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到城镇之中的时候,丑鸡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她完全不在意,南方诸国的女性身形娇小,皮肤洁白,说起话儿来就像是藏在密林中的夜莺,丑鸡呢,即便在高地诺曼,她仍然属于一个丑姑娘,而在呼啸平原上与兽人厮杀了近五十年后,不但是她的心性,就连外形也无限制地向着她的仇敌靠近了——她灰白色的头发蓬乱而丰茂,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沟壑,声音嘶哑并且刺耳,在穿着装扮上,她不但不像是一个女人,就连一个人类也不是那么像,毕竟一个人类是不会用鞣制粗劣的就像是一块木板的兽皮来包裹自己的,她的身上散发着令人不那么愉快的气味,这倒不是她有意为之,在呼啸平原上,这种气味才是最安全的。
她在索姆居住的镇子上停留的时候,就连警备队长都没能发现她是个女性。而现在,如果不是她向镇子上的人们出示了伊尔摩特的圣徽,或许还无法询问到罗萨达神殿与圣所的位置呢。
神殿的骑士们在见到这个女性的时候,他们也是满怀疑问的,丑鸡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凶狠的暴徒,在亚戴尔亲自出来,将丑鸡迎接进罗萨达的地上居所之后,一个骑士轻微地咋了一下舌头:“那真是一个女人吗?”他的同伴充满敬畏地点点头:“我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她曾经是兽人的奴隶,之后她不但逃了出来,还在没有受到感召与军队支持的时候就开始召集起其他的奴隶,与兽人们战斗。”
先前的骑士立刻在马上对那个背影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敬意,即便丑鸡是个男人,这种作为也是值得人们予以尊敬的,何况她还是一个女性,不过他也必须要说,他的疑问并非出于恶意,只是与伊尔摩特,以及泰尔不同,罗萨达的骑士们也多来自于贵族,他们平时所接触的都是一些可爱,小巧的女孩,几乎可以捧在手上的那种,而丑鸡,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如果有人告诉他们那是一个雄性的兽人,他们也会相信的。
对于两位骑士的议论,丑鸡即便听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中,她有时候也会忘记自己的女性身份呢——她一见到亚戴尔,就上去给了他一个束缚般的拥抱。亚戴尔的身高虽然无法与克瑞玛尔以及凯瑞本相比,但在南方诸国,也可以算得上颀长高挑,但他被丑鸡拉入怀抱,额头按在对方的胸膛上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眩晕——不但没有新鲜的空气,还有一股……说起来会非常失礼的奇妙气味,他忍耐着投掷神术的冲动,一直等到丑鸡愿意放开他才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罗萨达的年轻牧师们畏惧地看着亚戴尔在后退了两步后,竟然有站不稳的样子,或者说,他就是那么晕乎乎地转了一圈,然后艰难地对丑鸡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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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奢侈啊。”丑鸡咕哝道,她站在罗萨达圣所的一个房间里,正确点说,一个连接着浴室的房间,浴室几乎与房间一样大,浴缸是雪花石雕琢的,打磨的非常光滑,被铸造成鱼人模样的黄铜龙头往里面注入清澈的湖水,在浴缸的底部镶嵌着的辉石在接触到水的时候就开始发热,不一会儿,水面上就蒸腾起了淡薄的雾气。而在浴缸边有个同样用黄铜打造的架子,用来放置各种沐浴用的香露与肥皂。
这种东西,丑鸡只在雷霆堡的领主宅邸见到过,她可以说是看着雷曼从一个孩子慢慢成长为一个可靠而又坚毅的战士的,雷曼因为接受过她的教导的关系,对她始终保持着尊敬与看重,每次她回到雷霆堡,她都会被允许使用仅次于领主本人的房间。但丑鸡从未接受过,她可以睡在马厩里,或是睡在堡垒随便哪个闲置的小房间里,兽人的鼻子就像是豺狼一样敏锐,如果让他们嗅到了属于人类的气味,他们不是会逃走,就是丑鸡必须逃走。
