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会想知道。”这是一个句式很奇怪的问语。
既然是想知道的事,为什么又要加上不确定“也许”的前缀?
这说明,她想要知道的事,很可能最终的结果,与设想的有了偏差。
而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她想知道的事,结果却发生了偏差?
安娜苏轮廓极为完美的眼睛,似弓弧朝上下绷张开,那一双眼瞳里,浮现不敢相信,无法接受的神情。
诺兰转过头,面对的就是这众受王室邀约的宾客,圆桌家族,有的家族只是派了代表,关键人物没到。但其余家族,有分量的年轻一代也皆在于此了。往后,则是其他的一些外围家族,即便在这里是外围,那也相对圆桌贵族而言,其实,这些都算是可以划进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人和家族中去。当然还有内阁的一些亲近皇室的,军方这边也有人。
然后在这一大群手握着茶盏望来的人目光中,诺兰清脆的声音响起,“刚收到一个消息,想必大家都有关注的皇家青年骑士团使命军事演习,就在刚才”
“结束了。”
人群陷入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中。
对于诺兰殿下先所有人收到这个消息,他们并无奇怪,这个时候,哪怕是情报再灵通的“鸟儿”,也不会有国防部直接给殿下发讯来的更快捷。
但是,人们朝诺兰看来,表情却都有些古怪。因为他们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厚重的幕布,将在他们面前被正式撕开了。
这道幕布,倒像是某种一直遮罩在这天穹,长久存在的东西,任何人,进入这片天地,就要遵守,就要低头,就要理所当然的认同厚重幕布遮罩下的某些规则和事物,然而现在,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就这么用力,以巨大的力量,扯开了这道屏障。
这手可能来自于眼前的诺兰殿下,也可能来自于她后面的某些人。
***
诺兰几乎不经意的回忆起不过一年多以前的情况,那场在52号行星试验场,遭遇的风暴,在那样几乎让她头破血流,认为自己死定了的环境下,那样的垃圾回收机甲,带着机械关节吱呀的摩擦回响声,救下她以后,背对着她消失在喧天的尘土中。
当时,那只是一种庆幸而已,或者,还有对那个垃圾机甲里的人的想象。大概只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大叔吧但是,这个人没有被找到。于是搁置了。
而后,竟然在米兰星区,碰到那个令人牙痒的青年,古堡和他发生的遭遇,令她甚至生出了干脆“赐死他吧!”这样的念头。帝国不存在以王权赐死某人的说法,任何事,都得经过审判,所以这当然只是个发泄的想法。但是,若是说他在古堡非礼公爵之女,罪名也足以审判处死他了。
但就在这样古古怪怪的情况下,田胖子居然告诉她,他就是当初垃圾星上,营救自己,却最终消失的人。
神秘,古怪,冷峻,甚至行事还有些邪异。
这就是诺兰殿下对他的观感,但毕竟他是救过自己一命的人,救命之恩大过天,所以这些古堡里的摩擦,自然都只能算了,当一个不愉快的经历而已。
最好,是能尽快报答他,了却这个心结。
于是她化为“甜妞”,进入清远学院,准备看看能不能摆平这件事。想尽办法达成他的愿望,完结这个恩怨。
而林海营救过她的事情,之于秘密调查的保密要求和他个人安危,所以不能宣扬。然而却越掩越错,她对林海的报恩似的维护帮持,却被紫罗兰骑士团的一干骑士贵族们误会为亲近
这可真就是糗大了。
所以诺兰殿下发火,但被看成是脸薄。她真怒了,自己哪里像是脸薄的女人?
诺兰殿下在修行院就被称之为风中女子,哪怕是回到公爵府,王室,也都能做出在米兰星兰德家古堡乔装女仆,暗地打量考察兰德家族继承人这种事,哪里是真正的淑女?
所以她气不过,直接找到林海摊牌,她的各种报答,似乎林海都不需要,那么他究竟想要什么?她要当面问他究竟要什么。
然后,直至她这么问出的时候林海却转过头,看着她。
那一刻。
无数的荒诞,荒谬,夸张,“不是吧”此类的念头,就那么跃入她的脑海。
她明明是想说“开什么玩笑!”,然后拂袖而去,离开这片星河,而再不和他见面的。但就在那一刻,就在她面容急速冷凝的前一霎,她说出的
却是另外的那句话
“两情相悦,贵乎自然。”
天!自己离经叛道得就像是在鼓励他一样!
