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成功抵御了这次兽潮,战士们终于可以休息。
巨像高台需要布置的地方并不多。
如宁奕所预计的那样,鹰团,骑团在第二日的傍晚完成了修整,一行队伍,再加上田谕在边陲带的轻骑,大约二百余人,向着母河方向进发。
骑团当先,宁奕开道,田谕和小白狼在其左右,带领方向,云洵和叶红拂分别护住队伍的左右翼。
因为天神高原缺乏传送阵法的原因,从边陲到母河没有捷径可言,这段路程以骑团的速度走下来,大概需要八到九日,其实时间已经很短……当初田谕从西方边陲返回母河禀告灾难疫情,可是花费了数十天,而且人员还折损了大半。
这段路程比较枯燥,尤其是对叶红拂这种境界的剑修……她驭剑而行,踏遍草原,也不过十数个时辰的功夫。
运送军备,乃是大事。
宁奕在这件事上非常稳妥,之所以这么选择,一来是因为这些物资数量庞大,剑气洞天无法存放;二来则是因为,这趟长途跋涉,方便自己了解鹰团和骑团……接下来抵达母河,他便要开始操练第八骑团。
宁奕答应过沉渊君,要为将军府留下一份克制妖族的战斗法门。
前行的路上,宁奕便开始留意骑团里的一些年轻人……将军府选的精锐之士,年纪都不大,普遍在二十五六左右,天赋不俗,有些战士已经修到了第六境,只差一步可以成为后境。
须知,在将军府里的修行者,可与圣山的子弟完全不一样。
他们修的是实打实的杀人术。
在生死之间磨砺出的技艺,异常高效,直接,他们追求的就是一刀毙命,绝不花哨……而骑团的冲阵,马术,经过历代的将军们改良,推翻,更是为战场而生的技法。
如果摆一个擂台,让他们跟圣山弟子较量剑法,刀术,或许他们会输,但如果将同境界的两人放在笼牢里对捉厮杀,不计生死,那么活着走出来的,一定是他们这种悍卒。
这几日看下来,宁奕对第八骑团的整体素质感到异常满意。
这的确是极其精锐的一列铁骑……师兄交给自己的,是极其珍贵的可塑之材。
其中有两人,引起了宁奕的注意。
第一个,名叫“夏祁”,二十三岁,在骑团的一百一十二人中看起来极不显眼,颇有些刻意藏锋的意味……只可惜并没有逃脱宁奕的注意,此人出剑快准狠,剑法尚可,但能看出,没有师门教导的痕迹,是一个天赋不俗的散修,应该是幼年拜入将军府,便兀自苦修技艺,走的是杀人路子。
第二个,名叫“黄舒”,二十五岁,看起来长了一张三十五岁的面孔,标准的老油子,出刀也是老油子刀法了,可进可退,攻守自如,与骑团标准的肃杀风格截然相反,但单对单打起来,一定是最令人头疼的对象。或许是因为长得老成的缘故,此人在骑团里颇有地位,昨夜的篝火夜宴里,不少人向他敬酒,都被宁奕看在眼里。
这两人,等到了母河,能派上用场。
宁奕眯起双眼,肩头传来一阵哈欠声音。
白微软
绵绵趴在他的肩头,这只妖狐睡眼朦胧,这几日心事太多,精神疲倦,偏偏不敢入睡……她可不敢担保,自己跟随的这男人,看起来圣人面孔,背地里是个什么货色。
见了太多人类恶心肮脏的一面,白微向来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他人……于是跟宁奕共处的这十几个时辰,她活得很累。
现在她慢慢摸索清楚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一副喜怒无常的模样,但只要不触碰底线,他的性格还是极温和的,至少不会毫无预兆的出手打杀自己。
“宁大先生,奴家真要休息了……”小狐狸软绵绵道:“您要不收了我吧?”
“自己找间车厢。”宁奕淡淡开口,道:“还是那句话,敛好身上的妖气。”
“得嘞。”小狐狸听闻此言,来了一点精神,道:“那奴家休息去了……”
她嗅到了宁奕身上的生字卷气息,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道:“您累不累,奴家让您舒服舒服?”
宁奕面无表情,置若罔闻,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弹指击在狐妖脖颈之处,直接将白微弹得抛飞,在空中迸发出清脆的雷霆声音。
一阵惨呼,小狐狸落在车厢的蓬顶,模样相当凄惨,一半雪白的皮毛都被雷霆炸黑了,神情难过,暗自骂了一句狗男人,气不过地顺着帘布爬进车厢内,重新化成人形……困倦至极的睡了过去。
……
……
“乌尔勒。”
田谕驾马,来到宁奕身旁。
他看到了宁奕叩指谈飞白微的画面,似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压低声音问道:“那只狐妖,还没收到镜子里的讯息?”
