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陆芸花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双眼睛狐疑看向卓仪:“你……你既然没有成婚那为什么接受我的要求呢?”
卓仪无辜地与她对视,略带迷茫,似乎不懂得她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不接受?”
“那你……”陆芸花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烦躁地摆了摆手, 颇有点丧气地不说话了。
她仔细观察卓仪很久后得出了一个让她舒了一口气的结论——她没有稀里糊涂成为爱情骗子。
陆芸花虽说是个单身, 还是把那么多爱恨情仇的武侠电视看完了, 也算是很懂“爱情”, 现在再看看卓仪, 他或许在面对她这个异性时会害羞,眼睛却一直是平和的、温柔的,里面并没有“爱”。
那是为什么呢?
卓仪虽说带着几个孩子但自身条件真的很不错, 一些家室差一点的少女并不会介意孩子这一点, 因为其他外在条件足以填平这个小缺陷。
所以陆芸花去找他说婚事时候也是抱着“觉得合适咱们先商量一下能不能成”的心情, 并没有觉得自己条件很好而产生那种略带高傲的心态。
因此现在陆芸花得知卓仪三个孩子都不是他自己的, 就这种情况下他还接受了自己那些很是离谱的条件而不是正儿八经找个没那么多事的女性结婚……
……他图什么啊?
要说卓仪对她早有爱慕也不对,他从前明显只把她当做一个“相熟的人”在相处, 那些有些暧昧的态度也是定下婚约后才有的……应当算是一种对“妻子”的特殊?
陆芸花也是被自己思维局限了,在她心里对卓仪这样的“古人”是有一些算是刻板的认知的,并不是有意如此,只能说是一点穿越者的“通病”。
这种认知其实也算正确, 起码在大部分人身上算正确, 但很可惜卓仪外表瞧着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实际上是个思想极其不同,甚至和一些现代人相比都能算“不一般”的江湖人、是个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的“异类”。
“睡吧。”陆芸花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放下这些事以后一股困意就涌上来了,婚礼是黄昏举办的没错,可她为了准备可是早早就起来了, 一整天折腾着洗澡梳妆穿衣,真的累到不行。
反正怎么算她都不吃亏,既然卓仪很明确接受了她那些要求,瞧着也不像“为爱委屈自己接受条件”,那她想那些没意义,卓仪不管怎么算都是她最适合结婚的目标。
再说他们现在板上钉钉的夫妻,想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卓仪僵硬看着她麻利脱了外衣一骨碌滚进被窝里,天气还有些冷,被窝里面冰嗖嗖的,陆芸花一进被窝就顺手把被子严严实实围到自己脖颈上,只露出一个脑袋。
卓仪:……
“呀,我都忘了只有一床被子。”陆芸花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床边的卓仪硬挺挺坐着,而她把所有被褥都扯到了自己身上。
新婚当天屋里是只有一床被子的,除了新婚夫妻少有分被窝睡这点外,还有新婚当天盖一床被子寓意“一辈子”这个风俗的原因。
陆芸花想到这点,哆哆嗦嗦把一半被子铺过去,对卓仪催促:“冷,你快些。”
自从定下婚约,陆芸花就没有想自己会过什么没有肌肤之亲的婚姻,她怎么说也是成熟女性了,对这个没经历过但也不会太排斥,毕竟大概率是要和卓仪过一辈子的。
她说带家人嫁过来、说不生孩子等等条件卓仪都接受了,如果这还叫人家结了婚不能碰媳妇……说个不好听,如果不是因为“爱情”,他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个结婚对象结婚?但他们恰恰没有爱情,所以陆芸花对身体接触还是挺坦然地做好了准备。
卓仪愣了一下,犹豫着揭开外衫,捏着被子角就是死活不进去。
陆芸花身体还没热起来,从前在家她都会早早放好汤婆子在被窝里暖着,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感觉自己身处冰窖,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
“卓哥,你快些进来,我真的有点冷。”陆芸花感觉风呼呼地往被窝里灌,忍着怒气挤出一个“温柔”笑容,安抚着明显很是拘谨的卓仪,在心里怒吼——
你快进来啊!我一个妙龄少女都不介意,你一个阳刚硬汉学什么扭扭捏捏的“小媳妇”样子?!冷死我啦!
