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诸位选帝侯们的想法,无论是法崙皇帝还是远在柯玛的克瑞玛尔都一无所知,但南方诸国的贵人们最擅长的是什么?莫过于各种各样,奢靡而荒诞的享乐了,虽然在露西厄面前,他们必须有多收敛,不过,即便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他们仍然让这位年轻的精灵过得非常舒适,这种舒适不单单是指一杯甜蜜的热酒,或是有着十二种颜色的胭脂,又或是柔软的丝棉枕头与被褥,而是一种可以令人油然生出“所有的人都是为我而生”的认知的,无比周密与细致的呵护与宽容,如果不是他们做不到,或许露西厄想要一颗在深黑色的天穹上闪烁的星辰也是可以的。
他们拿不到星辰,但可以拿到宝石与黄金,侏儒们在精细玩意儿上的技巧并不比精灵差到什么地方去,今天他们就送来了一样从瑟里斯人的多层象牙球中领悟的技巧制作而成的八音盒——更正确点说,应该说是一只多层的圆球,球体的大小恰好可以让露西厄双手捧起,按照一定的次序转动顶端的绿宝石小旋钮,伴随着犹如西塔拉琴般的悦耳的叮当声,薄如蝉翼的圆球就如同花朵一般向着四周展开,分裂成十二瓣,里面是一只金丝编造的鸟笼,里面的鸟儿用黑曜石做眼睛,羽毛则是秘银,爪子与喙部都是精金,它脚下抓着的枝干则是深红色的珊瑚,当外壳彻底地打开之后,这只被施加过魔法的鸟儿会飞起来,在小小的鸟笼里环游一周,然后落在枝头上,唱起一首埃雅精灵们最喜欢的歌谣——而这支歌谣精灵们常在思念爱人的时候低吟。
露西厄叹了一口气:“他还有多久回来?”
“很快了,”她身边的侍女说道:“柯玛国王的信函已经递交到了皇帝那里,巫妖的军队已经退去,他的坐骑是一只人面狮身兽,空中的道路总是要比地面畅通快速。”虽然这么说,但侍女一边不由得暗自思忖着,这位黑发的龙裔是否会因为这份过于勉强的情感而推迟返回的日期,只是让她们来说,哪个男人也不会高兴受到这样的强迫,对付男人,女人们应该玩弄一些温柔的手段,至少,在他发现之后也不会因此怒气勃发,而这个小女孩简直就是在往相反的方向走,谁会喜欢一个用恩惠与权力逼迫自己低头的妻子呢?也许精灵们缔结婚约就意味着他们的情感与身体将就此专一,不再动摇,但人类,或是一个半精灵可未必会遵守这条无形的律法。
不过在露西厄身边侍奉了那么久,侍女也有些明白为什么露西厄会如此急迫与莽撞,比起容貌与身姿无法得到倾慕之人的垂怜,被所爱之人视为孩子与后辈岂不是更倒霉,除了一些嗜好特殊的人,没人会去对一个……孩子产生爱情与欲、望,所有的献媚,所有的表白,所有的祈求,都会被当做玩笑和恶作剧。更不用说,那位身边还有着一个弗罗的选民,虽然身形纤细,声音稚嫩,但受到情、欲之神青睐的追随者难道会愿意屈居于这么一个小傻瓜的威胁之下吗?谁都知道不可能,侍女在心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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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来并不焦急。”亚戴尔调侃地说道。这是克瑞玛尔回到箭矢之峰的第一夜,而罗萨达的牧师已经迫不及待地造访了他的房间,反正在处理似乎永无止境的公务时,这位黑发的龙裔已经证明他比精灵或是罗萨达的选民更擅长彻夜不眠,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已经有选帝侯的人暗中接触过他,对于选帝侯们的想法,亚戴尔也是颇为惊讶的,他还以为他们会厌恶克瑞玛尔而,还有可以说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自己和凯瑞本呢。
若是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可以听到他心里的疑问,就会告诉他,假如没有选帝侯的制度,而法崙的皇帝也确实是一个有着悠长生命与强大力量的龙裔,他们肯定是会讨厌作为皇帝爪牙与耳目的克瑞玛尔的,关键在于,现在的法崙皇帝只是一个脆弱的傀儡,也不可能拥有后裔,即便他也是十二位选帝侯之一,却也注定了没有未来可以预期,那么,在二三十年后,登上皇帝的宝座的或许就是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这样的话,一个善于经营与管理的大臣就会变得非常重要了——如果使用得当,保质期还非常的长呢。
