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花清晨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正枕着硬邦邦的肌肉, 昨晚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贴在身边之人温热的胸膛上睡着了,耳畔传来鲜活平稳的心跳声, 她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卓仪昨天已经回来, 略带着些茫然呢喃般问好:“早安……阿卓。”
“早安。”卓仪温声重复, 陆芸花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声音带起胸腔震动,听起来低沉又和缓:“今天你去哪我都陪着你,昨晚不是说出门有事吗?”
“昨晚……啊……”陆芸花不自觉往卓仪胸膛上靠了靠, 枕着满是弹性的“枕头”,总算从刚醒时候的懵懂中清醒过来, 微微眯了眯眼睛, 慵懒地回答道:“昨天都没来得及和你细细说, 我之前拜托村长爷爷帮我们留意人手, 我想趁着还没彻底入夏赶紧把房子重新整修一次。”
昨晚都是卓仪在说话,说着“石奴”、说着这段时间在路上的经历,昨晚躺在床上说着说着陆芸花就睡着了, 都没来得及和他聊一聊最近家中发生的变化。
陆芸花小声继续道:“还有小吃车……之前答应过榕洋,说等母亲好了以后我们一家一起去外面游玩, 所以我们得去木匠叔叔那里定一辆大牛车……我已经把图纸画好了,但具体怎么样还是得和木匠叔叔聊一聊才行。”
这些事情从前都和卓仪说过,所以卓仪只是静静听着她安排,没有异议。
“让我想想……”陆芸花眯起眼睛, 好不容易清醒起来的头脑却又不知不觉逐渐陷入停滞, 睡意的侵袭让她说着说着就没了下文, 静静听着的卓仪眼中逐渐染上笑意, 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也不出声唤醒。
这段时间卓仪在外面,陆芸花白日里忙的时候还好说,晚上一个人睡下便会想起独自在外的卓仪,担忧难免叫她夜间做上几个噩梦。况且她习惯了两人相拥而眠,突然叫她自己一个人睡居然已经有些不习惯了,躺在床上左转右转怎么都觉得怪怪的……这样下来这些天心里总是坠着什么似的,睡得不大安稳。
直到昨天……昨晚应该是两人这些日子睡得最舒服的一晚了。
“……唔!”只过了一小会儿,卓仪的手正拢在陆芸花肩膀上,突然感觉手中肩膀颤动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又听陆芸花还带着些困倦,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我睡着了?”
“还困吗……要不再睡一会儿?”卓仪轻抚着陆芸花的头发安抚着她,轻声问。
陆芸花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轻轻打了个哈欠:“昨晚明明睡得早,怎么现在这么困?”
“不睡了,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说着就再没有磨蹭,直接坐起来准备起床。
安逸的亲昵时间结束了。
卓仪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还是跟着起身,顺手将陆芸花放在一边的衣裳递过去:“我早上起来把菜园浇了,顺带把家里清扫了一下。”
陆芸花知晓他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做早课,自律到回家第一天都不休息,所以也没什么意外的感觉,平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叫想要被表扬一下的卓仪又有些小小地遗憾。
“菜园子里面菜长得不错。”陆芸花想到什么,有些无奈:“那个我唤作‘西红柿’的果子已经开始挂小果了,果真是黑色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时候找只活鸡喂了试一试有没有毒。”
“不用那么麻烦。”卓仪很快收拾好自己,帮着陆芸花把衣服里面的头发拿出来,温和笑道:“呼雷的鼻子很厉害,果子有没有毒、能不能吃,它闻一闻就能分辨。”
“……知道呼雷的鼻子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陆芸花还是头一回知道呼雷还有这种技能,一想之前虎崽的“技能考核”就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呼雷是怎么带的,虎崽跟在它身边倒是将这能力也学了几分,上次回来还特意叫虎崽找东西给我们看……它那东西放在哪里我这个收拾家里的人都没发现,居然真叫虎崽找出来了!”
