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族的人打架暴露出来许多问题。
白芜回到家里的时候, 还是心事重重。
岸看他这个样子,在旁边做口型,无声问南遥, “他怎么了?”
出去一趟变成这个样子,跟湿了毛的鸟一样。
南遥小声道:“没事。”
岸去厨房端出奶茶给白芜喝。
白芜端着那杯奶茶陷入沉思。
南遥拍拍他的背, “别想了。你不是说要给牛穿鼻环,我去把牛赶过来。”
“好。”白芜随口说了一句,连姿势都没有换,整个人还是神游天外。
南遥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鹰族的人打架不是你的问题。”
白芜低头轻轻撞了他的额头一下, 低声道:“我知道。我不会随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我就是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我好像有点头绪了,一时又想不清楚, 你给我点时间。”
南遥见他真的没事, 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你在这里慢慢想,我去把牛牵上来。”
南遥去牛棚里牵牛。
白芜折了根柴禾,在地上划来划去。
他上辈子接触过许多知识,尤其上学的时候, 堪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肚子里的知识已经忘了大半, 想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非常困难。
说到建筑材料, 首选自然是水泥、石灰一类, 只是他不是很确定水泥、石灰的成分, 当年化学课本上也没有介绍这个。
总之不是考点。
石灰他倒是比较有印象。
不是来自化学课本,而是语文课本那首背了十来年的《石灰吟》。
他现在还记得那句诗:“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这一句诗,基本说明了石灰的制造过程。
石灰是由某种石头锻造出来的。
白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石灰岩之类。
石灰岩的特性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质地比较软,颜色大概是灰白色。
白芜把记起来的东西写在旁边。
他们第一步需要去找到石灰岩,然后再把石灰岩开采回来,送入窑炉锻造。
既然石灰需要烈火焚烧,那多半对温度有一定要求。
柴禾比较难达到,还需要烧一批炭。
如果可以的话,得另外做一个风箱。
他这段时间试验了风箱的新做法,利用风箱内外的气压差可以完美解决送气的问题,这一步不难。
白芜把几个关键节点写出来。
岸旁边看着他比划,一个字也没看明白。
白芜对上他哥好奇的目光,笑了笑,用脚搓了搓底下的文字。
岸冷不丁道:“你画的这画真好看,可以把它画到陶罐上去。”
白芜笑:“那可别,只是随便画画,别惹人笑话。”
他要真敢把这些文字留到陶罐上去,后世考古的人说不定得吓死。
岸看到他笑了,也跟着笑,“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去鹰族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也没出什么事,只是看到了鹰族的人打架而已。”
“咦,他们族里又有人打架啦?”
“鹰族的人经常打架?”
“是啊,鹰族的脾气都很暴躁,一不小心就会打起来,不过他们不记仇,今天打了架,明天就能和好。他们还不敢打亚兽人,大家看他们打架就跟看热闹一样。”
白芜心道,怪不得他们刚刚劝架的时候,鹰族的人还跟斗鸡一样。
原来早打习惯了。
白芜决定尝试烧制石灰,心情很好。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山
南遥赶着两头牛回来。
那两头牛已经不记得下午出了什么事,慢悠悠走上山来,步态非常悠闲。
白芜下意识地揉揉屁|股,他下午摔肿了屁|股,现在可是要跟这两头牛算总账了。
南遥走上来,“鼻环要怎么弄?”
“你先把两头牛栓上,我做一下准备工作。”
白芜没有亲手帮牛穿过鼻环,不过他见过老人穿耳环。
老人们穿耳环,会用姜片在耳朵两侧一直揉捻,揉捻到肉变成薄薄的一片,然后再把针穿过去。
穿鼻环也是类似的操作,他要找到正确的位置。
鼻环不能穿得太靠前面,太靠前面的话,牛受到刺激一挣脱,很容易把整个鼻子扯裂。
鼻环也不能穿得太靠后面,太靠后面的话,牛没有什么感觉,就算拉绳子也不会痛,更不会因为疼痛而作出反应。
白芜第一次帮牛穿鼻环,还得仔细考察一番才能下手。
两头牛记吃不记打,看到白芜,又想凑过来讨食。
白芜抱住牛的脖子,对旁边的南遥说,“你帮我牵住牛,别让它们顶我。”
“有我在,它们动不了。”
白芜听到这句话,点了点头,抓着牛头把牛头抬起来,将牛摆成鼻孔朝天的姿势。
牛不安地挪动着脚步,在原地迈起了小碎步。
岸见状赶忙过来,“我也来,是不是按住?”