***
那日那时的景象,犹在眼前。
此时的诺兰殿下抬起头,那双眸眼里,传来一丝旁人看不到的温柔,以及某种骄傲,宣告。
“使命军事行动进行到最后阶段,红方和蓝方进行最后战役,但这个时候,红方一支由名叫“林海”的准士官率领的机甲小队,连破四重防卫,切入蓝军内腹,林海更单甲撞入江上哲的指挥所,以机甲自毁,电脑判定所有生命体都被摧毁,结束了这场军演”
“红方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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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清亮得仿佛有魔力,这番话说出,让周围宾客的心脏,都随着她的语调,不断攀升攀高,直到那最终的结果,从他们的胸腔里伴随她动听的嗓音,呼之而出。
“轰!”
得一声,这个消息像是平地投落的惊雷,炸起于众人之中。
安娜苏身躯震了震,仍然孑立,但她的眼底,像是突然下了场大雪,白茫起来。
前排的圆桌家族,阿萨斯家族,泰格家族,兰德家族,秦家,林家,李家,赵家,伊索家的年轻人们,有些如受惊飞鸟惶然四顾般头昂翘起来。梅林家两个少爷,震惊加狂喜的抬头,他们第一时间,只听到红方胜了,江上哲败了!那是一种原本根本不抱希望,跌落谷底反弹的惊喜。他们梅林家族六少在斯巴达营服役,如今红方获胜,又不知道他会被计入多少功勋评价。
然后,他们又瞬间把握到了一个异样的名字。
梅礼佛和梅瑞德的眉头,同时高高挑起。
“林海!?”
朱家朱德庸,微愕的眼神沉入一片思绪中,大概是在回想当初誓师宴第一次见到那个青年的样子,而后,目光又变成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惊愕。要知道,当初他在军演“彩头”上,当面说看好林海对战聂锋,其实也不过说说就过去了而已,只是个给骑士团捐建应景的噱头理由,原本是带着玩笑的态度,来看这场准士官和兵王对决的。
而现在,朱德庸不知道自己这随口一席话,会给他未来带来些什么真是,意外啊!
这头,雪狼家族的郎勃格日,百合花林家的人,都陷入一片长久的静寂之中。
片刻后,他们昂起头来,眼神已经变得格外冷冽。
而此后,外围的宾客,情绪才随着那第一波声浪哗然荡开。
“江上哲将军败了!?”
“这个征服了北蛮,将北蛮一代英才少帝卡佛抓进冰封星球监牢,终生重监关押的一代人杰,竟然在一场内部军演,败了?”
“那个林海是什么人?”
“军演彩头,和聂锋对抗,各赌一个模拟师团的准士官。原来是他!”
“笑话!”这是有人第一时间表情荒诞状出口,“准士官和黎明营兵王对抗?”这是没有关注具体军演细节的人。
“但他最后炸了江上哲指挥所!”有人声音诺诺而起。
“就是那个小道传闻,誓师宴死赖着要帝国偶像夏盈签名,结果被人下了黑手的家伙?”
“是他,也是他最后炸了江上哲指挥所!”这是激奋的声音。
“最早的消息,我听说军演桐树镇战役,荷马部被江上哲设伏歼灭,陈独夫带队四处追击他们残部,如丧家之犬。”
“是的,但最后,蓝方指挥所都被炸了!”这是惊叹。
“操你们,能不能别老是纠结强调这句话?”
“好吧江上哲,居然被林海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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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屎运好!偶然吧!他凭什么做得到?”有人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呐呐道。
“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啊”在旁边,有名宾客面色僵硬,似乎在努力消化这场地震的消息,“早前几天军演得到的消息,聂锋和他正面战场遭遇,以聂锋的幻影身法和枪术,林海仅持一步兵大盾遭遇,竟然是近身把聂锋打得不省人事,住进了野战医院抢救”
嚯哦!
在场的人尽管是身份不低的王室宾客,但对于力量的追求,以及对力量的敬仰这种人的共性,仍然是根植内心的。此时听到林海的武力,一时间连之前对他有嫌弃的人,都为之侧目。一种无形的敬畏,从心底生出。
一切都是虚的。
只有那个家伙,在实战中,把黎明营兵王,打住院,这是切实发生的
背脊发麻,寒冷。
“而更后面,是讴歌双舞的第一机甲大队,和林海小队临时武装起来的少量机甲转移时对冲遭遇具体细节我这边没有得到报告,应该是机密但这之后,就是讴歌双舞“阵亡”,还有黎明营第一机甲大队,全数被歼灭。”
哗啊!
人群又是一股窸窸簌簌的躁动。
说话的那人吞了吞口水,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有些遐想走神的兀自喃喃,“这些都是早先的消息,但现在”
“现在”
众宾客已经和他一并沉寂无声下去。
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的莫名亢奋和寒意交缠的情绪。
有这样一个人,从前被他们忽视,或者知道但没有如何注意在意。突然就这么的,强势突现打得所有人招架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