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渊圣尊这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根本就像是一柄利剑,狠狠的指向了方行。仙殿之内,氛围大变,腾腾杀气,在此时便如大山一般镇压了下来,又好似罪孽,本来弥漫于天地之间,便在这时候,便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勾引,皆涌向了方行的身上,无形之中,便好似出现了无数的人,在争相指责着方行,将一切罪责归咎于他的身上,在指责,在谩骂,这种情绪,无形中影响到了场间所有的人,方小美与方驴看向了方行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迷茫了,就连这个时候心志有些薄弱的大鹏邪王,也浑浑噩噩,眼神有些憔悴的向方行看了过去……
“罪人是他吗?”
“这一切的罪,都是因为他三百年前不肯踏出那一步吗?”
有一种念头,如野草一般出现,旋及便肆无忌惮,疯狂的生长了起来……
暮渊所说的“真理”,大鹏邪王其实是明白的……
其实以他这等修为,这等见识,又岂会不明白那个说出来难听却永恒的道理?
你活或是我活,当然就是我活!
你的种族延续,或是我的种族延续,那当然是我的……
从三百年前诸子道场横空出世开始,根伯等一众妖族见识卓越之人,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毕竟天地已经不同,养不起这么多种族,甚至养不起这么多人,那么,最后活了下来的,必然是最强的那一个,而与人族相比,妖族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差得很远……
……所以,一切都是必然的!
他,或者说妖族,只是不甘心而已……
船上只有那么点地方,谁都想上船,但又不可能谁都上船……
真的击败了三方帝宫之后会怎样?
这三百年里,妖族一直都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只是打从心底不愿去相信,大鹏邪王时至如今,也只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而已,他没想到暮渊会真的回答,而在暮渊说了出来真实的想法之后,便想驳斥,便想怒骂,可偏偏,他真的说了出来,自己却无言以对了……
在这铁一般的道理面前,连佛法都救不得人心……
难怪奉天盟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或是有人背叛,或是有人退隐!
因为就算是奉天盟内那些最为宅心仁厚,既然结了盟,便希望着诸族化解仇怨,一同进入三十三天的人,也不可能仁厚到为了妖族的一席生存之地,而断送人族的气数吧?
这样说起来,他一直害怕的那个未来,其实从三百年前便已经注定了!
从三百年前方行逃走之时,便已经注定了!
除非……
……他还愿意踏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三位圣尊的眼神,方小美与方驴的眼神,甚至冥冥之中,不知在什么地方望着方行的神秘存在的眼神,都在这时候看向了方行,蕴含着一种无形而庞大的压力!
“人人皆有求生之念,方小友,我也知你性情跳脱,不是那等拥有大义之人,三百年前要求你断了自己七情六欲,确实是过份了,后来你逃掉,我们便皆以为你已经殒落,可谁也没想到,三百年后,你却又跳了出来,本尊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只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你仍未踏出太上道的最后一步,许是三百年前你还没有想明白吧……”
暮渊圣尊望着方行,轻声道:“那却不知,你现在想明白了么?”
他一直不食烟火气般的模样,问出来的问题也不焦躁,但在这时,却分明有种影响道心的意蕴,那话里若隐若现的质问之意,简直就像是一柄利刀,直直斩向了方行道心……
尤其是,在这等情况下,在大鹏邪王的面前,更显威力!
“没有!”
方行开口,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暮渊圣尊等三人,脸色立时变了,显然没有想到方行回答的这么干脆。
不过在错愕之余,却也隐隐有一种得意,在他眼底浮现。
大鹏邪王的眼底,更是出现了深海一般的绝望……
可接下来方行说的话,却大出他们的意料,他皱着眉头,望着暮渊圣尊等人,皱着眉头想道:“从刚才入殿开始,我便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希望我踏出那一步?”
暮渊圣尊微微一怔,冷笑了一声,刚想开口,方行便又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别说什么为了消弥未来的隐患,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巴不得天元佛道妖龙之间斗将起来,力量内耗,这样你们才有希望坐上仙帝之位,而若是我那一步真踏了出去,别说你们这些人在我掌心里连蚂蚁都算不上,就算我不理会你们,也总有后辈奇才,把你们三人踏入污泥之中!”
此言说的三位圣尊皆是脸色大变,目光冷厉的望着方行。
而大鹏邪王在方行那清淡而蕴含仙意的声音里,也恍然清醒了过来,心间有了疑点,便冲散了他内心深处的绝望之意,心灵微松,立刻便有许多问题皆想得明白了,他忽然间冷汗涔涔而落,满心后怕,因为他知道这三位圣尊给方行设下了什么诡计,也就忽然明白了过来,刚才的自己,赫然被暮渊圣尊以言语诱惑,跌入了这诡计之中,成为了重要的一环……
无形之中,自己已经被人利用了!
自己本是担心方行才不惜反出九关,却没想到,反而成为了九关对付方行的武器!
这让他又羞又怒,一股子怒意升腾起来,忍不住便要大喝:“小方行小心,他们……”
“呵呵,现在说还有用么?”
暮渊圣尊忽然开口,却将大鹏邪王噎的说不出话来,然后他便风轻云淡的,向着方行看了过去,轻声道:“想的再多,究终还是要回到一个问题上,若是你不踏出那一步,那个结果便一定会出现,现在我只想请教方小友一句……如今三百年过去,你会怎么……”
“还是和三百年前一样!”
方行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回答的毫不犹豫:“再来三百次,也还是一样!”
大殿之内的气氛,已然变得鸦雀无声了。
有种异常苍凉的感觉,围绕在了诸人身边,让他们心头沉的像是压了一座山。
暮渊圣尊的脸上,已经露出了那种淡淡的笑容,像是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指间一般,他轻叹着,嘴角带着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似笑非笑的向方行看了过来,缓缓开口……
“不说这个了,其实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行忽然打断了暮渊圣尊,脸色有些凝重的向他看了过去。
“嗯?”