白芜点头,“控制住,不要让它们左右乱动。”
南遥和岸力气都很大,他们俩人一齐动手,将牛稳稳地控制住了。
白芜切了新鲜的姜片过来,原本想用姜片摩擦牛鼻孔,想了想,又把姜片放在旁边。
之前的人穿耳洞,应该是想用姜片将人辣麻,他们给牛穿鼻环就没必要进行这步,要是不小心,说不定还会引起牛的逆反。
白芜给小猪阉割过,对这类活比较熟悉。
通常而言,这种活干得越快越好。
他动作越快,牛感觉到的痛苦越低。
白芜按着牛脑袋,捏了捏牛鼻子中间的那层肉,趁着牛不注意,把消好毒的骨针直接从他选定的位置上穿了出去。
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白芜已经穿过了针,把鼻环也安了上去,鲜血涌出来,牛才感觉到了疼痛,在原地挣扎起来。
白芜用手臂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这头牛好了,大功告成。”
那头牛疼了一下,因为伤口没再扯动的关系也缓过来了些,在原地晃了晃脑袋。
岸吃惊,“这么快?这个办法有用吗?”
“保证有用,以后你就知道了,来,继续下一头。”
南遥说能把牛按住,就能把牛按住。
他把那头受了伤的牛牵到一边,重新栓了起来,另一头牛牵到眼前。
另一头牛目睹了同伴的穿鼻环的整个过程,有些不安,挣扎起来。
南遥直接将牛头抬起来,白芜也不磨叽,重新消了一遍毒,抓着牛鼻子前端,手起针穿,给另一头牛也穿好了鼻环。
鼻环才穿上去,不能使用。
白芜打算等两头牛的伤口长好了再尝试在鼻环上拴绳子。
这段时间牛肯定会不习惯,他们可能要多加照料,等再过一段时间牛习惯后,就不用多费心思。
川和墨回来得比较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听说过他们这一天的事迹。
川先问白芜,“有没有受伤?”
白芜摇头,他的屁股其实摔青了,不过不好意思跟自己的父亲说。
川松口气,“这两头牛实在太大了,以后还会越长越大,一个亚兽人单独看着这头牛,确实不太好。”
“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它们穿了鼻环,以后有鼻环控制,就好管理了。”
白芜给两位父亲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
川吓了一跳,拍着牛的脖子,弯腰仔细看刚穿好的鼻环,“还能这样。”
白芜挑着眉得意道:“可以,这样的话,每次拉绳子,它感觉到了疼痛,就不会太犟。”
白芜说了一遍牛的用处。
现在这两头小牛还小,他们没怎么让牛干农活。
其实牛可以干的农活很多,比如犁田耙地,以后还可以拉车。
如果人愿意的话,还可以骑牛,把牛当作代步工具。
就是速度比较慢。
白芜看了眼自家的牛,别的牛不好说,他们家这两头牛绝对可以用来当代步工具。
它们块头太大了,能驮的东西也多。
川露出赞叹的表情,又追问一些有关于牛的问题。
一家人边聊天边吃饭,很快就吃完了晚饭。
白芜下午洗过了澡,不用再洗一次,今天又实在太累,不想去泡温泉,吃完饭后他和南遥告别,互道晚安。
等走进房间,将自己摔在床上,白芜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忘了什么事——他忘了跟南遥说石灰的事!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忘了,果然今天太疲惫了,伤了脑子。
明天一定得记得了。
白芜睡前特地挣扎着将石灰默念三遍,然后才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抄起背筐往背上一背,变回兽形飞去南遥那里。
川在后面喊他让他喝一碗羊奶,他也没顾得上,朝川鸣叫一声,飞得更快。
他飞到南遥的窝外面,学着南遥的样子,在离地面两米多的时候,变回人形,直接跳下去,嘴里喊南遥。
南遥以为出了什么事,大步走出来看。
白芜放下背筐,“我昨天不是说要想办法,我想到办法了,昨天忘了跟你说。”
南遥一时不解,“什么?”
“就是想办法找东西代替树脂!我上辈子见过一种叫做石灰的东西,可以用来砌墙,这辈子多半也可以。”
南遥追问:“石灰是什么?野地里长的?要去哪里找?”
