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一夜而已。”阿瑟说。
“不止一夜,”葛兰说:“接下来精灵们会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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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尼托。
维尼托之前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国王与王后。是的,虽然早有预料,但精灵们发现被议员们囚禁的国王也被刺杀在密室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气,因为巫妖所施加的腐囊法术,能够控制与支撑维尼托的人大多都不情不愿地去了哀悼荒原,至于剩下的那些人,精灵们只怕很难和他们解释他们的亲人与朋友怎么会突然遇到这样悲惨的诛杀而他们却能安然无恙——无论银冠密林还是翡翠密林都不会太过在意偏见与迁怒,但他们也必须考虑到,是否会有人认为精灵们在涉足凡俗间的权势,这个问题早在银冠密林与高地诺曼之间就产生过,即便有着数以百年并肩作战的深厚情谊,人类还是无可避免地对辛格精灵产生了怀疑,继而疏远与敌视。
葛兰所说的拖延时间也就是这个,精灵们也不可能直接抛下失去了首脑的维尼托自行离开,虽然这不是他们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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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们的责任。”阿芙拉托着下颌说。
“是的,但是……”瑞雯看了一眼窗外,忧虑地摇了摇头,人们的恸哭声正从外面传来。
已经有愤怒而莽撞的年轻人企图冲入精灵们所在的房间,他们举着利箭,弓弩还有锤子,要将杀死了他们父亲和兄长的外来者亲手处死,虽然精灵们也试着解释,但最后还是以本身的武力与法师威慑了他们,在整个维尼托,不安与憎恨的情绪正如雨后的菌类那样在阴影里膨胀蔓延——精灵敏锐的听觉足以让他们听见这些人正在讨论向罗萨达或是泰尔祈求,让白袍与圣骑士来对付这些异类。
“没关系,”阿芙拉走到黑发龙裔的身边,轻轻地晃动着他的手臂,“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了。”
异界的灵魂望向远处,黎明之前的黑暗正在退却,它所掌控的时间已经不多,但在它询问阿芙拉之前,它就看见了从空中飞来的一群细小的黑点。
对于不明情况的人来说,最初这些黑点就像是一群海鸥,但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一些人就指着天空惊恐地叫喊起来,守着倾颓的宅邸不愿意离去的人们也在发现了来者不善后四散奔逃,一点也看不出先前不惜性命也要复仇的英勇姿态,就连那些裹着白布的死者都没有被他们带走,而是凄凉地继续被丢弃在地上——鹰首狮身兽们从天而降,率领着它们的正是人面狮身兽,也就是克瑞玛尔曾经的坐骑克欧,他一落到地上就打了很大一个喷嚏,虽然这些死者都已经被净化过,但腐烂的臭味还是让人面狮身兽难以忍受。
龙牙骑士高高地坐在鹰首狮身兽的鞍座上,目光淡漠地扫视着周围,还是有些胆大妄为的眼睛注视着这里——但这些视线很快就消失了,因为骑士身后的施法者们已经开始施放法术,开启传送门,淡蓝色的线条在空中嗡鸣着展开,片刻后克瑞法的士兵们就全副甲胄,手持长矛从传送门里走了出来,数量多到令人绝望。
阿芙拉有点担心地看向她的监护人,让她高兴的是,操控着这具身躯的灵魂已经换了一个,而另一个,不但不会对她的做法有所不满,甚至还会褒奖和支持他们呢。
精灵们在次日就离开了维尼托,值得吟游诗人们为之嘲讽的,在精灵们克制的应对下反而愈发汹涌泛滥与咄咄逼人的指责一下子就消失了,没人提起那些死状凄惨的不幸的家伙,也没有人在公众场合演讲煽动民众的情绪,更没有人想要囚禁和处死他们,就连泰尔与罗萨达的白袍与圣骑士到来的时候,都意外地发现死者的亲属与朋友们都变得温和宽容,通情达理起来,他们有口一致地认为,带来了这场灾难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群疯狂的盗贼和刺客,承蒙泰尔与罗萨达的护佑,他们已经将这些可耻与残酷的罪人抓住了,即日他们就会被审判,是的,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不需要牧师和圣骑士参与其中……尊敬的大人们只要拿上他们的奉献尽快回到自己的神殿与圣所里就好。
