同祥林嫂般絮絮叨叨自言自语道:“晏清藏尾露头的不就是想说《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那后半句:在此生余下的岁月中,他正是靠着这种馨香来辨认她。”
“过度解读…”
眼角微红,翁怀憬生硬模仿某人转移话题:“佩佩,书都给了她?”
兢兢战战隐匿于副驾驶座位,对两位姐姐打机锋不明所以然的周佩佩反应还算快:“都给了喵姐,包括憬儿姐你送的那本《进化论》。”
“哈哈~笑多少遍都不够,小喵她是想系统学习一下经纪管理的本科课程才找佩佩借书…不是我说啊,别人要给情敌送这种书…那仇恨值必然拉满…”
解谜失败后邵卿也不纠结,常规吐槽一番翁怀憬后,她开始骤然提速将车挤上北二环。
爱情不只是理性和情感的博弈,它还会给人自我升华的动力,进化成更好的自己,愿你也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心旌摇曳间,翁怀憬望了眼窗外,她满眼都是六年前自己二十一岁的模样。
……
“清哥儿直接过来吃晚饭吧,事儿我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罗煦阳、张芮,你钱老师家那口子,两夫妻下午一点多就在这背台词…”
旧手机性能依旧稳定,听筒里帝都人艺副院长钱德均的声音听起来厚重有力。
“钱老师…”
浑身上下还在飘飘然状态的晏清正打算先说几句感谢的话,再徐徐图之,不料电话那头钱德均一顿抢白:“对,小费说好久没见过你,我把她也叫过来了…就差你没到,哟,叫我扒蒜去…那撂了啊,回见!”
“嘟、嘟、嘟…”
小fei,他还是她?
握着被挂断的手机站在办公楼小院门口,刚含情脉脉目送翁怀憬离开的晏清,心情如同从天堂瞬间跌落地狱,他一阵发懵:
不是,等一下,试探机会都不给的吗?关键我也不知道钱老师您家住哪啊…
“清儿哥,早点回来呀,我和老章先回家啦~”
苗妙脚边码着一堆书籍资料,她关切地望着晏清,软糯糯地声音碎碎念着:“你…身上带的现金一千…够吗?”
信手翻书,章雅梦模仿着娃娃音插道:“清儿哥,男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鸭~”
她俩早已叫好了车,苗妙再度担纲剧组制片统筹一职,下午她便和晏清交待了不能陪着一块去钱德均家里,喵统筹得和老章早点回工作室赶工。
因为《月色撩人》剧本诞生匆忙的关系,具体的拍摄管理计划、全剧分场景表、场景统计、人员统计清单等很多纸面工作都还没有做完。
“够了,放心吧。”
嘴里若无其事回着苗妙,晏清心里暗暗叫苦:我太难了…该怎么开口呢…
他犹豫踟蹰间,苗妙叫的车已经到了。
将资料书籍搬进后备箱后,晏清举着手机,他硬起头皮打算向已经坐进车里的苗妙求助:“小喵…”
天使一样的章雅梦拯救了他:“这会刚好是帝都第一波错峰下班的时间,清哥打车可能得等很久…不如…”
“也是,清哥只能电话叫车,还是我来吧。”
瞥了眼司机,苗妙在晏清略显殷切的视线注视下掏出手机。
……
“哟,介不是晏清么,您怎么这个点上单位去啊,小鹁鸽胡同12号,介不是帝都剧院后门嘛。”
晏清从口音中就能分辨出苗妙叫来的专车司机是位天津人,特别能侃算是种族天赋,他笑着回答道:“嗨,现在放假,师傅您难道不知道…我单位这会正往通利福尼亚搬着么?”
“那哪能不知道啊,不过你们人艺的行政部门这暂时还在王府井大街22号上班呐…”
专车司机递了瓶矿泉水给后排的晏清,他笑呵呵回答着。
还不知道钱德均家在哪个小区哪栋楼的晏清捧哏道:“这您还真是门儿清…”
专车司机咧嘴:“那当然,我一发小可是你们人艺的老票友,嗨呀,这段时间没戏看可把他难受得五脊六受的。”
晏清有些失望,他又不死心,试探着问了句:“那您猜猜,我这不上单位是去哪?”
“就这?就您这地址上不写着么…小鹁鸽胡同12号…”
发动汽车,师傅扫了眼手机,他张口就来:“您这不是去人艺,那自然就是去小鹁鸽胡同小区呗,人艺当年的福利房小区。”
晏清心花怒放,他吹捧道:“您贵姓狄,遵名仁杰吧。”
司机摇着头给回了句:“您别介,咱免贵姓杨。”
八公里,足足花了半小时车程,晏清跟这位杨师傅聊了一路。
下车后晏清打北门进了小区,望着自己眼前几栋橘红色外墙六层小楼,他计上心来,快步走进了一家小区内的便利店。
“钱老师,我想着带点水果牛奶上来,一不留神买得稍微多了点,您看能不能…对,就小区北门这个联华快客…师妹啊…好叻。”
晏清头夹着手机,接过店员的找零一把塞进卫衣口袋,他心里庆幸又茫然。
庆幸的是小区还真没找错;茫然的是,钱德均在电话里说你师妹已经抢着下楼了。
出门真的太危险了…师妹,华国戏剧学院的师妹?钱老师之前电话里说的小fei,应该是姓氏的费吧。
“清哥!”
也没给晏清留太多揣摩推测的时间,很快一个穿着裙裾飘飘的改良汉服,绾着宋代仕女流苏髻的姑娘盈盈巧笑着迎到他跟前。
这是日常服还是刚下戏?该怎么称呼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师妹,我太难了…
弯腰将大包小包尽数揽入怀里,他试探着以不浓不淡地语气回道:“费师妹,好久不见。”
“以前在北剧场排戏叫人家小金鱼亲亲热热,一毕业便改口鱼师妹…半年没见换成了淡淡一句费师妹…”
汉服姑娘目光滟滟,语气幽幽地吐槽晏清对她不咸不淡的称呼:“这要是再过两年我费经虞嫁给了牛邯…清哥你岂不是要…”
看来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不过“我”怎么这么爱给人取小名。
晏清微笑着接道:“还请牛夫人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