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契云州行宫内,登基几年的北契皇帝兀隆斜轸靠在铺了熊皮的交椅上,神情阴郁,如鹰般的眼隐隐蕴着怒气。
一干大臣低着头,叉手而立,大气不敢出。
兀隆斜轸登基没几年,可手段却是狠辣。自上位以来,死于其刀下的大臣、各部族首领无数,说是暴君也不为过。
此次御驾亲征,更是下了旨意:超过车轮者,除女子外,一律屠光。
这次北契出征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大昭的神种和女圣。他们已经得到消息,大昭女圣培育出了能亩产上千斤的神种。他们多次遣使相求,但都被拒绝了。
而更让这位帝王耿耿于怀的是,前两年,他曾派自己皇弟前来大昭求娶女圣为后,但大昭天子却以女圣已定亲为由,拒绝了。
后来得知她嫁给了大昭天子的外甥后,这位“暴君”便觉受到了羞辱。
他堂堂北契天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吗?
前几日,晚上被偷袭,大旗被烧后,第二日他们便出动了上万兵马前去攻打大昭。本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可这哪里晓得,才出城跑了没多久就出事了!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想出来的主意,在路上挖了很多坑。那些坑都很小,只有一个马蹄那么大。这样的坑一般正常行走顶多也就崴个脚。但是他们北契兵出动都是靠马的,急速前行时,只要有一匹马被绊到了,那后面的马收不住,就很容撞上去。
这几日,他们已有不少战马受损,还有不少人被马踩踏而死的!这些都是北契精锐,居然就这样死了,那真是恼火又心痛。
而当他们去修补这些坑面时,又总会冒出一群穿着北契衣服的人出来打他们。
冲出来就是对着他们撒石灰粉,泼水,等他们追过去,又会扔一堆木屑过来。接着,就有火箭射出。开始还搞不明白射火箭是要做什么,但很快,他们就明白了。那木屑浸了火油,一点就着!
这还不是更恐怖的!这群人也不知向何方神圣借了“神力”,一旦见到着火了,他们又会扔出一堆符纸来。那符纸与火油木屑碰上后,真是毁天灭地的力量!那火扑不灭,用水都没用,一旦烧起来,直接给自己一刀或许更痛快些。
吃了这多亏,当然不能放过这些人。追着他们进了山林后,才发现刚刚只是开胃小菜。
山林草丛里满是坑洞,里面都插满了削尖的竹子或木桩。人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有人怀疑这些人藏山洞里,结果在搜寻山洞的过程中,就发现这些人丧心病狂的连山洞里都做了陷阱。临时搭建的草床里面藏着毒蛇,熄灭的火堆里轻轻一拨弄就会冒出迷你的箭矢来。
在折损了无数人后,他们终于摸清了这些人设置陷阱的规律。如此,也停下了搜索,只想法围住他们。可云州外的北莽山脉林木茂密,山脉连绵,范围极广,哪里是靠围就能围得住的?
为此,他们的天子已是暴怒了。还没真正开打,就死了六百多精锐,损失战马无数。要这样搞下去,还打什么仗?最气人的是,到现在他们都不知这支小队领头的是谁!敌人的面都照不到,自己的人却死了不少,这换谁都得上火。
兀隆斜轸睨着他的大臣们,冷声道:“怎么?还是没打听出来这支骑兵的领头是谁吗?”
“臣有罪。”
兀那图跪下道:“那人自称叫安娘,但明显就是个假名。臣这几日多方打探……”
他有些不确定地道:“听说德惠姬君的丈夫宣平侯这次亦随大军出征。咱们潜伏在阙云城的探子来报,自大昭朝廷大军到达阙云城大营三日后,便未再见到宣平侯。”
“咱们的探子又不在大昭军中。”
兀隆斜轸的弟弟兀隆浚道:“这宣平侯既是大昭天子外甥,在军中必是担任要职的,如何会轻易出大营?”
“王爷。”
兀那图道:“难道您忘了吗?那宣平侯就是个纨绔。这纨绔哪可能老老实实待在军营?这大昭天子安排他前来分明就是镀金的,不然如何配得上女圣?不怕以后史书讨伐吗?”
“左玉的丈夫?”