什么,精灵?精灵怎么可能与这样可怕的事情有关联呢,他们也是受害者,如果有谁听到了一些胡言乱语,那么不是他们听错了,就是传言变成了谣言。
“这可真是一个相当快捷而又简单的处理方式啊。”阿瑟赞叹到,完全不顾葛兰阴沉的脸色:“真不愧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我的女儿。”葛兰快速地说。
“不管是不是,”阿瑟说,“你的计划都被她破坏了。”死者永远比不上生者,这条铁律在维尼托一样通用。克瑞法的龙牙军团与阿芙拉的士兵早就用维尼托周遭国家与领地的鲜血和死亡证明了自己的强悍与残酷,没有人想要去尝试他们的长矛与刀剑,即便有些愚痴的家伙仍然被不可靠的情感控制着,格瑞纳达人也不会如精灵一般无法动作——他们的血就像是冰雪一样唤回了人们的理智,维尼托人很快就意识到,龙牙军团的格瑞纳达骑士们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名誉是否遭到损害,不,正确点来说,他们的名誉原本就是用累累尸骨积聚而成的,仁慈与宽和对他们来说反而就如用一种讥讽般的可笑,如果他们不肯让步,他们不会介意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清理所谓的“叛民”。
这种事情龙牙骑士们做起来简直就是驾轻就熟,他们一落地,还没等阿芙拉煮开一杯茴香酒,龙牙军团中的术士就找到了一个维尼托人,并且让他一转眼间就成为了维尼托的新主人,虽然这个主人也只是克瑞法的傀儡——在之后的几个月内,克瑞法的术士与骑士们会进一步地巩固他们在维尼托的统治,其中必然不会缺少的就是血腥与镇压,但这种做法是被允可的,就像曾经的维尼托也在克瑞法佣兵的利刃下侵掠邻国那样。
“也不算全都被破坏了,”葛兰若无其事地说:“一天也可以说是拖延成功。”
“希望那位大人也能这样认为。”阿瑟说。
而后两人就陷入了一阵冰冷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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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是维尼托的边境了。”人们必须在这里分别,克欧与负责载着精灵们的鹰首狮身兽们回到克瑞法,而精灵们中,除了凯瑞本,艾洛赫与露西厄,其他的精灵们也要从星光河回到银冠密林。异界的灵魂希望阿芙拉能够和克瑞法的其他人一起离开,但阿芙拉根本不可能走,除非露西厄也愿意离开——但就和凯瑞本那样,露西厄参与到这个任务之中,更多的是因为她将来所需继承的东西——外界尚不得而知,但凯瑞本知道,翡翠林岛的王即将回归安格瑞斯的膝下,所以才会将这个重任交托给露西厄,希望她能够如同她的母亲,母亲的母亲那样获得安格瑞斯的关爱与信任。
“别赶我走,”阿芙拉说:“你知道,就算我走了,我也会回来的。”
巫妖看了凯瑞本一眼,“我会和你解释的。”
曾经的不死者说出的事情,即便是凯瑞本也感到了一丝惊讶,虽然他也曾经想到过阿芙拉是否也成为了弗罗的圣者,但他没有想到阿芙拉不是弗罗的圣者,从某个意义而言,她甚至可以说是弗罗的化身,或是本源,她现在还很幼小,但他们将要经过的崎岖之途,不但对于他们,即便是对于阿芙拉,也是有所裨益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可能,凯瑞本更希望阿芙拉能够留在克瑞法。
应该怎么描述呢,也许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充满了私欲与暴戾,凯瑞本曾经认为,如同克瑞玛尔这样的好孩子,即便被女性精灵们所爱,他也不会让自己的爱人最终心碎而死,只是辛格精灵中的女性精灵,很不幸地与他先前预估的克瑞玛尔的年龄相差太多……虽然精灵们并不十分在意这个,但也许是因为凯瑞本起的坏头,女性精灵们虽然很喜欢克瑞玛尔,但几乎都是当做幼崽来看待他的,像是摸头捏脸之类的行为……简直就是层出不穷。
