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处理好穿在木棍上,身下的火焰热烈燃烧,刷上油脂的鱼皮在火焰中迅速收缩,边缘染上微微焦黄的颜色,露出里面变成奶白色的鱼肉。一把又一把的调味料均匀撒在鱼的身上,鱼皮上激起滋滋的声响,同时带着香辛料味道的鱼香迅速向外蔓延,勾勾缠缠地落在大家鼻尖。
“好香啊”长生前段时间又掉了牙,最近正在长牙,总是忍不住将手指塞进嘴巴,这会儿便不自觉嗦着手手奶声奶气地含糊说道“阿娘,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呀”
“再等一会儿。”陆芸花用边上的湿巾子擦干净手指上沾到的调味料,伸手将长生含在嘴里的手拔了出来,耐心哄道“长生,上次阿娘就说了不可以吃手,是不是呀”
长生被一提醒,有些赧然地将手背在身后,上次阿娘看见他吃手后可讲了许久的道理,她当时把咬手指的坏处和他说了,他也在努力改正,刚刚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长生知道了”长生犹犹豫豫把一只手伸到陆芸花面前,用另外一只手拍了几下刚刚含在嘴里的手指,气呼呼教育着“怎么可以吃手手呢实在是太不对啦”
他说着,一边还委屈巴巴仰头,试图偷看陆芸花的表情,嘴上半点也没留情,把不听话的手指好好教育了一顿“坏手手再这样下去会生病的知不知道”
他叨叨一会儿,终于抬头去看陆芸花“阿娘,我已经告诉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阿娘可以原谅长生吗”
陆芸花哭笑不得,还没回答,目光转眼对上另外一边明显是在看戏的几个大孩子,她一扬眉,伸手摸了摸长生的小脑袋“既然手手已经知道错了,也说下次不会再犯,那这次阿娘就原谅它,也原谅我们长生去吧,去和哥哥们玩。”
对嬉笑着的大孩子们招招手,点了点刚刚表情最怪、现在躲在最后的云晏,没好气拍了拍阿耿和榕洋的小脑袋“带着弟弟去帮帮忙阿爹在弄虾,身上这衣服才换就不要过去免得弄脏了,去帮阿芥叔叔和大河阿兄收拾菜品。”
卓仪蹲在河边收拾北梅虾,对这边发生了什么并不知晓。
了解基本信息、知道对方与自己同龄的“阿芥叔叔”和“大河阿兄”对视一眼,同样沉默但很会带孩子的两人依言给小鸟一般涌过来的孩子们让了位置,分了轻巧的活计给他们,将看着这群小缠人精的重担接过去。
要说为什么会有现在这样混乱的称呼没办法,大河拜了陆芸花为师,辈分怎么算都只能是孩子们的“阿兄”,不过家里称呼一向各论各,就像榕洋明明是陆芸花的弟弟,依旧叫阿耿和云晏“阿兄”,大家习惯了也没觉得那里不对。
孩子们有了活计便不再嬉笑打闹,陆芸花身边一下清净不少。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耐心将烤鱼又翻了个面,细细刷上料油再撒好调料,满意地嗅见香气随着炭烟腾起。
这味道让她感觉到熟悉,伴着裹挟着暑气的微风、沙沙作响的芦苇和虫鸣,陆芸花似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夏天熟悉的感觉涌来,好像这种味道和感觉已经随着过去的记忆印在脑海中,变成了夏天隐藏起来的名片。
这样的熟悉感让陆芸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耐心地给烤鱼再翻了个面。
阿芥应当很有烤鱼经验,看他们今天使用的是石头堆成的简易烤炉,钓鱼的时候刻意钓了一些个头比较小的鱼。
大鱼肉中的水分比较多,不太容易烤干,要是没有细密的烤网夹着,在外皮烤焦并且定型之前鱼肉就会散开落下,这种小一点的鱼则不会如此,是野外烤鱼的首选。
不多时卓仪那边的北梅虾也处理好了,这种生长条件苛刻的虾只要水体被污染或是水温升高就无法存活,因此身体内部没什么脏东西,连虾线都很干净。陆芸花这次准备做的烤虾不是开背放蒜蓉酱那种,因为想要更真实的尝到北梅虾的味道,因此只要把虾外壳洗干净、虾头部分尖锐的部分处理掉免得它伤到孩子就可以整只拿去烤了。
原本冷白的虾子被串起来慢火烘烤,随着温度升高,虾肉逐渐变成了与乳白外壳不同的肉粉色,如同桃花落在雪地里,又如樱花上落了初雪,这几乎不会在现实世界出现的美景,隐隐露出一星半点就足够动人。