卓仪含笑听着她说话,只是时不时点头应和,眼神就这样落在陆芸花飞扬的眉眼上,缱绻又温柔。
“后来……我们今天再吃一次麻酱面,也叫你试试味道。”陆芸花又不是完全没情商,被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注视着,只感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像只小蚂蚁般爬上了脊背,一时间无比别扭,说话也扭捏起来,就这样匆匆结束了话题。
陆芸花勉强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叫她看起来像是对卓仪的注视毫无所查,但眼神却在说话时不自觉躲闪:“我、我去厨房忙了,你快点洗漱。”
她匆匆擦干净脸,就这样逃也似的出门了,独留卓仪沉默站在原地,表情若有所思。
卓仪知道这样稍微直白的表现叫陆芸花有些无所适从了,独自在外的这段时间叫他想清了一些事情……
但卓仪了解陆芸花的性格,从前他退的时候陆芸花会不自觉步步紧逼,但现在只要他反过来逼近一点,陆芸花便会警惕地后退几步再次拉开距离……可卓仪就算了解陆芸花,也不是那种装成“弱势”来叫她主动的性子。
“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卓仪垂眸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高挑的剑眉和锋锐的眼睛组成了英俊凛然的眉眼,他微微笑起来,柔和了眼角的线条,叫他的气质重新变得温和敦厚起来:“还要徐徐图之才是。”
刀看起来不如剑灵活轻巧,但厚重坚实的刀背另一侧就是锐气四溢的刀锋。卓仪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本身就像是一把刀,因为他表现得隐藏锋芒、温和敦厚就认为他是一个被动、温柔且没有攻击性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陆芸花到了厨房才感觉脸上带着热意,她伸手摸了摸脸,只感觉有什么已经脱离掌控,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神情困惑:“阿卓……阿卓怎么怪怪的。”
作为一个从出生开始就纯纯的单身人士,陆芸花并不太理解为什么卓仪突然间变得……很有攻击性,但大脑在下意识做出了选择,叫她在卓仪向前的时候退后几步并且“逃走”。
混沌又理不清楚的感情像是缠成一团的毛线团,让她皱着眉就这样陷入沉思。但……就算陆芸花的表情再怎么严肃,也掩盖不了她只是在发呆的事实。
“阿娘!”突然,云晏的脑袋从厨房边上探出来,他语气欢快:“阿娘,我们早晨吃什么?”
“啊!”陆芸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小声惊呼,又马上反应过来,语调转低:“……啊,我们早晨吃鸡丝粥。”
因为昨晚吃的烤鱼实在有些油腻,加上中午的饭食也是味道浓郁的芝麻酱拌面,陆芸花便决定今早吃个清淡的鸡丝香菇粥来解腻清口。
更何况没有断过的、给余氏补身子的鸡汤鱼汤今日又要做新的,鸡汤里面的鸡脯肉吃起来并不适口,撕成细丝放在粥里,搭配上鲜嫩爽滑的香菇反而美味。
“啊……”云晏灵动的眉毛下垂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八字”,重口味是不会在乎昨天吃了什么食物的,因为不存在肠胃消化不掉的情况。至于第二天早晨吃清淡点调料肠胃更是不存在的事情……家里孩子除了榕洋个个都是“铁胃”来着。
云晏注意到了陆芸花的失神,但他不会问起,只会耍宝叫陆芸花忘记这件事开心起来。
“阿娘,我想吃点……够味的东西。”云晏贼兮兮伸手用两根指头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三分耍宝七分真心:“……不管是辣辣的还是咸咸的,都可以。”
“哦?”陆芸花稍微眯了眯眼,如今云晏变得活泼不少,但原本还是个给什么吃什么的孩子呢,现在越发挑食了,小小一个就爱吃些重口味,现在是连早餐也不放过了。
嫌稀饭太清淡不想吃,那是不是得早上给你做个辣子鸡拌饭才行?