卓仪很是敏锐,二话没说熄灭蜡烛,以一种最不让被窝热气散出的姿势迅速躺下。
婚房黑漆漆的,两个人仰躺着看着帐子顶,一时间没人说话。
陆芸花不知怎么还是觉得冷,她上牙轻轻磕着下牙发出“卡塔卡塔”的声音,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冷战。
黑夜中,被窝里一只手逐渐伸向陆芸花。
陆芸花感觉卓仪温暖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就算是有所准备,她这个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地僵住了。
却见那只手也跟着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着原定计划轻轻放在陆芸花的胳膊边,但它只是紧贴着,就像个散发着热度的“热水袋”。
两人间还是沉默,陆芸花又等了一会儿就感觉卓仪又把小腿放在她脚边,热乎乎的小腿老老实实给她的冰脚丫子当着“热水袋”。
他……没有那个意思?
习武之人火力旺盛,卓仪就算是深冬身上还是热乎乎的,他身上热气透过亵衣亵裤不多时就捂热了冰凉凉的被窝,有了他这个超大型“暖被宝”,陆芸花也感觉身上舒服起来。
说实在的,人暖的被窝比汤婆子暖的睡起来舒服多了。
陆芸花身体放松下来,享受着整个冬天都没感受过的全身温暖,困意几乎在瞬间就将她淹没,不管卓仪怎么想……他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她就睡觉了!
现在什么都阻挡不了她睡觉!
终于等到陆芸花的呼吸平稳、陷入熟睡,卓仪呼出一口气,悄悄把搭在胸前的被子向下拉了拉,靠着外围的胳膊也伸了出去。说实话他冬天盖过没处理好的羊皮、盖过破破烂烂的草席、盖过家里薄薄一个的被子,就是没盖过这么厚的厚被子。
虽说就这么一会儿捂暖了被窝和陆芸花,但他也跟着捂出来一身汗来,到这会儿才敢把胳膊伸出去降降温。
卓仪仰躺着,感觉身边那个轻轻的呼吸声,思绪也逐渐飘远——
我成婚了,我有……一个家了,对吗?
陆芸花一觉睡到大天亮,感觉自从来这时代后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她睁开眼睛就感觉旁边有个什么,一看是卓仪斜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在看,听见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温和问她:“醒了?要起来洗漱吗,我去给你倒热水。”
陆芸花把被子向上向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轻轻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今天不用开摊子,她可要好好赖一赖床再起!
“在看什么。”陆芸花小声问,声音有些刚晨起时的沙哑。
卓仪早都醒了,他从幼年时天不亮就起来练功,日日如此勤修不缀,今早起来练功时候陆芸花睡得正香,他练完功本想出去做别的事情,但记得在哪听过“新婚时候妻子醒来看不见丈夫会很失落”的话,想了一下又去洗漱一番躺回被子里给陆芸花当“暖被宝”。
这书是顺手捞的一本门派的记录书籍,这种书多是门派自己编著的。
别以为江湖门派不用宣传就能有一堆资质好的徒弟找上门,现在的江湖隐在人们的生活里又远离着人们的生活,许多人根本不晓得“武林门派”是什么,只知道它们最外层负责“赚钱养家”的产业。
导致江湖门派要想补充新血液,除了去寻无父无母的孤儿带回去收养外,只能写些话本做宣传,引得那些对此向往的人“自投罗网”。
像他手里这本就是信仰道教的一个门派编撰的,但要外人说起,他们所在的道观都比门派著名许多。
“是个话本子。”卓仪把手里书的封面向陆芸花倾了倾,温声道。
他头发没有束起,一头乌黑长发就这样散下来,盖在他宽阔的肩膀、他结实的胸膛……
陆芸花一直不太习惯男人长发,尤其卓仪这样偏向于英俊硬朗的男性,总是会觉得更适合干脆利落的板寸,从前他总是干脆地束起或是带着冠就不说了,现在看他散下发丝的样子,陆芸花才知道什么叫做“脸好看什么发型都可以。”
脸颊边乱翘的发丝是“桀骜不驯”、穿着寝衣靠在床上的样子是“慵懒自然”、交领间微微露出的小麦色肌肤是“反差诱惑”、眉眼间距很近所以显得很凶是“野性阳刚”、说话总是微微垂下、平和宽厚的眼睛叫“温柔包容”……
嘶——
有点好看。
陆芸花欣赏着自己“丈夫”的美色,说真的他这皮相就算有娃想要骗几个天真少女还是很可以的……好在是个老实人啊!
