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游侠压熄篝火,深灰色的余烬中依然跳跃着暗红色的光点,一缕淡薄的烟雾从它的深处袅袅升起,升向宝石蓝色的天空,树木如同林立的长矛一般攒刺向天空,深黑色的剪影留下的圆形空隙中魔法星河清晰可见——今晚的星光格外明亮——对于魔法能量十分敏感的精灵既可以看见魔法星河投下的光芒,也能看到普通星辰投下的光芒,它们都是如同水流那样的干净与冰冷的光,只是魔法星河的光更为璀璨一些。
林中鸟儿已经安歇,但一些习惯于并喜好在夜晚出行狩猎的动物正在睁开眼睛,活动身躯,现在是它们的时间了——一行从大到小排列的刺猬正从人类的临时宿营地经过,灰白色的尖刺就像人类的盔甲那样顺服地贴在身体上,最小的一只完全可以躺在精灵的掌心里,而最大的一只也不过有柚子那么大。
带着林间独有清冽气息的风拂过精灵的鬓发,扬起他的兜帽,精灵能够嗅见其间浓厚的水汽,因为有一条宽阔绵长的河溪伴随着林带延伸,它的支流偶尔会出现在林间,虽然只能支托起孩子们玩耍的木船,有时又消隐在密密麻麻的叶子与花朵间,无论你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像被顽皮的小魔怪施加了魔法。
凯瑞本的姬鴞哥舒拉从精灵的怀里探出脑袋,从他的手臂跳到头上,一振翅膀就飞向了深黯的林间,它在黄昏时分已经从它的大朋友,以及法师手里分享过了他们的晚餐,但这并不妨碍小姬鴞再来一顿美味的夜宵。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凯瑞本身后响起,精灵回过头去,不那么意外地发现是他的半个族人,黑发的施法者克瑞玛尔。
“我以为你还要睡上一会。”精灵说,同时给了他一个捉狭的笑容:“跳舞可是件相当耗费体力的事情,”随之他略略收起了笑容:“你觉得还好吗?克瑞玛尔,我觉得你大可以回去休息一会,施法者需要充足的休息。”
“你也需要。”克瑞玛尔说,事实上这个身体可以整日整夜不眠不休,也可以长达数日地不去补充一点食物与饮水,现在这么做只是为了遮掩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及异界灵魂处于情感上的满足。
“精灵所需的睡眠时间从来就是人类的一半,葛兰会在四分之一个夜晚后来接替我。”凯瑞本笑了笑:“龙葵对你的影响消失啦?”
“我一直很清醒,”克瑞玛尔苦恼地说:“只是……非常兴奋,”他看向精灵:“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有点想要做些什么,我无法入睡,也难以冥想,所以我想出来走走,和你说一会话——我保证只要一小会儿我就乖乖回去睡。”
“梅蜜有点太过自作主张了,”凯瑞本说,他俯低身体,捡起潮湿的树枝,熄灭最后一点火星:“明天我会和伯德温谈谈。”
“绝对需要。”异界的灵魂表示赞同,他几乎能够猜到明天巫妖将会用怎样的一种眼神来看他,上次在星光河上的事情曾经的不死者至今也未能探出究竟,异界的灵魂真诚地希望今晚的事情也能如前者一般被吹散在风里——而且梅蜜的做法,正如盗贼所说的,是一种非常危险与自私的行为,如果不是异界的灵魂“醉了”……她的处境将会异常难堪。
“她是有目的的,对吧?”异界的灵魂看向被茂密的树叶遮蔽着的地方,他们当然不可能带着帐篷,法师与精灵的次元袋,还有盗贼从半龙半恶魔那儿偷取来的次元袋都是那种极其小巧的,为了储存金币、宝石以及珍贵的魔法器具所准备的,不会被暴殄天物地用来装配帐篷——也装不下,但只要在有植物的地方,精灵就不会睡在粗糙的岩石上,凯瑞本催生的藤蔓与树木交织起了几个精致的三角小屋,高高地悬挂在树木的腰部,既安全又温暖。
凯瑞本预留了梅蜜的位置,一个单独的小空间,但她不带一丝犹疑地选择了伯德温,而伯德温似乎也没有拒绝。葛兰是目视着他们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克瑞玛尔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一根树枝上,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黄光,就像是狼或是豹子;他察觉到法师正在看着他时,他垂下头,向克瑞玛尔微微一笑,克瑞玛尔很难形容这种笑容,它像是由四份凝固的讥讽,三份无情的嘲弄,两份刻毒的憎恶以及一份酸楚的怜悯糅合而成的。
“她倾慕伯德温。”凯瑞本说:“弗罗的牧师想要表达对一个人的倾慕,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会:“但她们的倾慕是短暂的,不确定的,她们没有长久稳固的爱情观念,比起无趣悠长如同溪流的相守她们更喜欢如同火焰般炽烈的片刻欢愉,从没有哪个弗罗的牧师会永远地留在一个男人身边。”
“以前也是吗?”克瑞玛尔问:“六十年前也是?”
