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的灵魂觉得,这个对他来说又危险又陌生的位面,或许只有一个让曾经的死宅感到心满意足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人,或是类人,有很大一部分容貌都在基准线之上——灰岭与银冠密林的精灵固然毋庸置疑;梅蜜是个有着宝石眼的弗罗牧师,安芮虽然心智不坚,自私又刻薄,但至少有着一个如同摇曳小白花的外表;高地诺曼的王女在穿起长裙,带着珠宝的时候让人颇感违和,但她将长发剪短到耳根,身着战士的皮衣与链甲的时候,在街道上昂首阔步的前行时,那种中性美倾倒的又何止一两个天真的少女?还有那些敌人,龙火列岛的娜迦,白塔的瑞意特,她们的美貌和她们的发色与眼睛那样,让人感到邪恶但又无法不受到它们的诱惑。
就连之前在小城里遇到的玫瑰女士,也有着一种粗俗而丰盈的美。
还有异界的灵魂在巫妖的记忆中,也许吧,看到的那位女性,即便她的容颜就像是白亮的火焰那样让人难以直视,你也能够感觉到,那是种糅合了力量与威严,让人颤簌与恐惧,无以伦比的美。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应该说是他们在格瑞纳达王都的范围里见到的第一个龙裔,她的美却又那样的……直击你的本能,几乎就是在大声宣告——她是一个雌性,而不是一个女性。她的容貌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嘴唇太厚而眉毛太浓,鼻子尖锐地下弯,相比起凯尔门,她更像是米特寇特的姐妹,但每个看到她的人都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她就像是一团在冰冷的黑夜里发光的火,野心勃勃,灼热暴躁,那种奇特的魅力从她身躯中的每一个毛孔中渗漏而出,就像槭树流出的蜜汁那样,诱惑着愚蠢的小虫前赴后继。
取下头盔后,赤红色的长发就从她的头顶松弛并垂挂在了肩膀上,她的皮肤不够白皙,而是近似于蜂蜜般的颜色,颈后与手背上都生长着细密的鳞片,鳞片很小,大概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但片片光滑,晶莹剔透,像是弗罗牧师为了装扮而特意黏结在身上的珍珠或是宝石,但异界的灵魂即便没有巫妖提醒,也知道它们绝非普通的饰品——没有那种饰品能够警惕地竖起,在皮肤上形成一层尖锐的盾甲的。
“真是太奇怪了。”凯尔丝,而非凯尔门说,她举起双手,然后在所有(克瑞玛尔与奥斯塔尔之外的)人能够觉察到不对之前,一根长而坚韧的尾巴猛地卷住了黑发施法者的腰,把他强硬地拉拽到格瑞第牧师的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以至于眼睛之中除了对方什么都看不到,若是单看这个情形,说他们是对爱人或许也会有人相信的——如果不是女性龙裔长尾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已经狡诈而又恶毒地竖起——如果异界的灵魂没有始终将那件泰尔赐予的短袍穿在身上,现在他肯定已经被那些微小的匕首切割得鲜血淋漓。
“就外表来说,”凯尔丝举起双手,作为无需自己烤面包也无需自己洗衣服的龙裔以及格瑞第的牧师,她蓄养着很长的指甲,每个格瑞第牧师都喜欢这么做,南方诸国的女性或许就是因为听了商人或是吟游诗人的述说,才会让蓄甲的风尚迅速地扩散到最荒僻的城堡里——不过相对于不加上指甲套就会崩裂变形的人类指甲来说,龙裔的指甲根本就是他们的另一种武器,这些指甲可以轻易地插入岩石,也可以简单地撕开一张坚韧的恐爪龙皮:“你没有一点改变,就和那天一样,”她喃喃地重复道:“黑色的眼睛,”她说:“黑色的头发,就像是一个精灵,而不是龙裔。”
她冰冷的双手轻轻地落在克瑞玛尔的脸上,抚摸着他的面颊:“但这是种矛盾的美丽,”她说:“孱弱的外表与强大的内在,是这个原因才会让格瑞第一再地眷顾你吗?我的小弟弟。”