沉默半晌的兀隆斜轸忽然坐直了身子,好看的薄唇微微起,望着兀那图道:“都说女圣公正无私,为天下可舍一切。要是将她丈夫捉了,你们说,她会为了天下而去当寡|妇吗?”
这是个好主意。
要是真能抓到陆岺就可以用来换女圣。女圣若从,最好不过;若不从,也会跟天家生了隔阂,这当真是一箭双雕之计啊!
兀那图这样想着,便对天子生出无限敬佩。虽说手段狠厉了些,但有本事也是真的。北契在他手上蒸蒸日上,这几年将漠北部族全部拢入麾下后,是当真无愧的草原可汗了!
“皇兄这主意妙!”
兀隆浚道:“左玉在大昭极得民心,大昭天子即便想将她换宣平侯,臣民怕也是不能答应。如此,朝野便有得吵了。”
他笑了起来,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要布下这多陷阱的人真是他,那少不得要好好招呼他一下。”
“不管是谁。”
兀隆斜轸道:“这个人必要揪出来,不然……”
这话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懂。要是抓不到这人,这仗怕是没法打下去了。大昭只需严防死守,不停派出人给他们布置陷阱,最后自可逼退他们。
北莽山脉内,陆岺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台,将抓来的兔子以及各种猎物烤熟后,便道:“走吧,换个地方。”
各将士熟练地将烤熟的猎物切开,放进自己的背囊后,便跟着陆岺迅速撤退。
没一会儿,烟火就吸引来了北契兵。吃了多次亏,北契人变得谨慎了起来。
他们拿着长|枪挑了挑灶里的火,确定没有什么“暗器”后,这才松了口气。
天子要他们抓人,可问题是这群人就跟兔子似的,不但跑得快,还善挖坑,布陷阱。追踪这伙人,根本不敢走快了,都得用木棍、石子探路,不然很可能就死了。
这些日子,他们心里惶恐,因为敌人根本看不见,可自己的同胞却在一个个死去。
见这里没布陷阱,松了一口气后,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都坑他们这多次了,难道还会忽然良心发现?
至于“人未走远”之类的想法,他们已根本不敢有了。之前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追人的,结果呢?
在四下又探索了半天,确定没人后,这群人也不敢逗留,又仔细寻着脚步,继续向前追寻。
他们一走,埋伏在远处的陆岺又折返了回来。一群人围在小灶台前,喝着水,吃着肉,好不惬意。
打仗嘛,虚虚实实的,能骗过去就是厉害!
十天下来,所有人都对陆岺服服帖帖的了。别看人锦衣玉食的,在大昭的名声也不好。可人家这生来就是带兵打仗的料啊!这排兵布阵,攻心的本事真是绝了!
陆岺黑了许多,精致的脸经过十多天的风吹日晒后,粗糙了许多。但他不在意这些。这十来日,风餐露宿,翻山越岭的固然辛苦,可他却觉很快活。长这么大,除了娶左玉外,这几日是他感觉最快活的时候。
两百人带着一群北契兵在北莽山脉里转悠,耍得他们团团转,多有意思啊?
他挑的这两百人不光嘴臭,平日在军中也是最油的。且这些人从军前多有一技之长,不是打猎捕鱼的,就是打铁造房的。他将这些人挑出来,想着左玉给自己讲的那些兵略,自己再动动脑子,就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到现在,一个人没少,但北契兵已经被他们干掉了上千个了,这买卖不亏!
“这几日搜捕的北契兵明显变多了。”
陆岺任命的副伍长侯三道:“小侯爷,咱们是不是该撤了?咱们的东西也不多了。”
“不急。”
陆岺道:“这北莽山脉里吃的东西多,不怕饿肚子。再拖几天,多拖住点人……”
他顿了下,撇撇嘴,道:“我那老泰山最会掌握时机,等差不多了,他自会出兵。这几日,北契官道上就不要再去布置陷阱了。等他们将路都填平了,就该咱们大军出动了。”
侯三想了想,道:“那让兄弟们再去削点木桩,再好好招呼他们一下!”
陆岺笑了起来,“好好干,回去本侯给你们请功!待这一仗结束,没准咱们哥几个还能在京城相见!”