若文人雅客看到这一幕,肯定要诗兴大发写上一首赞美北梅虾的小诗,但陆芸花他们只注意到随着虾肉变粉后逐渐蔓延出来的浓郁鲜香。虽然现在还没有尝到北梅虾的味道,但这美妙的鲜香似乎就说明虾子的真实滋味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虾肉熟得很快,好像只须臾之间就熟得差不多了,在浓郁的虾子鲜香面前,同在一个烤炉上的鸡肉和烤鱼似乎也在这时被比了下去,原本霸道的香气变得一点也不起眼了,几乎瞬间没了存在感。
因为就连不怎么喜欢吃海鲜河鲜的阿耿在现在都不自觉将注意力停留在蜷缩起来、粉里透红的北梅虾上,原本很喜欢的烤鸡翅就在旁边,居然一点也吸引不了他的眼神。
“我看看”陆芸花严谨地将北梅虾拿到面前看了看,根据经验判断虾子已经全熟之后才道“好了,我们来吃吧。”
除了虾子,另外一边的小鱼和鸡翅也已经烤好了,任卓仪端了盘子过来将烤架上的菜取走,陆芸花又放了一把新食材、给它们一一涂了料油才起身坐下。
“阿姐快来,这个虾实在是太好太好吃啦”榕洋变成了甜甜的棉花糖榕洋,圆圆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给陆芸花面前盘子里放了一只虾,虾子细心地从木签上取了下来。
北梅虾这种陆芸花从前没见过的虾长得有些奇特,它们各个有牡丹虾大小,还长着一双像小龙虾一般的钳子,这无疑是不合理的,毕竟虾和小龙虾并不是同一物种。但现在这个世界有黑色的西红柿、蜜瓜一样的黄瓜有很多与从前世界相同的动植物,但更多是陆芸花没见过、没吃过但也知道完全不同的物种,比如芸花、榕洋这样的植物在那个时代就根本没有出现过。
这样一看再有外形和小龙虾相似的北梅虾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你自己吃”陆芸花还没说完,卓仪那边也默默将一只虾放进了陆芸花的盘子,大人总是要细心一点,处理得比榕洋好多了。
放在陆芸花盘子里面的北梅虾两个巨大的钳子已经被他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弄开,头部不能吃的地方被掰去,只留下不会伤到手的平滑外壳,嫩粉色的饱满虾肉从外壳边缘露出,热气与香气升腾,从虾壳裂开的地方直直往陆芸花的鼻子里面钻。
“我”原本在吃着自己的云晏一股胜负欲被他们莫名激起,将手伸向自己盘子里的虾就要给陆芸花再弄一个钳子已经弄开的北梅虾,被感觉势头不妙的陆芸花赶紧制止。
陆芸花伸手护住自己的盘子,忙不迭拒绝“你们吃自己的,我这还有呢,吃完我自己弄、自己弄”
她说着就将面前虾钳拆开,挑了粉白的虾肉塞进嘴里,从根本上制止了这场还未开始的争端。
谁都没看见阿耿在此时将自己盘子里已经弄开钳子的虾拆开,默默挑了里面的肉吃放进口中。而另外一边没有存在感的阿芥、大河二人组低头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虾,沉默的脸上显现出几分虔诚,显然对对面一家人之间的小插曲漠不关心。
“好弹牙”
钳子中的虾肉十分肥美饱满,一大块肉轻而易举就能剥下来,一口全吞下,瞬间就感觉到那惊人的弹性,虾肉仿佛在齿间跳舞。尤其是钳子这样经常锻炼的部分,肉质更是北梅虾全身肉质最紧实的部分。难能可贵的是这一大口钳子肉咬下去,虾肉在充满弹性的同时也满是鲜美的汁水,这是虾很少有的特质。
北梅虾不管公母都有一对大钳子,因为它们不论公母都会用钳子打架来争取更好的地盘。
细细将钳子中间的肉抠出来吃干净,最后还忍不住嗦了嗦钳子的壳,陆芸花恍惚间感觉自己从虾壳中嗦出来了一点香甜鲜美的汁水,好像虾壳上还有残留的肉她强忍着再把虾壳拿过来嗦一嗦的,将目光转向面前掰去钳子后更像牡丹虾的北梅虾。
炙烤的香气幽幽飘来,黑胡椒碎稍显辛辣的香味在火焰的冲击中更加明显,从原本透白变成乳白色的虾壳已经完全酥脆,陆芸花伸手将它捏起,用另外一只手将虾头扭下。
虾头里面的黄其实是虾的卵巢,和蟹黄、蟹膏差不多,只有很肥美的母虾才会有饱满的虾黄,好巧不巧,陆芸花手里这只正好是一只母虾。
如今正值盛夏,是北梅虾最肥的时候,陆芸花草草看过,桌上这一盘烤好的北梅虾大多都带着满满的虾黄,嫩黄色从额间乳白的外壳中隐隐约约露出,仔细看就能分辨。
陆芸花将虾头放进口中嗦了嗦,无比浓郁鲜香的美味化作浓稠的汁水流入口中,叫她忍不住眯起双眼,享受着这珍贵的美味,直到将虾头吸干。