但这次她或许要改变自己的一贯做法了,因为接下来,她将会和精灵,牧师们一起行动,他们不再会走在贫瘠孤寂的荒原或是人烟罕至的密林之中,为了查探那些邪恶之徒的踪迹,他们可能需要在城市与镇子里穿行停驻,还有可能前往王都,以及接受领主与国王们的宴请——高地诺曼的雷霆堡领主可以接受的气味与丑陋,那些娇滴滴的贵人们可未必能够忍耐。
还有的就是,他们明天才会离开,也就是说,作为伊尔摩特的牧师,她需要尊敬晨光之神罗萨达,在下一个黎明,她不但要和罗萨达的牧师们一起向晨光之神祈祷,还要一同饮用神圣的净水,而亚戴尔已经婉转的暗示了,从某个程度上来说,这位从来就是以一个俊美,伟岸,容光焕发的男子形象显露在信徒面前的神祗,对……一些事物还是有所要求的。
丑鸡无可奈何地坐在浴缸里,在浸泡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身上的污垢终于开始龟裂,它们就像是某种鳞甲那样一块块地掉了下来,丑鸡看了看,拿起放在黄铜架子上的剃刀,将自己的头发全部剃去。在将自己初步地清理干净之后,丑鸡走到浴室前的一面水银镜子前——那面镜子就镶嵌在浴室门的背后,在发现镜子边的小格子里竟然还有修眉的小刀,还有炭笔(用来描绘更好看的眉形,丑鸡想了好久才想起这是干什么用的),伊尔摩特的牧师叹了口气,她得发誓她完全弄不明白这些牧师在想些什么。
她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的面容,她都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了,但她还依稀记得,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在被月光照亮的溪水中,还是曾经看到过一具丰满而又光洁的躯体的,相比起面容的丑陋,躯体的完美让丑鸡暗中骄傲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她的骨架很大,让村庄里的男人们不由得望而生畏,但它还是美丽,并且健康的。但现在她看到的是一具仿佛可以被用来为强悍与狂暴做范例的身躯,被常年包裹在皮毛里的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但与之相对的,是那些即便不着意也会鼓胀起来的肌肉,它们就像是丘陵那样和缓地起伏,轮廓分明,女性的特征萎缩到几不可见。丑鸡看了很久,她还记得她的丈夫,还有第二个爱人,那个铁匠出身的骑士是如何拥抱她的,她就这么看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讥笑,转过身去,套上罗萨达牧师为她准备的麻布长袍,最后才将伊尔摩特的圣徽挂在脖子里,系上皮带,佩上钉头锤,短剑,插入鞭子。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隐藏在久远记忆中的面孔吧,丑鸡想,还有这里终究还是一个平和之地,她甚至可以开始软弱与彷徨起来了,伊尔摩特的牧师微笑着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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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渠边,除了罗萨达的牧师与骑士之外,就是淡金发色与黑发的精灵,以及身着白袍的施法者,为首的精灵丑鸡也很熟悉,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他们,丑鸡或许在没有明白自己已经接受到伊尔摩特的感召时就死了,在之后与兽人们的战斗中,虽然高地诺曼已经背弃了与精灵们的盟约,但辛格的朋友们还是会给予丑鸡支持与帮助,很多次,丑鸡是依靠着精灵们的箭矢,刀剑,符文与卷轴才得以让自己与同伴逃出生天的。