“谢侯爷提携。”
两百人美滋滋的。有上官美言,那这功劳是跑不了了!一群人吃饱了,又忙活开来。累是累,但比起上前线拼命,这样挖挖坑就能杀敌的事,他们还是很乐意做的。
如此,又过了五天。北契派出的人越来越多,兀隆斜轸的脸也越来越黑。
已经能确定这伙人的领头是陆岺了。但是抓了这多天都没得将人抓到,自己还损失了不少人,这让他无比暴躁。
这小子哪里是草包?!分明是猴子成精!那脑子可不是一般厉害,难怪女圣愿意下嫁!
他不高兴,左林可高兴了。他打仗或许没自己爹勇猛,谋略甚至不如自己的老丈人,但他会看风向啊!见北契人派了大量士兵搜山,他知道,陆岺一定在北莽山脉中,而且将他们弄疼了!所以,该大军出境,攻云州了!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在一场雨,京城的人们尚在享受着雨后的一丝凉爽时,左林率领着两万人马攻向了云州城……
躲在北莽山脉里的陆岺听到了动静,嘴角勾起一丝笑。
成功了!
北契人为了抓到他们,分散了太多兵力,且士气下降厉害。现在左林带大军过去,可以再将北契的气焰压一压。而且,左林大军出动必会将这些搜捕他们的人吸引过去。
只要有点脑子的将领,都会想到左林前去攻云州城,身后必空虚。若是他们这些搜山的人集中起来从后方攻击,那左林大军必破!
没有哪个将领能经得起这诱惑,而这是他要的效果。
他嘴角噙着笑,望向阙云城的方向,喃喃道:“外公,这下要看你的了。”
说罢便是大声道:“兄弟们,来活了!等这些搜咱们的人退了后,咱们便跟过去,那些震天雷就得这个时候用!!”
京城,天色暗沉,大雨顷刻而至。
左玉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望着窗外。雨水在天地间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幕布,驱散了“秋老虎”的炎热。
陆岺夏初随大军出发,转眼已是夏去秋将至。前几日,有驿兵回来,说是大捷。陆岺用震天雷炸开了云州城后,北契帝仓皇而逃。
这本是好消息,只是下一面一句话,让朝上的驸马差点晕了过去。
陆岺率几百骑追击北契帝,但此一去便未再回来。
驿兵是三天前到达京城的。他骑快马回来,路上用了七天,而他出发前,陆岺带着的几百铁骑已失踪十天了。
这消息,公主还不知道。公主到底已是年过五十的人了,陆岺是她唯一的儿子,驸马怕她受不起这打击,就一直瞒着。
但驸马也急啊,可又没人可商量。左玉看出了他的不正常,再三追问下,才知陆岺出事了。
其实,她觉得公主应也发现驸马异常了,只是她不敢问,在自己骗着自己。
她低下头,望了望自己怀里的女儿。此刻,她正好奇地望着外面,看见落下的雨幕,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趴在自己腿上的儿子亦是拱来拱去的,仰着头,对着自己的姐姐嘴里“呜啊啊”的叫着,似是对姐姐独占母亲怀抱有些不满。
左玉摸了摸儿子的脸,又摸了摸女儿的脸,她望着他们,久久后,问道:“芙蓉,帮我找的乳娘找到了吗?”
芙蓉垂下眼,道:“找到了。都是可靠的人家,都受过您的恩惠。”
顿了下又道:“您交代的事奴婢也都记下了,会给两个小贵人喂辅食的。”
左玉点点头,道:“待婆婆午睡时,你便将人领来。”
“姑娘!”
芙蓉跪了下来,眼已红了,“您真的要去?”
左玉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几百人呢,哪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可姑娘,所有人都看见侯爷是追着北契帝往大漠去了。大漠那么大,又在北契治下,您如何去找侯爷?”
“我也不知道。”
左玉摇着头,“但我得去,到了地方,熟悉了地形,总能想到办法的。”
她望着自己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怎能没爹呢?”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她低头,擦去眼泪,道:“不要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去前方看看,即便……”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沉默片刻后,“即便真有什么,我也要亲自带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是甜文,不会虐的,且也快完本了,作者君也不想搞事情了。至于陆岺去哪了……
来来来,咱们来猜谜:小侯爷去哪了?猜对有红包哦,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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