异界的灵魂沉默着,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凯尔丝觉得这会让黑发的施法者想起不堪回首的过去而动摇的话,那么它只有说声抱歉了,毕竟就连巫妖都不会因为那些记忆而感到沮丧和悲哀了,何况就像是一个场外观众的异界灵魂?而且凯尔丝的“小弟弟”一再地让他出戏。不管怎么说,“小弟弟”在另一个位面可是有着一个更深远与含蓄的意义,她如果可以像巫妖或是巫妖的同僚以及导师那样的阅读异界的灵魂此时的思想,一准儿会勃然大怒——不过异界的灵魂觉得扶他也是挺有魅力的,就不知道凯尔丝会怎么想。
而巫妖已经在放声大笑了。
凯尔丝将手指移动到那双黑眼睛的下方,她必须承认自己从来没有承认和喜欢过这个弟弟,血脉驳杂不算,在最初的那几十年里,他一直是那样的虚弱和胆小,就连最严酷的折磨与最彻底的羞辱也不会让他的黑眼睛有所波动,他是一个劣质品,一个失败的象征,一个畸形的蛆虫,他们的母亲与其他红龙从来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红龙们难以忍受弱小的族人,有时候它们也会孵化出不尽如人意的后代,一般而言,它们会当场把它吃掉,重新融入自己的血肉;但“母亲”格瑞第似乎有着其他的想法,她是一只红龙,但有很多地方和那些施法者相似,充满了恶趣味的好奇心,就凯尔丝知道的,她和凯尔门的弟弟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她在考虑,是否要如之前所设想的那样,狠狠地惩罚这个曾经将她和凯尔门戏弄在股掌之间的血亲,即便他已经是个强大的术士,但格瑞纳达难道还缺少术士吗?如果是其他人,甚至是奥斯塔尔,凯尔丝或许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挖出他的眼睛,撕开他的舌头——格瑞第对他们总是还有着那么一丝宽容,虽然他们不是她所期望的,那种即便在格瑞纳达中也能够卓然于众人的强者。
“给我吧,”她轻轻俯首,在施法者的耳边说:“你的眼睛,我可以向我们的母亲起誓,只要一对眼珠,其他的我都不要,如果你自愿奉献——你还可以留下你的舌头和你的手指。”
也许只是挖出眼睛,也好让他们看看格瑞第对他的关注究竟深刻到了什么程度——如果格瑞第确实如奥斯塔尔所以为的那样宠爱他,在牧师的祈祷下,重生一双眼睛并不困难。她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还没等她的指甲在克瑞玛尔的脸上留下痕迹,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拉。
凯尔丝看到烟尘翻腾,空气震荡,压迫着她的胸膛,跳跃着的蓝色电弧就像是飞溅在地面上的水珠遗留的无形踪迹,浓烈的焦臭味弥漫开,这时候格瑞第的牧师才感觉到她的尾巴在抽搐着疼痛,她当然顾虑到了对方的能力,所以在困缚住他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他的双手,毕竟术士在施放法术的时候一样需要作出手势,一些弱小的法术不用,但也无法对凯尔丝造成伤害。
凯尔门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对兄妹看向奥斯塔尔的时候,他向两者张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想要插入这场危险的家庭纠纷的意图——他们看向黑发的施法者,而对方只是微微一笑。
像这样的笑容在格瑞纳达可以解读成很多意思,但在这里几乎只有一种解释,“我以为您们会感到高兴的,”黑发的施法者说:“我知道,您们一直很不满于我的怯懦弱小,或许同样地愤怒于对我的不告而别——所以,我回来啦,并且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强大。”
“希望你确实如你所以为的那样强大。”凯尔门说,他援救的很及时,凯尔丝没有被重伤,只是接下来的好几个月,她都要藏起那条光秃秃的尾巴了,他们在一个瞬间就隐没到了如同夜色般深沉的战阵中——龙爪骑兵们开始移动,做出攻击的姿态,在空中晃动着的矛尖密集的就像是沼泽中的芦苇丛,商人们惊恐地喊叫着,就连商队的主人也不免露出惊惶的神色——他为凯尔门以及凯尔丝两位尊贵的龙裔效力,但他知道自己的筹码在这两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因为他无意间将他们的敌人带入格瑞纳达之后,他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有幸获得他们的赦免。