“嗯。”精灵说:“弗罗的牧师是属于所有男性的,她们不会与某人缔结婚约。”
“她们会有孩子吗?”
“大部分弗罗牧师都能用药物与祈祷而来的药水令得自己不会轻易受孕,”精灵说:“但她们有时也会想要孩子,抑是偶尔出了事故,那么她们就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一生下来就要被送出神殿,如果找得到父亲,就交给他的父亲,如果找不到或是不能确认,那么他们会被丢弃在路旁;但若是女孩,她们会被留下来,被弗罗牧师们合力喂养长大,等她到了十五岁,一般而言,都会自愿成为弗罗的追随者,一个新的牧师,就是这样。”
克瑞玛尔沉默了一会,他知道这种牵涉到神祗的事情没有他置喙的余地:“没有例外吗?”他问:“会不会有弗罗牧师爱上一个人,而后想要和他长久地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呢?”
“或许有,”凯瑞本说:“如果一个弗罗的牧师不愿意再追随她的女神了,那么她的脸上和乳上都会被烙上烙印,作为一个伪信者与无信者被驱逐出去,她就可以与别人缔结婚约——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弗罗的牧师们几乎都已经习惯了朝三暮四的生活,尤其是如今的弗罗的追随者们,她们贪于享乐,放浪形赅,拒绝受到任何管束与制约,就像我们看到的——梅蜜所做的那些事情,她们很少会愿意为别人考虑,有时甚至连明天的事情都不愿意去想,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够适应一个凡人辛苦平淡的生活呢?”
“等我们离开了高地诺曼,”精灵说:“确定逃过了他们的追捕,那么,弗罗牧师最好的安身之所还是弗罗的神殿,据我所知,龙火列岛上有着为数不少的弗罗神殿,我们可以将梅蜜放在其中的一座里。”
克瑞玛尔点点头,这是再好也没有过的了,作为一个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他对于能够支起半边甚至更多天的女性抱持着尊重与敬爱的态度,也因为如此,他实在无法在梅蜜身上找到能够令自己为之改观的地方。
就在克瑞玛尔站起来,想要对凯瑞本说声晚安,回到自己的藤蔓小床上试试冥想的时候,一个特殊的客人打破了他与凯瑞本之间的宁静。
“唧!”深褐色皮毛的水獭说。
“怎么啦?”克瑞玛尔问,一边施放了他的法术,以保证能够与水獭互通讯息——就是那只一直坚持不懈偷吃盗贼战利品的水獭,盗贼想要剥掉这只小贼的皮,然后把它放在火上烤。但黑发的施法者制止了他的泄愤之举,他们并不缺少食物,而且这只水獭令克瑞玛尔想到了居住在灰岭的水獭白脸儿,他和凯瑞本离开之前它已经做了父亲,不知道等到他们回去,还能不能看到水獭婴儿身上的白绒毛,水獭总是长的很快——他不但救下了这条水獭的小命,还给了它一尾烤鱼。
他和水獭说好了,它会为他们提供一整晚的警戒服务(就这点而言,这只水獭可比白脸儿有职业道德的多了),明早施法者再给它三条不小于小臂长度的鱼。
只是个玩笑,施法者最初是这么想的,他并未想到一条潜藏在河流底部或是洞穴里的水獭能给他带来什么有用的讯息——而且水獭能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吗?