暮渊圣尊微微一怔,凝神看来。
方行皱着眉头道:“当初在封神榜上划掉了我名字的是不是你?”
“呵呵,这个……”
暮渊圣尊有些诧异,他会在这时候问起这个问题,微一犹豫,缓缓的回答。
“是不是你?”
方行却不给他细细去想的时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暮渊圣尊脸色有些铁青,但还是慢慢的开了口:“确实是老夫,只因那时……”
“我去你大爷的,敢划掉我的名字?”
方行却陡然之间变得暴怒,劈手抓起身前的茶碗向着暮渊圣尊脸上砸了过去,而后高高跳起,一身凶气激荡,犹如魔神一般,凌空一抓,那一道魔气便跳进了他的手里,化作了一柄凶气慑人的魔刀,狠狠的向着暮渊圣尊当头斩了下去,魔意激荡,充斥了整座仙殿!
“就你还有脸问我三百年前为什么不踏出那一步?”
“四百年前你都不选我,现在又凭什么问我为何不选那条路?”
“告诉你,小爷我就是要选,也要选一个没有你这种人的世界去救……”
“……可是你这种人世界上永远都不会少,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牺牲掉自己!”
大喝声中,魔刀轰隆斩下,仿佛也将他这一声怒喝,贯穿于整片天地之中……
轰!
暮渊圣尊与另外两位圣尊,皆在此时大怒,脸色陡变,显然也没料想方行居然会有这等可怖实力,急急的向后退去,同时三人各自祭起了法宝,那老妪的法宝,便是那根龙头拐杖,暮渊圣尊的法宝,却是一面大旗,而谛真圣尊的法宝,则是一面宝光闪烁的青铜镜……
一时间,三座法宝,皆在空中大放光明,神通仙意,横扫一片!
“嘭”“嘭”“嘭”
但谁也没想到,方行那一刀居然如此可怖,横斩下来之后,那老妪的龙头拐杖第一个宝光黯淡,直接被斩去了一截,如撕厚纸一般,旋及谛真圣尊的青铜镜也神光消敛,直接跌回了他的手中,倒是惟有那暮渊圣尊祭起的大旗,颇有几分神通,在空中一卷,虚空变幻,天地如潮,直接撞到了方行的魔刀上面,而后同时向后跌了开去,却是谁也没有奈何谁……
“呵呵,我说你为何如此之狂,原来还真有点的本事……”
方行一刀被阻,倒也未觉意外,反而笑了起来,一步踏出,便要再斩一刀!
但也就在此时,暮渊圣尊等三人却全无再战之意了,暮渊圣尊呵呵大笑起来,大旗在身前挥舞,布下了层层禁制,阻止方行临身,自己则直接向着殿外飘了出去,声音得意的传了出来:“方小友,天元能诞生你这等奇才,实在教人赞叹,仅此一刀,老夫便感觉不一定奈何得了你,只可惜啊,任你凶狂任你霸道,这一次,也休想再跳出老夫的五指山了……”
说着话时,他已经飘出了大殿,殿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而方行,也没有追赶,因为在他的面前,赫然便已经出现了一具怪塔!
这怪塔他非常的熟悉,古朴苍凉,变幻莫测,每一层皆有一种奇异的气息,似乎隐藏着一个神通广大的大修行者,而这些气息,则几乎全部都是与方行有过因果的存在……
……事实上,以前他们几乎可以算是一体的!
方行望着他们,眼神也冷厉了起来,半晌之后,才轻声一笑。
“三百年前,我将你们扔了出去,本以为你们会烟消云散,没想到还有相见的一天!”
“我们这样的老家伙,保命的法子总是会比别人多些的……”
怪塔之内,有一个声音幽幽响了起来,正是那曾经威慑三十三天的天魔。
“现在我总算知道,诸子道场与三十三天的征战,为何这么顺利了……”
方行笑了起来,望着那座怪塔,又有些好奇的道:“有你们这些老家伙的指点,再加上他们内哄,想不赢都难,不过你们怎么混到一起去了?你们不是看不上他们的理念吗?”
“你拒绝了我们,没奈何,也只能寻诸子道场合作了!”
怪塔之内,有声音响了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
“那现在呢?”
方行笑了一声,道:“三百年前你们就奈何不了我,现在更不行了,还来见我做什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倒确实有些疑惑,这怪塔之内的存在,他当然不陌生,活着时一个个都是纵横寰宇的主,不过现在却不一样,都是肉身早已死去,连神魂都不完整的残灵,三百年前自己便可以将他们逐出识界,三百年后,更是不相信这些人能奈何得了自己……
“我们只是做个见证而已……”
出人意料,怪塔之内,沉默了半晌,才响起了这样一句话。
方行微怔:“嗯?”
“……你的对手并不是我们!”
怪塔之内响起了最后一句话,似是天魔,说罢之后,便再无声息。
而方行也忽然一皱眉头,察觉了某种异样。
在这一片仙殿周围,似乎有淡淡的黑雾飘来,那雾气非常的淡,甚至还不如一般的鬼物,可是却蕴含着某种神秘气息,在它们飘散了出来的那一霎间,便将整片仙殿笼罩在内了……
方行沉默不语,转头四望,便看到了仙殿周围,出现了一座一座的黑色雕像。
他们从仙殿各个角落出现,占据了诸个方位,皆面朝着方行,沉默不语,诡异莫测……
“永远都不会踏上那条路,这就是你给出的答案么?”
面对着方行,那一具气机最为古老的雕像,沉沉开口,有着隐隐的失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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