现在凯瑞本已经知道了克瑞玛尔的真实年龄,但既定的印象是无法更改的了,而且除了凯瑞本,瑞雯以及佩兰特之外,也很少有精灵会去完全地接受一个曾经的不死者,朋友与爱人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埃雅的露西厄倒是对克瑞玛尔显露出了不加掩饰的真挚爱意,但凯瑞本觉得,露西厄对于克瑞玛尔又太小了,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她真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追索一个赎罪巫妖的爱吗?克瑞玛尔之后的路途注定艰辛,凯瑞本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够支持与帮助他的人,但露西厄……她甚至还需要艾洛赫的指引和照顾呢。
至于阿芙拉,阿芙拉,正如凯瑞本一开始就有所顾虑的,阿芙拉的爱意是柄双刃剑,或许带来的伤害还要远大于她所能持有的善意,无论如何,凯瑞本都不能放心地将克瑞玛尔交给她——更不用说阿芙拉的古怪处境,最为重要的是,克瑞玛尔对阿芙拉并没有产生所谓的爱情,他对她就像是一个父亲对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一星半点污秽的念头。
既然这样,凯瑞本当然希望阿芙拉能够放弃她的执念。
不过,要做到这点,可能比他们完成这个任务还要困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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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斯克一点也不喜欢希瑞克的神国,但如果希瑞克确实召唤了他,他没有不去的理由,或者说,他不希望给希瑞克什么理由。
希瑞克的神国,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一个经过矫饰的半位面,一个虚假的所在,作为一个阴谋与谋杀之神,他的神国原本就被隐藏在无人可知的迷雾之中,但一个模棱两可的鬼地方就足够玛斯克烦恼的了,他在这里,要和凡人那样用双脚走路,这里的任何事物都会随时发生变化,就像是希瑞克的心,路面和天空会颠倒,鸟会在水里挥动双翅,鱼则在空中拍打鱼鳍,火焰会是冰冷的,而冰块会灼伤人们的皮肤,这里随处可见祈并者,他们不像其他地方的祈并者,赤裸着身躯,苍白而瘦弱,四肢畸形,反而就像是一个个健康的生者那样,穿着华美的衣袍,带着珍贵的首饰,并且异乎寻常地喜欢帮助别人——他们不断地将经过的灵魂指向错误的地方,或是跟着他们一路前行,获得他们的认可,还有秘密,并借此得利以及嘲笑他们。
玛斯克倒是无需顾虑这些卑微的灵魂,他所需要面对的也只有希瑞克一个人。
希瑞克,也许是希瑞克的一个投影或是分身,坐在他最喜欢的宝座上等待着玛斯克。他的身边环绕着数个魅魔,女妖以及他最虔诚的牧师,他还是那副普通盗贼的样子,就连靴子上也惟妙惟肖地有着清晰的磨损痕迹。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为什么要召唤你,玛斯克。”希瑞克说。
“是的,”玛斯克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已经狠狠地惩罚过他了。”
“真没想到你会如此怜惜这个孩子,”希瑞克用不祥的语调说道:“我以为你会将他的灵魂奉献给我——玛斯克,你可以有更多的儿子。”
“但他的身上未必能够有克蓝沃的诅咒,”玛斯克说:“那个伪君子经过此事后一定已经提高了警惕——我的主人,我只是在完成您给予的任务——我相信他一定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并且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希瑞克对此只是讥讽地一笑:“他是为你预备的,我亲爱的玛斯克,好吧,如果你坚持。”
“万分感激。”玛斯克说,然后又一次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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