存了诊治他一番的心情,陆芸花舒展眉眼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从一边腌菜坛子里面捞出来小半颗叶片已经焉焉巴巴变黄色的白菜,看着云晏从不住点头变成眼含惊恐地疯狂摇头,毫不留情把腌菜放在小碟子里面递给他。
“阿晏,早上就用这个配着粥好好吃吧。”陆芸花温柔道。
这腌菜没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坏,就是陆芸花在泡菜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点问题,导致泡出来的菜味道有些偏酸,正常人口味来说配着主食吃就没什么问题。
但……这是对口味正常的人来说。
喜欢咸辣,非常受不了酸味的云小晏含泪收下,知道这是自己在早上就提出要吃咸辣味道、不顾自己身体的惩罚,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云晏:“呜……知道了……呜呜,知道了阿娘,我会吃的。”
坏心眼家长微笑地看着小朋友“呜呜”端着泡菜假哭着走了,勾起的弧度更深:“……浪费不少时间,吃完还得出门呢,得快一点了。”
长生:“嘶——”
榕洋:“嗯……”
阿耿:“这……”
云晏:“啊啊啊啊……呜呜呜……”
磨磨蹭蹭等到一碗粥都吃完了,碟子里面的泡菜还完完整整,云晏时不时瞟一眼泡菜、时不时瞟一眼陆芸花,看她眉眼不动平静吃着粥就知晓这会儿这腌菜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找谁都没用。
云晏不禁悲从心来,硬是撑着将整整一块泡菜一下全部塞进嘴里,只下意识咀嚼了一下,就感觉一股酸汁在口中爆开,随着口水大量分泌,云晏也像是光着身子在雪地里坐着一般浑身打哆嗦,刚开始还能张开嘴发出“啊啊啊”的嚎叫,后来只能“呜呜”哽咽了。
“……快吐出来!”陆芸花都被他这么大反应下了一跳,她是为了给云晏一个小教训,不代表她想要虐待孩子啊!
“呜呜……嗷嗷……吸溜吸溜。”云晏却非常坚强,硬是把泡菜嚼碎咽了下去,虽然口水像是喷泉一样往出来冒,甚至来不及吞咽从嘴巴边上流了出来,狼狈又凄惨。
“哇……”长生怯生生往后挪了挪,躲避开在他眼中面目狰狞、凳子上扭来扭去的哥哥,小声发出感叹:“……云晏阿兄这样倒是让我也想试一下那个菜了。”
“……没有那么夸张,上次你也吃过的。”榕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冷静的小脸上隐约带着几分嫌弃,也不自觉往一边挪了挪,免得云晏嘴角像是线一样不住流下来、都滴到地面上的口水沾在自己身上:“你当时说不好吃,还有印象吗?”
“嗯?”长生歪了歪脑袋,这才想起来是阿娘上次让他们尝味道的泡菜,那是少数阿娘做出来他不喜欢的食物,于是恍然道:“原来是那个菜菜!”
“但是……”长生的大眼睛怀疑地看着云晏:“我记得明明吃着不会这样啊……阿晏是不是又在哄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连“阿兄”都不愿意叫了,甚至说这个“又”字都显得很灵性。长生因为很容易相信哥哥被云晏捉弄过很多次,虽然都是小小的玩笑,但久了难免也有几分“狼来了”的心情。
“呜呜!”云晏在一边说不了话,但听见弟弟们的谈话还是差点跳起来,但口水把他限制在这里,最后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呜”声。
我这次是真的!没有演戏也没有在开玩笑!
“这……”阿耿表情严肃地上下打量云晏,半晌才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道:“应当不是在骗我们,这口水是装不出来的。”
长生和榕洋注视着依旧像是小溪一般往下滴的口水,已经在地上浸出一片深色晕痕,情不自禁一并跟着点点头:“阿兄说的有道理。”
原本有些担心的家长们在看到云晏只是表情有些萎靡、嘴巴不住流口水,人还是好好的,不禁也讨论起来。
陆芸花颇有些惊奇地说道:“阿晏这口水也太……”
她活这么久没见过会有这么多口水的人类,没想到现在真的看到了,还是自家孩子,真的感觉很神奇。
余氏温温柔柔猜测道:“可能和阿晏本身不爱吃酸有关系。”
“我也第一次见阿晏这样。”卓仪的眉毛都忍不住微微扬起,说实在的,和陆芸花一样,他长到这个年岁也没见过在他面前口水流成这样的人。
“呜呜……”云晏悲愤地垂头任由口水掉下来,不是他想这样的!他已经很努力在吸了!但是它就和瀑布一样涌出来了!
根本控制不了!