镜子,指的便是埙妖君赐予白微的古镜。
宁奕摇了摇头,“尚未收到。”
他望向田谕,笑道:“放心,发生什么风吹草动,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她瞒不了我。龙皇殿这次败退,损失不小,埙妖君被我斩杀一具妖身,他想要重新找回古镜的连接……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田谕点了点头。
“不急。我担心的就是打草惊蛇。”田谕望向宁奕,那一日,他们二人在营帐中对视一眼,便明白了留下白微的“用意”。
这一次兽潮进攻巨像高台,暴露了母河内部留有妖族奸细的可能性。
随着这次攻守战打完,母河王帐有人内通龙皇殿的可能性越来越高……种种不合理的地方,都能得以解释。
埙妖君得知了巨像高台阵纹的弱点。
妖潮得知了白狼王返回母河的时间点。
太巧合了……能做出此事的人,不仅仅是居住在母河的贵族,还是手握一定权限的“大人物”。
田谕每每想到此事,便是一阵揪心……上一次芥子山给母河带来的痛苦,王帐还觉得不够么?
“天启之河的王帐里一定有内鬼,而且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惊动了。”宁奕眯起双眼,道:“如果他想逃,那么反而容易了。这次大胜,一定出乎那人的预料,我们不用着急,看龙皇殿那边怎么给他出招。”
这就是宁奕为什么启程如此之快的原
因了。
在情报滞后的草原,巨像高台第二次兽潮爆发的消息此刻才开始回传,宁奕的骑团和鹰团,按照这个行进速度,应该是踩着点,返回母河的。
那人能够跟龙皇殿互通来往,想必是身上藏着一件秘器。
类似于白微的镜子。
妖族一败退,他就会得知消息……要是想逃,应该就是趁现在,自己这一行人还没回到母河。
不过宁奕并不担心,他和叶红拂都可驭剑施展世间极速,那人逃得再快,只要没逃出草原,轻松便可抓回。
龙皇殿若是愿意出大手笔,耗费巨大资源,开启传送奇点接他,那么宁奕也没辙,面对这等大势力,草原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但一旦将暗棋接走,自然就意味着暴露,以后便再也不能动用。
宁奕赌的是,龙皇殿的“持棋人”,既有绝对的自信,还留有三分的侥幸,想跟自己玩最后一局。
而白微,就是这局博弈里的关键棋子。
白微的古镜还没失效……自己可以利用她,来揪出这场兽潮真正的主使者。
龙皇站得太高,棋盘太大。
总有人……会替他操心一些琐事。
……
……
车厢之中,那个昏昏沉沉睡死过去的女子,闭着双眼,但胸前所栓系的那枚漆黑古镜,却轻轻震颤起来。
在好几道星君神念的游掠严守之下,那枚漆黑的古镜,渗出了一缕黑气,一缕白气,玄而又玄,竟然没引起宁奕叶红拂云洵的警觉。
这两缕气息,围绕着车厢内部流淌。
如一面华盖,将内部包裹起来。
当这一切完成的同时,镜面咯噔一声亮起,白微也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眉心毫无倦意,满脸的严肃,还有焦急。
白微捧起古镜,声音压得极低:“埙妖君大人……我已按照您的吩咐,留守下来,您猜得果然不错,宁奕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带在身旁。接下来就要返回母河了,我该怎么办?”
“无需担心。你正常说话便是,他们感知不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镜面内传来了温和平淡的话语。
“我已将你的神念拉入了镜世界内,外面一有风吹草动,我会第一时间察觉。宁奕摧毁了我留下来的那缕妖念,所以与你重新建立联系,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大人,还是谨慎为妙。”白微嘴唇干枯,小心翼翼道:“宁奕恐怕比你想象得要厉害,万一被他察觉到就不妙了。”
那个人族剑修……的确有古怪之处。
镜子那端的埙妖君回想着宁奕身上那奇异的造化之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张柔和的男子面孔,缓缓从镜面上浮现,几乎贴着白微的面颊。
那张面孔一字一句的开口道:“我要你回母河,救一个人。”
白微屏住呼吸,快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大人……我要救谁?”
车厢内一阵死寂。
埙妖君不说话了。
他盯着白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