“对于林岛之主所做的事情我代法崙的子民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巫妖冷漠地说,斗篷被无形仆役从他的身上取下来,挂在了屋角一侧的衣架上,“但我不会和任何人缔结婚约的。”想到艾洛赫的嘴脸他就想要作呕,有时候,他甚至满怀恶意地想到,如果他真的接受了这个傲慢家伙的爱意,这位年长的埃雅精灵会不会后悔在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没有夺走他的性命。
在圆桌边坐下的时候,巫妖突然微微一顿,“林岛的埃雅精灵们……对这件事情是怎么认为的?”
“他们……有反对的,”亚戴尔说,“也有赞成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接触了不少埃雅精灵,让他迷惑与不安的是,在整理与人类,还有其他种族错综复杂的关系时,埃雅精灵显然根本无法与辛格精灵相比,他们的心性过于绝对与固执,他们与陆地上的人们格格不入,却不愿意做出改变,罗萨达的牧师轻轻蹙眉,他们甚至会将自己的想法与看法强加在他人头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直至今日,或许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因为他们带来的生机与繁荣,人类不断地退让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那么快地遗忘他们的恩惠,但后者的底线可不像是埃雅精灵们以为的那么低,他们现在拼命地容忍,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因为什么事情猛地爆发,让局势走向一个无法控制又令人绝望的方向,其他不说,就亚戴尔知道的,将精灵与巨人,兽人,地精之类的怪物摆在同一位置的人类可不在少数,也囊括了部分选帝侯——几天前,有大臣提出,为了感谢埃雅精灵们,他们应该将精灵们曾栖息过的地方还给他们,让他们可以成为人类最为亲密的挚友,这点竟然还获得了选帝侯们的支持。这可太不寻常了,亚戴尔的父亲曾经是一个领主的次子,而他自己就是一个城市的执政官,作为他最小的儿子,亚戴尔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于白塔的事情。大家都记得吧,白塔曾经是辛格精灵的城市,精灵不但在那里居住过,还有着精灵担任白塔的执政官,不夸张地说,白塔乃至整个鹧鸪山丘的富庶都是辛格精灵们带来的,但白塔与鹧鸪山丘的人类领主对此感激过吗?最初的时候或许有,但等到亚戴尔可以阅读书籍的时候,领主与精灵的关系已经变得恶劣异常,安芮对于灰岭与银冠密林的背叛可不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她的母亲还是个精灵呢,但她的父亲却让她对精灵充满了警惕与仇恨。
而现在,南方诸国的选帝侯们竟然愿意拿出一方领地作为报偿,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分封,可以因为臣子的悖逆,或是绝嗣而收回,鉴于精灵们拥有着的悠长生命,那些领地绝对是打狗的肉骨头——额,等等,或许不该这么形容,精灵们不是狗,而一片领地可要比肉骨头贵重得多了,但亚戴尔发自内心地觉得,没有那句话能够比他从克瑞玛尔那里听来的,这句又粗俗又形象的短句更适合形容现在的情况了。
这种异常的情况不由得让亚戴尔满心质疑,但他在箭矢之峰上的权威暂时还无法达到克瑞玛尔的程度,他能够做的事情也只有将这个诡异的提案压在皇帝的书桌上,不做任何回复。
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沉重的是,埃雅精灵们竟然也十分坦然地愿意接受这份回报,对于那些年轻的精灵,亚戴尔觉得可以理解,人人都知道辛格精灵虽然居住在冰冷的银冠密林,但他们的血却如同人类一般的灼热,埃雅精灵则恰恰相反,他们冷漠又疏离,即便是在游历途中,能够被他们尊重与亲近的也只有曾为一族的辛格精灵,他们轻蔑人类,人类也不会报以过多的善意,既然如此,无法辨识出真正的恶意也属正常。但那些年长的精灵们呢,据说翡翠林岛中,年长的精灵要比银冠密林更多——英格威离开的时候,他的母亲还未回归安格瑞斯的膝下,作为女王的臣子,当然不可能轻易抛下效忠的人,去追随她的继承人之一。