知道这幅景象会在他们家久久流传,等他长大了也逃脱不了,一时间云晏更是感觉痛苦。原本为了让阿娘心疼自己,痛苦的表情还有几分演绎,但是现在……苦大仇深地非常真挚。
云晏在心里无比郑重、无比真诚的忏悔:“请让我的口水不要再往下流了,我以后绝对好好注意身体不任由喜好乱来,绝对不骗弟弟玩,绝对不逞强搞什么苦肉计,绝对不……”
早饭过后,云晏脸臭臭巴巴地抱着杯子喝水,身上衣服因为不小心沾了口水换了一身,脸颊边的头发湿漉漉,可见刚刚洗过脸。
“阿晏,怎么还不去上课,是有什么事情吗?”陆芸花换好外出的衣裳出了房门,见云晏还嘟着嘴坐在院子里还有些惊讶,毕竟他的其余兄弟现在已经去书房里面学习了。
眼见着云晏的表情更臭了些,嘴巴差点撅到天上去,眼神中带着些控诉,显然在控诉陆芸花刚刚叫他出了丑,这会儿却如此若无其事。
陆芸花知晓他只是在“撒娇”,但云晏这孩子往日总喜欢做些恶作剧逗别人,难得把自己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更何况他心胸极广,对家人有着很多耐心,就算在家人面前出了丑也不会生气,这就叫他们这些家长在心里爱怜的同时更加想……逗弄他了。
“哎……”陆芸花长叹一声,装作疑惑似的问道:“阿晏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要学的东西太难了?”
这后一句话是对着卓仪说的,卓仪眼神和她对视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染上笑意,佯装为难地皱了皱眉对云晏说道:“阿晏……”
云晏没有发觉不对,眼睛都亮起来了,嘴巴还是撅着,头向一边撇去,期待的小眼神却不自觉一直向卓仪和陆芸花这边撇,偷偷摸摸地生怕被发现了。
就算阿娘没过来安慰,趁此机会要是能减去几分课业也是极好的!
他竖起耳朵,就听卓仪似是带了些失望和叹息般说道:“阿晏的课程……已经降到比他小许多的榕洋那个程度了,这孩子……”
“嗯?”
轻易就陷入邪恶大人的激将法,小朋友气恼地一个蹦子跳起来,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水面悠悠荡荡,差点洒出来:“我、我才不笨呢!我只是没有用心!”
看看,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聪明,孩子都冒着被阿爹“爱的教育”一番的风险说自己“没有用心学习”。
“我……我我我去上课!”就算中了激将法还是有些机灵在的云晏说完就直觉不好,再留下怕是真的要被阿爹“爱的教育”,说了这么句话一溜烟跑了。
云晏现在确实和榕洋学着差不多程度的课程,除了两个孩子的年纪相近以外,再一个原因就是榕洋自从在母亲余氏病榻前说过要考上功名带着她游历的话之后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他又是个天生适合读书的孩子,对于书本上的知识吸收地很快,要不是卓仪这里有很多时候不仅仅读书习字,还会讲江湖见闻、人间风物、各地习俗和从前经历,云晏读书的进度会更快,不仅仅说超出云晏,就说能在读书这点上超出阿耿也是有可能的。
“这孩子……”陆芸花噗嗤笑了。
卓仪摇摇头亦是微笑,无奈道:“最多学上今天一天,明天又就忘了这回事。”
要不是云晏志不在读书,性子更是大大咧咧不存事情,卓仪不会说那些话。毕竟这种似乎拿着弟弟比较的话语要是对着一个心思敏感的孩子说出来,免不得给孩子带来些不好影响,说不定还会叫两兄弟之间的感情变差。
“我猜最多今晚。”陆芸花依旧带着笑:“我们打个赌?”
“好。”卓仪低低笑了,温声问:“赌注是什么?”