事实上,高地诺曼的国王雷哲,还有雷霆堡的领主雷曼,这对兄弟不止一次地想要重新契定与银冠密林的约定,可惜的是,辛格精灵们或许是精灵们中较为宽容与豁达的,但他们也同样地不会原谅曾经背叛了他们的盟友,虽然丑鸡觉得他们已经足够和善的了,他们并没有截断高地诺曼的北向以及西向商路,对于兽人们的狙击也大大地减缓了雷霆堡的压力,高地诺曼的王女与王后,雷哲雷曼的母亲为了护持自己的两个儿子,而向银冠密林恳求生命之水的时候,也一样得到了回应,不然她那过于孱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持她在诺曼的王座上坐了整整三年。
丑鸡向着年轻的密林之王鞠躬,深深地,为了自己,也为了高地诺曼,当然,她知道现在的密林之王可能比她的高祖父还要年长,但就外貌看来……同样似乎被时光遗忘的还有他身边的黑发施法者,有关于他的事情,丑鸡也听说过一些,说真的,她是极其惊讶的,因为在与这个黑发施法者的几次会面中,丑鸡并未觉得他会是一个王室成员,而且还是如红龙的格瑞纳达那样邪恶国度的直系继承人,他不但和凯瑞本,伯德温,阿尔瓦法师有着亲密的友人关系,还做了很多值得人们褒奖的好事——譬如说,那些被狄伦驱逐的雷霆堡骑士,和他们的家眷,如果没有这位在龙火列岛的领地予以接纳,他们可能十步存一——那时候,没有一个国家与城市愿意接受这些强悍的士兵,固然他们曾经与兽人作战,让人们得到了安宁,但当他们就在你身边,和你坐在一起,或是并肩行走的时候,人们一样会感到惧怕,就像是他们也会惧怕现在的丑鸡那样。
所有能够与兽人对抗的人,也必须将自己变成“兽人”——这点是丑鸡最先领悟到的,他们必须和兽人一样残酷,一样冰冷,一样疯狂,这种形态在雷霆堡中的时候是一种值得称赞的风姿,但在这些平和温暖的小城与国家里的时候,只会让人们疏远与防备。
只是这一位,丑鸡觉得,他虽然有时候也会显露出施法者的一些坏脾气,但归根结底,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在得知了更多有关于这位黑发龙裔的讯息后,丑鸡甚至询问过她的神祗伊尔摩特,但她得到的回应并不如以往的那样清晰——伊尔摩特的意志只告诉丑鸡,他的身上背负着极其沉重的枷锁,而最终他会去向哪里,只有他自己能够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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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的灵魂仰头喝下晨光浸润的净水,水有点冷,但仿佛能够清洗掉人们内心的脏污与罪恶,月桂叶做成的小杯子被捏在手里——它无意识地旋转着叶子,黎明到来之前,它已经做出了应有的选择,也知道自己没有后退与推诿的余地,但还是会感到一阵由衷的苦涩。
阿芙拉紧紧地靠在她的监护人身边,她从巫妖那里探知的秘密可能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多,而且她丝毫不惮于把它释放出去,当然,她很清楚——就算没有那个曾经的不死者给予指导,她也懂得应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时间紧迫啊,阿芙拉在心中喟叹道,如果不是精灵自作聪明的莽撞行为,她也无需如此为难——她相信自己成为神祗之后,会想到办法将她所爱的那个人从这具身躯中脱离出来的,但在凯瑞本的催化下,他们的任务随时可以终结,而阿芙拉根本不想看到精灵所希望看到的那个结局,就像她愤怒地指出的,她爱着的那个人有什么错,他没有做过一点恶事,相反的,他竭尽全力地做了所有他能够做的善事,而他所得到的报偿就是和一个罪恶的巫妖一起死去?就算那时候阿芙拉可以作为一个神祗,将他迎接到自己的神国,让他与自己坐在一起,享有无限的荣光与快乐,那也是不公平的!阿芙拉希望的是,他能够作为一个强大的施法者,一个无冕之王随心所欲,奢靡无比地度过数百年,上千年,在他终于厌倦了人世间的生活后,她才会来迎接他……这才是一个好人应得的。
异界的灵魂并不知道阿芙拉正打算让他成为另一个位面的巴比伦王,他从阿芙拉手中接过了叶子卷成的小杯子,一手轻轻地拉起一缕垂挂在阿芙拉眼睛前的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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