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援?”罗萨达的牧师问。如果他们知道,那么至少,第二个孩子就不会诞生在这个世上。
“我有着恶魔的血脉,”劳瑞回答:“而且,”他站起来,脱掉满是灰尘血迹,焦黑缺损的长袍,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后背——他的脊背被一片深紫色的颜色占据,而在这片深紫色的云雾上,漂浮着一个缺少了下颚的骷髅头,携带着阴谋之神特有的阴冷气息,一见到这个标志,罗萨达的牧师就露出了憎恶之色,这是罗萨达的死敌阴谋之神希瑞克的徽记,“一靠近罗萨达的圣所与神殿我的脊背就会燃烧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是会帮助我,还是直接……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
晨光之神的牧师蹙起了眉,阿芙拉是在翻找劳瑞的记录时,才从他的朋友中发现了“缺脚”,克瑞法的情报网络虽然还比不上格瑞纳达的龙刺,但“缺脚”还不够小心低调,他在其他城市曾经身着希瑞克牧师的长袍,面上描画着这位神祗的徽记走在街道上,被发现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虽然他能够将自己成功地伪装成一个残疾之人还是有点令人意外。更不用说,他的职业是刺客,而且还是一个出色的刺客,银指公会不可能不关注他,几个地方汇集而来的资料相互拼合一下,他的真面目也就昭然若揭了。
然后,他们又从“缺脚”这里蔓引株求地查找出了一个有很大可能存在的阴谋之神的牧师团体更是引起了罗萨达牧师们的注意,毕竟这位阴谋之人推崇的行事方式让他的神殿与行事一样鬼祟,他甚至很少建造起仅仅属于自己的地上居所,而是利用已经陨落多时的邪恶神祗的废墟,像是“缺脚”与同伴们聚会的地下陵墓,他曾经属于原先的死亡之神。
罗萨达的牧师们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打老鼠的机会,毕竟另一个位面的人们也会说有来无往非礼也。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希瑞克的触须竟然在几十年前就堂而皇之地侵入了他们的腹心,在他们因为罗萨达在塔拉受到的尊重崇敬沾沾自喜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如此,塔拉才开始逐日堕落的吗?
“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罗萨达的牧师面色难看地说。“他想让整个塔拉跟着自己腐烂吗?”
“如果他告诉我们他的儿子是个术士……”阿芙拉低声自语道:“那样他将会很难解释两个纯粹的凡人是怎样有一个术士后裔的,不过他应该知道,这个秘密不会被维持很久。”即便他们不知道,劳瑞一旦反抗,难道他们还会不知道劳瑞是一个术士吗?而劳瑞身上的印记——等等,如果不是克瑞玛尔从一开始就显现出了让劳瑞无法生出反抗之心的力量,并且留下了他大部分友人的性命,劳瑞可能什么都不会说,而他们,即使没有察觉到“缺脚”,也会以为劳瑞受到了暗日王子希瑞克的诱惑,而不是他的父亲,塔拉的国王。
这里甚至真的有一群希瑞克的牧师以及信徒!
亚戴尔突然与阿芙拉对视了一眼,在阿芙拉掌控了克瑞法的五十年里,为了避免这个孩子因为突然拥有的权力与力量行差踏错,亚戴尔很少离开她的左右旁近,免得出了什么事情无法挽回,而阿芙拉,因为亚戴尔可以说是自己监护人相信与喜爱的人,也对亚戴尔充满了宽容,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对方的理念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关系,他们可以说是罕见地深刻交谈过数次,对于彼此的脾性与想法都有了一定的了解——而现在,他们的想法一致了!