陆芸花用指尖抹去唇角沾上的汁水,喟叹道“北梅虾确实非同一般,实在是我吃过河鲜之中最鲜美的一种。”
云晏小猫一般眯着眼舔干净嘴边沾上的味道,闻言笑嘻嘻回答道“阿娘还没有吃肉呢肉更好吃,记得要肉和壳一起吃哦”
“呜呜汪”呼雷似乎极其赞同地应和了一声。
它叫完便在旁边晒毛边吃虾,比桌前任何一个人都专注。呼雷很聪明,虾身上的脆壳不是它的对手,当遇到钳子这样坚硬的地方时就歪着头用犬齿细细将虾壳嚼碎,完全不用担心它吃得太潦草导致大块虾壳咽下后划伤它的食道和肠胃。
点点头,陆芸花从善如流捏着虾尾将整个虾一口吃下,一整个大虾塞进口中,腮帮子瞬间被撑得鼓起,口中因为黑胡椒的辛辣和虾肉的甜蜜分泌出口水,导致她一时间居然有些狼狈,只能紧紧闭着嘴巴努力咀嚼。
外表看不出来,其实乳白的虾壳已经烤得非常酥脆,仿佛海鲜脆片一般的口感让人无比着迷,只要将虾壳咬碎便能马上尝到里面充满弹性和鲜美汁水的虾肉,甜味在咀嚼间慢慢充斥着整个口腔,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随着时间流逝,一股清淡的花香在甜味之间若隐若现,这股花香并不突兀地与虾肉之间的河鲜香气结合在一起,浅淡、馥郁又惹人喜爱。
“”细细品味着口中的味道,陆芸花的眼睛都因为美味而闪闪发亮,她摇摇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赞美,但一看大家沉浸其中的表情就知道这些还没说出口的溢美之词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去烤虾。”她赶紧吃干净碟子里另外一只北梅虾,说完便起身去烤架那边,给上面满满的北梅虾细心刷上料油和调料。
说实话
陆芸花看着脚边一大桶洗干净还没烤的北梅虾,实实在在感觉到一股丰收一般的惊喜和快乐。
这场烧烤进行了很长时间,大家将将赶着落到天边的夕阳踏进家门,这么多人的战斗力是很可观的,不仅吃完了卓仪现捞的一大桶北梅虾,更吃完了陆芸花带过去的辣子鸡和饭团,只留下一些清口用的小条白瓜,孩子们回来路上一人抓了几条腆着肚子像个小仓鼠似的啃着。
“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野炊呀”长生含着白瓜条,似乎找到了合适的磨牙产品,晃了晃陆芸花牵着的手,仰头问道。
陆芸花笑起来“怎么,才吃完这一顿就想着下一顿了”
“嘿嘿。”长生眯眼也跟着笑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像个可供人揉搓的布娃娃。
云晏和榕洋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呼雷前前后后跑着,两个人说着说着在前面打闹起来,它就在旁边着急地“呜呜”叫着想要隔开两人,导致后面云晏和榕洋已经开始假意打架来逗呼雷了。大狗狗也没发现这是人类幼崽的坏心眼,呜呜声愈发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烦恼今天的小崽子们为什么会这么不听话。
陆芸花看了看他们,眼神柔和地转过去牵了阿耿的手,微笑问他“阿耿也喜欢今天的北梅虾吗”
在这个十三四岁就算“大人”的时代,阿耿已经是个可以担起家庭重任的大孩子了,他前段时间会不大自在地避开陆芸花一些把他当做孩子的亲昵动作,感受到他想要快点长大的心情,陆芸花便也把他当做大人般相处,像抱着亲亲的动作收敛了不少,就连拉手都少有了。
阿耿仰起头看她,被陆芸花握住的手蜷缩一下,最后还是顺应了自己的心情就这样老老实实任她牵着,和他父亲如出一辙沉稳温和的脸上勾起一个露出牙齿的笑容,瞬间染上几分大狗狗一般的傻气。
“嗯。”阿耿点点头,认真回答“很喜欢北梅虾”
他说着又笑了笑,脸颊还有未消去的婴儿肥,就这样仰头对陆芸花解释“北梅虾一点也不腥,好像还有花香味甜甜的,很好吃。”
“嗯那我们明天再吃北梅虾吧,就和你大河阿兄上次说的那般做成脍,至于野餐嘛”陆芸花低头,正好对上满眼期待的长生,忍下笑意“野餐最多一个月一次,这可是我们家的特别聚餐,次数太多就不特别了”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卓仪在昨晚品尝过北梅虾的滋味之后对浅湾那边剩下的虾愈发上心,早晨按习惯给菜地浇了水又与陆芸花互道早安后就去地里忙活,显然也很期待地里粮食收获的那天。