水獭确实不知道人类的骑士与士兵长成什么样子,但他知道有一群用两只脚走路的怪物毁掉了它的巢穴,它愤怒地比划着,那些怪物是突然出现的,生长着如同石头与血般颜色的皮毛,它们从一道它从未看到的洞穴里钻出来——那个洞穴是方形的,闪着白天天空的光。
克瑞玛尔一边听,一边迅速地撕开一卷卷轴,同时还向凯瑞本转述了水獭的话。精灵游侠与施法者对视了一眼:“传送门,”凯瑞本说,卷轴上的魔法开始流动,精灵很快分辨出这是一个防止追踪的法术。
“我们必须立刻走。”精灵说,然后他看到了葛兰,葛兰像是根本就没休息过的那样装束整齐,腰带里挂着他的皮囊与短剑,颧骨上带着病态的潮红。
“伯德温与梅蜜呢?”他说:“他们大概还沉溺在甜蜜的好梦里呢。”
“我去叫醒他们。”精灵说。
克瑞玛尔向盗贼颌首示意,而后陷入了出神状态,接下来他将要施放另一个传送门。
盗贼敬畏地看着空气中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而后拉长成一道直线,大约有一个人伸开手臂那么长;直线的两端又各自垂下了两个光点,光点再次拉长,垂下的长度能够与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齐平,之后它们的终端向内折,在连接后,线框内开始闪烁起如同薄雾般的光亮。
梅蜜在伯德温的帮助下跳下树床,精灵跟随在后,紧紧地抿着嘴唇。
“这些树怎么办?”葛兰说:“他们只要一到这儿就能发现我们来过。”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克瑞玛尔说:“是否留下痕迹与他们是否会追踪到我们无关。”他担心的是有人记忆了追踪传送门落点的法术。
“我们要去哪儿?”梅蜜抓着自己的丝袍。
“我也不知道,”克瑞玛尔说:“只希望它别把我们丢回诺曼的王都。”
“绝对不会,”精灵说:“我们与诺曼王都之前已经超过了一个传送类法术所能到达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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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动门的嗡嗡声在法师们的身后消失,他们隐晦地相互查看,不由得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传送类法术大概是所有施法者们最为喜爱的法术之一,几乎每个能够施放它们的法师都会在自己的法术书上记上相关的法术并给它们在自己的记忆中预留一个位置。问题是它也有不太好的地方,除了传送术能够传送的距离较短之外,传送类法术的落点也是一个极其致命的问题。
每个法师在学习这个法术的时候都被自己的导师耳提面命过(只要他的导师不是那么邪恶),那就是无论是传送术还是传送门,落点最好是施法者们能够看见或是熟悉的,你绝对不能贸贸然将自己传送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去,因为你很有可能被卡在泥土里,岩石里,又或是一个法师的身体里,不开玩笑,确实有过这样的惨事发生——一般的转送门法术无法确定位置是让许多法师为之胆寒的地方,传送门只会开在虚空,问题是他们不知道穿过门后自己会不会落进浩瀚无垠的大海里,又或是位于一座喷吐着岩浆的活火山里……但确实有强大的法师能够将侦测类法术与传送类法术结合起来用,这样他就能将自己或是别人传送到他从未去过,但在法术的帮助下看到过的地方。
而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名字的术士?
大部分法师对术士可谓又嫉妒又鄙视,他们总觉得术士都是一群凭借着血脉胡作非为而又不学无术的家伙,后者的力量或许能够如同魔鬼一般的强大,但在法术的精妙使用与深刻理解上,术士是绝对无法与法师相比的。
而且这不是一个传送类法术所能达到的距离,而是三个。
所以在狄伦.唐克雷提出这个方法时,他们最初是拒绝的……
但它成功了,并且非常正确,正确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法师不小心砸坏了一个他们在传送门彼端看到过的水獭巢穴。
法师们的脸有点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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