“如果他不反抗,”凯尔丝说:“他也许只会少掉一对眼珠。”
“那又怎么样呢?”凯尔门说:“母亲可不会想要看到这样愚蠢而又可笑的后裔,他终将难逃一死,虽然说现在也是。”他没有一刻停顿地发出了命令,这里是龙爪中最为精悍的骑兵,那些恐爪龙们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撕咬和吞噬了,而如果那一位无法显现出值得格瑞第看重的能力,那么他即便死在这里红龙也是不会介意的——不然站在他身边的就不该是那个狡猾的奥斯塔尔。
商人们想要逃走,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龙爪骑兵已经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土丘,而就他们的眼睛看去,他们就连黑色的尽头也看不到,一些人慌乱之下甚至想要刺杀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以为将他们交给骑兵们自己就能脱身,他们竟然没有想到,如果这两个外来者的确这么好对付的话,那么凯尔门与凯尔丝又如何会动用龙爪骑兵呢,而且,既然凯尔丝在这里,那么这支队伍中也不会缺少牧师,或许还有术士,只不过他们都被藏在了黑色的盔甲下。
龙爪骑兵们并不急着进攻,他们看着那些想要袭击施法者的商人们被火焰所吞没,他们在小小的土丘上奔逃,一边哭叫着,直到被那些恐惧着也会被火焰波及的人们拔出匕首刺倒,土丘上满是灰色的烟尘与皮肉烧灼时发出的恶心气味,不少人咳嗽起来,抓着喉咙,而骑兵们则岿然不动,除了发出一两声轻蔑地讥笑。
如果你能够从上而下地俯瞰,就能看到如同林木般的骑兵中还有一些并没有持着长矛,他们微微闭着眼睛,在斗篷的遮蔽下做出手势,手指间捏着施法材料,还有一些身材纤细的牧师在低声祈祷,骑兵是无法控制住两个术士的,但术士和牧师能。凯尔门与凯尔丝已经被无情地嘲弄了一次,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有第二次,也许格瑞第会愤怒,但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后裔而杀死两个活着的后裔,尤其是他们虽然无法达成格瑞第的期望,但也要比一般龙裔更为强悍与狡狯。
而这个时候,被围拢的人群中的一个开始大叫起来,“我……我是……是为新王效力的,”那个矮小的商人艰难地在咳嗽中叫喊道:“我是为……新王效力的!”他举起一块符文,符文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
凯尔门透过头盔的缝隙看了凯尔丝一眼,格瑞第的牧师在面甲下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那么我会召唤你的灵魂的——如果我们的父亲确实有什么话要询问你。”
矮小的商人立刻哑然,如果说有什么要比死亡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大概就是还会被牧师或是术士从哀悼荒原上召唤到这个位面上——格瑞纳达的商人们不会去敬拜除了格瑞第之外的神祗,但格瑞第……他们可不确定自己能够听见格瑞第的呼声——而那些召唤了他们的施法者可不会那么好心地在一切结束后任由他们离开,只会随手把他们的灵魂塞入宝石,作为货币或是魔宠的食物。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奥斯塔尔问。
异界的灵魂很想说他们可以再等等,无论在哪里,伟大可敬的英雄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会带着万道金光从天而降——当然,他们并未陷入绝境,但所要面对的这个情况的确有些棘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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