直到“老实人”被她直白的欣赏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时,陆芸花才转移视线看向他拿在手里的书本。
“南山门派纪实?”陆芸花明面上已经摆脱“文盲”称号了,现在能自由表现出认字的样子而不会引起怀疑。她瞧见“门派”两个字来了兴趣,直接翻身坐起拿过卓仪手里的书。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精神娱乐了,再不看点小说她就要枯萎了!
陆村长那里全是正儿八经的“大部头”,想找本话本子都难,她还去过县城的书铺呢,那里就连正经书都不多,更何况话本子?
她借着书铺老板忙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那些话本,一目十行下来发现尽是些她不喜欢的题材,什么“富家小姐爱上落魄书生”啦、“郊外狐狸精投怀送抱”啦……故事写得差不说,就连“那个”的描写都让人很是索然无味。
但瞧瞧这是什么!她第一次在一本书上面看到“门派”这两个字!
是她想的那个吗?
陆芸花任由卓仪给她披上外衣,怀着虔诚的心情翻开“南山门派纪实”——
“哇!”
“唉……”
陆芸花先是感叹,翻了几页后索然无味地把它放回卓仪手里,这本是和她想的一样写的是江湖武侠故事,讲的是一个唤作“南山”的门派怎么建立起来的历史,但是……
“这话本子一定卖不出去吧。”陆芸花取了身上披着的外衣又一下钻回被窝,对卓仪抱怨。
她这样可真没什么平日里的“端庄大方、优雅温柔”,瞧着实在是很没有形象,这也是她故意的,故意对着卓仪暴露出一点不太“符合礼仪”的性格,想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叫她失望了,卓仪还是那个她提出几个过分条件都能毫不犹豫应下“好”的卓仪。
只见他把扔在被子上的外衣拿起,认认真真把它抖平整后铺在火盆周围烘衣服的架子上,回来顺手摆好陆芸花的鞋子,做完一切后自然而然钻回被窝,还顺手拍拍弄上一点灰的被套,温和地接了话茬。
“怎么说?”
陆芸花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忍不住又有点无语,不愧是……独自养着三个孩子的单身父亲啊!
抛开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陆芸花回道:“南山门是个道家门派嘛。”
卓仪:“嗯。”
陆芸花道:“就算是个讲道家门派的故事也不要一开始就写一些云里雾里的道经呀!”
要说和宗教有关的门派在武侠小说里面一直是一种很特别的存在,佛教有“少林”、道教有“全真”、“武当”,这是多少孩子对于宗教最初印象的来源,哪一个写得不是令人神往、特点鲜明?
瞧瞧这本书,她艰难地看到四分之一才知道南山门是个怎样的道家门派,这样的话本子丝毫没有趣味可言嘛!