“嗯……”陆芸花摸摸下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眨了眨拖长了语调:“要是我输了我就给你一样礼物,要是你输了你就给我一样礼物。”
陆芸花不知道为什么卓仪的笑在听完之后突然加深,好似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就见卓仪看着她,在她疑惑看过去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依旧像刚才一样温声道:“好。”
只是两个人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后谁都没赢。
早晨他们先去了陆村长家拜见,几个人聊了聊关于修房子需要的大概人数,陆村长听陆芸花说还想要泥瓦匠做工头没有直接答应,只说这位伯伯性子古怪,不知道还愿不愿意来,又有没有空闲。
陆芸花只说劳烦村长爷爷先打听一番,若是泥瓦匠没有活计在身,她会亲自去他家里请他主持这次房屋重建。
几人又说了些话,听陆芸花说还要去木匠叔叔家里拜访,陆村长便笑着早早赶他们走了,出门前还给陆芸花递了个眼色,陆芸花当时有些迷糊,走在路上才想明白陆村长是问她什么时候把刀给卓仪,真真是极其关心了,搞得陆芸花哭笑不得。
之后又去陆木匠家里订了牛车,就着陆芸花拿过去的图纸,陆木匠和她两个人说了个痛快,图纸修了又改、改了又修,完全注意不到周围还有别的人,卓仪在一边喝了几杯茶,到后面见没有自己的事情,帮着王婶把出力气的杂活做完了陆芸花才出来。
回家时候已经到了午食时候,路上陆芸花对卓仪说道:“这车和我原本想的完全不同了,木匠叔叔确实厉害,每个改动的地方都能说服我。”
她转眼打量了一番卓仪,揶揄道:“阿卓真是讨长辈们喜欢,从前王婶只会给我送小礼物,这次可没顾上和我说什么,一个劲夸你呢!”
卓仪提着王婶热情塞到手里的蔬菜篮子,带着些无奈轻轻笑起来:“你和木匠叔叔在里面说话,我帮着王婶干了些活儿……是婶婶热情大方。”
“确实如此。”陆芸花点点头,踩着脚下树叶的影子,低头看不清表情,但语气中满是笑意:“我真喜欢陆家村。”
“从我醒来开始遇上的都是好人,婶婶们人好、客人们人好……还有遇到了你们,你们也很好……这真是我最大的幸运。”
卓仪唇角微微勾起,心里软软的,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发,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回应道:“嗯。”
“对了,上次托王婶婶做了压面机,我们上次吃的面就是它压出来的……用不到什么技巧,阿卓你要试试做一次饭吗?”陆芸花说着来了兴致,抬头看卓仪。
卓仪愣了一下,听闻“不需要什么技巧”,想了想还是诚实地点点头:“我想试试。”
从前看着陆芸花在厨房忙碌,卓仪也想过接过锅铲,但是……有些事可能真的就没有什么天赋,其余很难解释。
所以卓家这顿午食是卓仪做的,他力气在那里,从前也会给孩子们做蒸饼,所以单单从和面上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更不用说陆芸花在一边指导,真是想出问题也难了。
到后面用机器压面的时候更是顺利,卓仪难得在厨房如此得心应手,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实际上要不是陆芸花眼见着不对制止,他都能做出他们一家能吃两天的面条了。
至于那个关于云晏的赌约……为什么说两个人都输了呢?
因为云晏在他们回去说“中午要吃麻酱拌面”的时候就自己高兴起来了,麻酱拌面味道浓郁,也是他喜欢的食物……总之就是这样,一顿麻酱拌面就把坚决投入学习想要证明自己、在学习的路上狂奔的云晏绊倒了,比大人们想象的快得多。
“没想到王婶婶送给我们的菜里面还有白瓜呢!”陆芸花忍着笑把高兴的云晏哄回书房,也不再在意赌约的事情,收拾篮子的时候发现了三个大白瓜,一时间很是高兴,对卓仪道:“这白瓜很适合夏日食用和凉面伴在一起也好吃,但我们吃的是麻酱拌面……那就单独拌一个白瓜,吃面之余可以清清口。”
卓仪守在锅子前面煮面,对陆芸花的安排毫无异议地点点头。
原本这个位置是大河的,但大河虽是独身一人却也是成年人,很有些眼力见,知晓卓仪进厨房不仅仅是帮陆芸花的忙,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便在陆芸花拉着卓仪做面的时候就悄悄出去了,只和余氏说了一声就回了家。
上次从陆村长那里带回去的浆水他居然接受得还可以,准备自己做一点试试能不能去掉里面的涩味。卓仪在外奔波月余,家里人肯定都很想念他,说他们是一家人不用在意,但就是因为大家都把他当做了一家人,大河更珍惜和卓家人的关系,很用心地在维护,很注意不叫自己“得寸进尺”。
从前大河也会这样很注意距离,好似显得不近人情,但几个大人都猜出几分他的想法,无奈同时反倒更加欣赏和喜爱大河,因此对他更好了,到现在真的就如一家人一般。
陆芸花给余氏递了个小碗,这面吃多了也容易积食,所以余氏还是只吃一点。见原本坐在这里和余氏说话的大河不见人影,疑惑问到:“大河……回家了?”