这是不用去烤鱼店忙碌的第一天,烤鱼店下午才会开,到时候闲不住的大河会去那边盯着不得不说,陆芸花感觉自己收了大河做徒弟是她做过最英明的决定,自从收了大河做弟子她真的省了不少心。
当然,在这个时代来说她这样毫不私藏的师父其实也是极为少见的存在。
“一下闲下来倒是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吃过早餐后陆芸花在家里转了一圈,看了看正在认真读书的孩子们,又看了看习惯性陪读的余氏,坐在书房里感觉有些无聊,居然有种突然闲下来的空虚感,总觉得有什么正经事没干。
她坐在大堂里,看着院中大树在微风中晃动的枝丫,百无聊赖。
“陆娘子,有需要吗”
“”
这从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幽幽声音让陆芸花打了个激灵,她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睛转向室内,只是看久了阳光的眼睛有些不适应昏暗的光线,好半晌才眯着眼从大堂角落里发现了穿得灰扑扑、完美融入背景的阿芥。
“阿芥你没和阿卓一起出去吗”陆芸花喃喃,老天知道,她真的以为阿芥和卓仪一起出门了
难不成
“阿芥刚刚一直在这里站着吗”陆芸花心情复杂地问道。
阿芥没说话,在陆芸花的注视中维持着那淡薄又如荒原一般冷寂的表情,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
陆芸花以手扶额,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微妙感觉,阿芥也未免太没有存在感了一点,这难道是什么职业特性吗
“今天,做什么。”阿芥见陆芸花许久不言,勉勉强强又重复了一遍,相比起已经熟悉、能够理解他意思的卓仪,他对陆芸花已经算特别优待了,不仅会完整说出语句,还会在陆芸花似乎没听见的时候二次重复,实属罕见现象。
“今天我们做酒曲,再做些腐乳。”陆芸花思来想去,居然真找出来些可以做的事情。
上次买来的红缨烧还剩不少没喝完,陆芸花尝了感觉度数算高,可以用来做腐乳。
“”
虽然不知道陆芸花说的酒曲是什么,腐乳又是什么,阿芥还是从大堂的角落走过来,或许是职业习惯,他每次走路时候脚沾地的面积很小,步伐瞧着无比轻巧,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简直像一沉默寡言的灰猫陆芸花嘴上哀叹着自己是个忙碌命,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飞快从座位上起来,可见受够了刚刚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她在前面带着阿芥去洗手,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活计。
与之前做豆酱时候捂豆子的动作相似,做酒曲也得花时间将初步制成的酒曲胚子放在发酵房发酵,包括腐乳也是如此,得先让豆腐上面长出长长的白色绒毛才能制作下一步,算下来这两件事都极花时间,今天最多做完刚开始的准备工作。
这次酒曲陆芸花想做麦曲,她后来去售卖红缨烧那家店买了一点他们的酒曲,那家店果然如她所料酿酒用的是麦曲,现在就可以用现成的麦曲做引子。
“我们先去储藏室取些东西,得把竹篾都洗干净晒干才行。”陆芸花转头对阿芥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了两百字六千,但看在我今天生日还写了这么多的份上咱打个折吧捂脸
昨天火锅怎么说呢味道真一般啊,虽然食材都挺新鲜的,但一吃就知道在正价时候没什么竞争力,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黄托腮
感谢在2022042922:44:222022050323: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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