难道这些可能曾经在第一次诸神之战中执起长弓的精灵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吗?亚戴尔也试着探查过,但他随即就接到了毫不客气的警告。
“皇帝怎么样?”巫妖问道。
“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亚戴尔回答,但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好像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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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该说,这个错误不应该归结于亚戴尔。
法崙的皇帝每天都要服用药酒——他的畸形身躯完全是用巨龙们的血肉滋养出来的,这种畸形不但呈现在外表上,也呈现在其他地方,比如说,在每月的最后一天,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他的体内就会滋生出难以忍受的刺痛与瘙痒,它们带来的痛苦会让他无法控制地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皮肤,直到皮肤被撕裂,鳞片被磨掉为止,不过无论是皮肤还是鳞片都很快就会长出来,所以应该还没有太多人发现他竟然有着这种恶心的疾病。
而今天就是十月的最后一天。
法崙的皇帝跪在地上,他的房间当然是毋庸置疑地华丽奢侈,在寒冷的冬季,在高耸的箭矢之峰上,不但是地面,就连墙面上都悬挂着来自于极北之地的雪熊皮毛,皇帝将这些皮毛都掀起来,露出下面冰冷的石质地面,每一块石砖的表面都打磨过,但边缘可不会,皇帝用他的力量让它们变得凹凸不平,然后就用它们来猛烈地擦拭自己的身体——这还是有药酒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药酒,他或许会剥掉自己的皮肤与鳞片。
药酒弥漫着会让克瑞玛尔等人倍感熟悉的甜香,皇帝将里面的黑色液体倒入口中的时候,心头又不免升起了对这个黑发龙裔的些许怨恨——正因为后者对于“烟草”的深恶痛绝,用来酿造这种药酒的原料也变得越发稀少,而能够无限制地提供这种药酒的人又突然消失了,每次皇帝看见只剩下了七八口的药酒就开始心惊胆战,他不敢想象如果让人们知道了他们的皇帝竟然会如同猪那样哼哼着在地上摩擦身体会怎样?他所剩无几的威望大概会遭到又一次严重的打击吧。
他闭上眼睛,药酒带来的不单是麻痹,还有令他心神愉悦的幻觉,在幻觉中,他就如同一个神祗般的高大,强壮,俊美,他可以以人类的形态,也可以以巨龙的形态统治整个陆地,乃至整个位面,即便是天上的使者,与深渊的魔鬼也必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美丽的女神愿意与他共享一张床榻,而男性的神祗也会与他传递同一只金杯,他的子嗣如同落在地上的星辰一般繁多,他们都是国王或是女王,每个麾下都有着难以计数的骑士与士兵,还有数之不尽的子民和奴隶。他的统治甚至延续到了神祗之中,在……
皇帝突然颤抖了一下,从甘美的幻境中醒来,他看见了一个如他想象般的年轻男子,他站立在星光之下,神情严肃,眼睛中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着一点怜悯。
“你是谁?”皇帝惊恐地叫嚷道,“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巨龙艾欧声音低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皇帝混沌地思索着,我是谁?他还能是谁呢?他是皇帝,法崙的皇帝。
“我是……皇帝。”他说,没有名字,他只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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