看着余氏含笑点点头,她表情转为无奈:“都说不用在意,他还是老样子……”
“不必强求。”余氏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轻声回答:“虽是一家人,也各有各自的生活,用大家都觉得自在的样子生活就好。”
“嗯。”陆芸花垂眸想了想,亦是微笑点头。
“芸花。”卓仪的声音传来,陆芸花转身就见卓仪把四个碗放在桌上摆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次性拿出来的,又说:“面都好了,你去叫孩子们出来,我去端碗。”
“不用叫啦!”云晏像个小跳蚤从书房蹦蹦跳跳冲出来,身后依旧是步履稳重的阿耿、慢慢吞吞的榕洋和有些跌跌撞撞的长生。
桌上碗筷已经摆放整齐,只等着人落座。
云晏像个融化的影子,一下滑到座位上坐下,快活地晃着双腿:“……我们都出来了!”
“阿娘,是不是可以吃了?”云晏看看厨房里面还没出来的卓仪,又为难地看看还没拌开的面碗。
家里把孩子们教育的很好,没有家人没坐整齐、长辈没动筷就孩子先吃的道理。但是上次吃过一次,经验告诉云晏要是现在不趁着面还热就赶紧拌开,等等只会得到一坨怎么都拌不匀的面块。
“赶紧吃,今天不讲那个。”陆芸花也赶紧拌面,再等真要坨了。
好在卓仪动作快,出来的时候大家才刚刚开始吃,他在厨房听见院中说话了,也不在意没人等他,自己坐在位置上开始拌面。
不愧是阿耿和云晏都心心念念的芝麻酱拌面。
芝麻酱已经早早融成了糊,在搅拌过程中尽数挂在劲道的面条上,浅棕色的麻酱在碗中翻滚,一次次、一次次,带起浓烈的香风,直直吹到口鼻之处。
云晏感觉自己的口水又开始泛滥起来,急急忙忙卷了一大筷面吃进嘴里,嘴唇上染上了芝麻酱的颜色,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还是忍不住又卷起一大筷子。
无他,实在是太香了!
芝麻炒过之后还带着火焙的味道,经过石磨碾压成了粘稠的酱料,伴着浓郁的芝麻酱香气,浓厚醇香的麻酱就这样牢牢裹在面条只之上。带着些微粘稠的口感,香味在口中骤然爆发,这是比闻到香气更浓的香,芝麻酱像是一丛热烈的花,肆无忌惮地在舌苔味蕾之间绽放,生怕旁人尝不到它的浓烈。
麻酱若是这丛花热情绽放的花朵,那香油就是花朵的叶子,香油的味道很轻,隐没在麻酱的浓郁滋味下面,但它的存在点醒了麻酱的香,不仅如此,还将自己的全部滋味都供给麻酱,只为了将它衬托的更加香醇。
更不用说还有清酱油的微甜鲜美、辣椒油的隐隐火辣、香醋的微酸提味……一口吃下去,吸引人的不仅是麻酱足够香浓,更是因为这些调味在将麻酱滋味衬托出来的同时,也起着去腻增加食欲的作用。
“怎么样?”陆芸花用帕子擦了擦嘴,笑着问卓仪。这面好吃是好吃,没吃一次就得废一条帕子……浸入布料纹理中的芝麻酱和油脂单纯凭借皂角可清理不干净。
卓仪嘴巴里还有面,只点头称赞。
“慢慢吃。”陆芸花几下吃光了自己的面,撑着下巴看他,眼睛带笑:“你做的面条太多了,晚上我们还吃这个。”
“吃完了的话……晚上我送你一份礼物。”她眨眨眼,表情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