“诱饵!”阿芙拉和亚戴尔一起喊道。
一个罗萨达牧师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晨光之神的敌人所拥有的污秽信仰肆意而疯狂地扩散,他们一定会设法将邪恶的幼苗毁灭在襁褓之中,他们一定会……即便不是全部,塔拉的罗萨达牧师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些也都在了这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里甚至还没有一座属于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
是的,等到他们回去,罗萨达的牧师,还有亚戴尔,国王一定会迎来他们最为严厉的诘问,虽然罗萨达的牧师不会对一个国王施放神术,而罗萨达的骑士们也不会直接将矛尖与刀剑对着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但在塔拉王室的旁系后裔中,有着更多仍然虔诚信奉着晨光之神的年轻人。神祗的代言人直接干涉世俗的权势,会遭到非议,但一个血统高贵的年轻人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是不会引起哪怕一丁点儿的疑问的,就像吟游诗人歌谣中传唱的那样,一个英雄在神祗的眷爱下,带领着他的骑士们驱逐了邪恶的领主或是国王,最终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统治者的故事,从来就是经久不衰的经典。
塔拉的国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或是认为,他们不可能回去,或是认为,即便回去了,他们也已经无力撼动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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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术的光在国王次子的身上温柔地闪烁了片刻后,就消失了,殿下仍然在沉睡,只是呼吸略微平和了一些,国王与王后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遗憾的神情,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才是正常的,毕竟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不是凡人能够承担得起的重担。
罗萨达的主任牧师看着他的老朋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无奈,还有着几分焦急,但他现在确实无法做些什么,值得安慰的是,精灵们的生命之水对于国王次子还是有点效用的,如果有必要,主任牧师想,他们或许可以设法问问银冠密林他们有没有什么缺少,但罗萨达的神殿正好有的东西,这样他们可以进行一个长期的交换,也许生命之水可以将小殿下体内的毒素或是诅咒驱逐也说不定。
“辛苦你了,”国王说:“朋友。”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妻子:“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他说,你能留在这里陪着我们的孩子吗?”
王后当然是毫无异议的,国王带着主任牧师来到他的会客室里,“茴香酒吗?”主任牧师有点意外地问道。
“最近只喜欢这种。”国王说:“你不喜欢吗?”
“随意吧。”主任牧师说:“只是你最近肺不是很好,最好还是不要饮用这种气味浓烈的酒。”
“我老了啊。”国王说:“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只要有神祗的宠爱,你们就可以永远年轻和健康下去。”
这种说法让主任牧师感到了一丝轻微的不悦:“我记得你也曾经希望成为吾神的牧师,”他说:“你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因为受到的恩惠而信奉光耀的罗萨达的。”
“这是我的错。”国王立刻抱歉地说,然后他说:“那么就请喝下这杯酒,算是我的道歉吧。”
主任牧师不疑有他,立刻喝下了酒,但随着酒液涌入喉咙,他就突然动弹不得了。他瞪着国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但国王只是低下头,让出了位置,而后就像是什么被打开了,一股阴冷晦暗的气息弥漫在室内,一根银蓝色的细线在空中嗡嗡地延展,伸长,最终形成一道犹如薄薄光雾的影子,一个高大的黑衣法师从中大踏步地走进房间,让罗萨达的牧师感到惊骇地是,当这个法师抬起头来的时候,在帽兜里的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而是一颗头骨。他向罗萨达的牧师伸出手,如果在牧师没有喝下那杯经过塔洛娜的牧师污染过的茴香酒之前,这个举动会让他失掉自己的手骨,但现在他没有任何损害地抓住了主任牧师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主任牧师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白森森的头骨向着自己倾下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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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看着自己的老友在被读取了记忆之后颓然倒地,虽然间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但他仍然可以察觉到对方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且,他颤抖了一下,对方大睁的眼睛似乎在控诉着他的背叛与亵渎,但他还是看向了那个被黑袍包裹着的骨架:“他的……”