卓仪静静听着她说,想起她给孩子们讲过的那个故事,与那故事相比这本书确实差得很远。
陆芸花难得有同个辈分还能放开了说的对象,这个对象还每次都能极为捧场地回应,现在可算是说了个爽快,等她肚子“咕噜噜”响起来的时候她才恍然道:“呀,说着忘了时间,得起床了!”
卓仪:“嗯。”
他先一步下了床,利索收拾好自己后给床上的陆芸花递上烘得暖呼呼的衣衫,对她说:“我去端水,你快些穿莫要着凉了。”
看他去端热水,陆芸花在被窝里换好衣服,再次为自己的果断鼓掌:
多亏我下手及时,如果婚后是这样的生活……
可以!很可以!
陆芸花梳妆的时候卓仪回来了,他给盆里倒好热水,顺便把一个小盒子收进箱笼。
“这……里面是什么?”陆芸花见那盒子是昨天拜堂时候他放在高堂位置的那个,瞟了几眼后小心问他,生怕戳中他的伤心事。
卓仪倒是很大方,闻言打开盒子给她看:“是牛骨珠。”
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小袋子,卓仪把袋子解开后拿出来几颗牛骨珠:“是我师父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
陆芸花想起云晏也有这样的牛骨珠,又听“师父”这两个字,忍不住疑惑问:“……师父?”
卓仪一愣,说道:“是教我练武的师父,我也是个孤儿,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说完他停滞一下,去看陆芸花的脸:“我……是个孤儿,你会介意这个吗?”
这时候还是有许多人介意这个,毕竟嫁给一个不知祖先的孤儿,往后可能连祭拜的族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祖坟”、“香火”。
“当然不会。”陆芸花当然不介意这个,毫不在意摆摆手,她是知道卓仪懂一些“武艺”的,毕竟要做猎人身手不好可不行。
她又小声问:“那……师父呢?”
卓仪都唤她母亲阿娘了,她肯定也是要改口叫卓仪的师父作“师父”的。
“师父很好,他喜欢游览山河,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卓仪一眼看出陆芸花顾忌的地方,笑着安抚她。
“哦……”陆芸花这才知道是她想多了,有点羞赧地笑了笑,又想到什么般好奇问卓仪:“那孩子们也是唤你师父?你也教他们武艺?”
卓仪点点头:“是,我从前不想生事,所以他们在外头都唤我阿爹……”
他说着,有点抱歉似的看向陆芸花:“你……不要介意,他们都很喜欢你,这上面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知晓!”陆芸花嗔道:“好似我是个多么小心眼的人似的,我也喜欢他们呢!”
这么一想,虽然说他们平时都叫卓仪叫阿爹,但仔细想想他们也没特别隐藏过什么,尤其阿耿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他的名字唤作“柯耿”,陆芸花一直以为他和云晏叫“卓云晏”一样其实叫“卓柯耿”呢,也没想那么多,这么看来阿耿的真名就叫“柯耿”。
陆芸花接过卓仪递过来的发簪,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哪知还不等他回答,外面就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当然啦!师兄就叫‘柯耿’呢!”
卓仪提着热水进来时没关门,现在倒是方便了几个等到心焦、按捺不住的孩子们。
他们昨晚是在陆家睡的,今天照顾好阿婆余氏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太阳都高高挂起来,几个人说了一声后急急忙忙来卓家找陆芸花。
所以就云晏说话这一下门框边扒上了几个小脑袋,陆芸花一看,阿耿、云晏、榕洋、长生都在这了!
她忍不住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快过来,吃过饭了吗?”
云晏也跟着露出一个抑制不住的笑容,整个人都像是被幸福包围了,他这次可没让着榕洋,第一个扑到陆芸花怀里,仰起头看着她,声音听起来十分甜蜜:“阿娘,外头的小木车是你送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妈妈就是坠叼的!(倔强jpg)
ps:没有冒犯哪个教派的意思,只是单说武侠小说里面的宗教门派,如果无意让哪位感到不适到非常抱歉(双手合十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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