“他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巫妖说:“他不会对之后的事情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危害了。”
国王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哀戚的神情,但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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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萨达的主任牧师直到深夜才从王庭回到圣所,他看起来格外疲惫,面色苍白,拉起的兜帽在他的额头覆盖下一层阴影。
他的首席弟子在门口迎接他,但主任牧师奇怪的只走到门前就不再往前走了,“导师,怎么了,”他的弟子问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主任牧师看了看他,弟子的话语突然一顿,因为他看到了导师的瞳孔,瞳孔是凝固的,没有因为光亮的照射而产生变化,他正要大叫,旁边另一个因为等待而有些疲惫的弟子已经在说:“快请进吧,导师。”
主任牧师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恐怖的气息席卷了首席弟子的感官,他竟然动弹不得,也无法开口警告其他人,而这个披着他导师外皮的怪物已经在得到邀请后走了进来,他的身体散发着浑浊肮脏的气味,不断地有暗色的水滴从他的脚跟滴落下来。深夜中,在圣所的庭院中,火把摇曳,除了首席弟子,谁也没能察觉出导师的不同——就在这个怪物几乎走出了首席弟子的视野,进入信徒与牧师们的居所之前,首席弟子的眼睛与耳朵都流出了血——在旁人惊惶的叫喊中,他艰难地转过身体,僵直地走了几步,纵身一跃,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导师,将他掀翻在地上。
牧师们顿时一片大哗,他们涌了上来,想要分开弟子与他的导师,但首席弟子的手抓的太紧了,他们一时间根本无法分开这两个人,有人叫嚷着首席遭受了诅咒,也有人认为他只是喝了酒,首席弟子已经清楚的感受到手指下的僵硬,他知道自己的导师已经死了,心中悲痛,又心急如焚,因为他还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警告身边的人。
万幸的是,牧师之中,还有一个保留着一个练习的神术,他将这个神术投掷到疑似遭受了诅咒的首席身上,首席的身体微微一颤,但让所有人惊骇的是,出现了邪恶之物才会有的剧烈反应的竟然是一直没有反抗和说话的主任牧师,他的脸在光芒中消融,仰天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随后,在牧师们反应过来之前,他狠狠一口,咬在他最喜欢的弟子身上,从他的身体上撕下一大块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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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妨碍我们的东西已经消失了。”一个身着深紫色丝绒长袍的牧师说道,而后他向国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的姿态极其优雅,国王却充满了疑虑。
“你们说过可以让我与之不相干的。”塔拉的国王说。
“难道您认为距离那么远还有谁能够认出您吗?”希瑞克的追随者不耐烦地说:“这是您必须表现出的诚意,不然吾神怎么知道您确实已经背弃了那个伪神,虔诚信奉我主了呢?”
国王看向环绕在他们身边的士兵,他们都曾经是他的,不过现在,看看那些冷漠的眼睛吧,他们更像是希瑞克的,国王同样知道,相比起罗萨达,希瑞克的牧师要危险的多,他迟疑着举起了长弓,将点燃了的箭矢搭在上面,而后射了出去——箭矢落在了不过十几尺的地方,就像是一个手臂软弱的女人射出的,不过就如希瑞克的牧师所说,他们所要的也不过是国王的一个姿态,好让他们的唯一真神拿去嘲笑他的死敌罗萨达。
真正让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陷入了一片火海的是士兵们的箭矢,上面蘸着白磷,一落到地上它就猛烈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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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我,杀死我!”首席弟子喊道,他的肩头鲜血淋漓,死去的导师已经毁灭在神术与火焰中,但他可以嗅到身上那种属于死亡的恶臭,他已经注定一死,但其他牧师却不愿意放弃。但现在,已经没有争执的时间了——突然出现的一柄匕首贯穿了首席弟子的头颅,他仰面倒下,面上犹带笑容。
“你在干什么!”一个牧师冲着丑鸡大叫道:“我们可以治疗他!”
“如果可以他就不会让你们杀了他。”丑鸡神色平静地说,像是这种话,她听得够多的了。火焰的光亮照在她丑陋的脸上,让她就像是一只畸形的野兽,但她的眼睛与话语在一霎那间压住了所有浮躁惊惶的心:“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是战争!如果不想看到更多的死亡与牺牲,孩子们,动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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