“不是野地里长的,是一种石头锻造出来的建筑材料。我们需要先找到那种石头,然后再把石头想办法变成石灰。”
白芜大概说了一下石头的模样。
南遥对领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很清楚,他听完之后说道:“我知道哪里有这种石头,不过量不多。”
“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去开采!”
“你吃了早饭没有?”
“回我家吃,我亚父应该做好了。”
白芜拉着南遥飞回家。
川一见他这风风火火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事情,不等他多解释,挥挥手,“你有事就去忙,家里的事情我们会看着办。”
白芜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亚父懂我,亚父,那我们去忙了,昨天答应给小狼加餐又忘了,你帮我多喂它们两块肉。”
“知道了,你们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回,给我们多留点饭啊。地方应该不远,那我们晚上见。”
两人简单吃了一顿饭,南遥带着白芜去找石灰岩。
白芜把上辈子的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石灰岩大概灰白色,质地比较软。
他们去了好几个地方,找了两大筐灰色的石头,又将石头辛辛苦苦背回来。
河边还有他们之前锻造其他东西用的小窑炉,现在正好空着。
两人没回家,直接去小窑炉旁边。
之前烧的木炭还存了一些,白芜直接将石灰岩放在里面,上下叠加木炭,然后生火开始煅烧。
煅烧这一步总是比较枯燥,两人只能一下一下换着木炭,看里面的火候,慢慢煅烧。
他们一直从下午烧到晚上。
白芜也不确定石灰烧好了没有,他记得石灰烧过头了,或者没烧好,效果都不怎么样。
因为实在没有经验,又没有可以判断的手段,白芜只能将煅烧过的石灰岩估摸着时间拿出来,在地上放了一排,并在旁边大概写了锻造的时间,制作对照组。
红彤彤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将两人的脸映照得一片橘红。
白芜抬头朝南遥笑了一下,“是不是特别无聊?”
南遥沉声,“陪着你,还好。”
白芜蹲得腿都麻了。
他从旁边拉过一块没锻造过的石头,放到南遥边上,又拉了另一块,塞到自己屁股底下,“先坐一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烧好,烧完剩下的所有木炭就先回去,明天再来。”
“困了靠我肩上睡一会儿。”
两人已经是不纯洁的男男关系,白芜也不客气,坐在南遥旁边,将脑袋枕在他肩上,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南遥换了一次又一次木炭。
他们这个小窑炉很小,木炭烧完一炉,得从炉子底下把灰烬清出来,要不然会影响上面的炭的燃烧。
这活非常枯燥,还热。
也就南遥和白芜有这个耐心。
南遥是真的有耐心
白芜就本性而言,并没有这种耐心,只是因为要烧石灰,不得不按下自己的性子。
等到所有的碳烧完,所有的石灰岩也烧完,白芜抽出兽皮,用木炭在上面写上再次烧炭的心得,做一个简单的记录。
他们一共烧出了一筐半的石灰,回来的时候,白芜才发现有些石头明显不是石灰岩,因此不能用来烧炭,只能暂时废弃。
这些烧出来的石灰质地疏松,一摸就是一片白末。
白芜用手捻了一下,感觉手感有点润,又有点涩,很是奇怪,跟生粉、碳粉等他之前接触到的任何一种粉末,都有点不一样。
他把石灰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南遥和他一起研究今天烧出来的石灰。
研究了一会,南遥看着他道:“怎么判断这些石灰有没有烧好?”
白芜想了想,“生石灰加水会大量放热,我们拿几个破碗来,加水试试。”
“既然要用到碗,先回去再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白芜腰酸背痛。
他站起来,用力伸了一下自己的腰,“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吃完饭再说。之前还不觉得,现在一想到晚饭的味道,我的肚子已经咕嘟咕嘟叫了。”
南遥笑着揉他肚子。
白芜赶忙往旁边躲。
两人处理好火炉剩下的炭火,确定不会引燃其他东西,才背上石灰回到家里。
白芜家里的火塘还燃着篝火,照明效果非常出色。
白芜一回头,看南遥英俊的脸上满是灰尘,跟一只大老虎一样,顿时乐不可支。
南遥看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
川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他们俩什么都没干,就互相站在对面,看着对方发笑,不由说道:“你们傻站着那里干什么?吃饭了没有?”
“没有,亚父你给我们留了什么好吃的?”
“留了一道烤肉和一道拌肥肥草,都放在面包窑里了。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怎么弄得那么狼狈?”
白芜愉悦道:“烧石灰。”
川没听清,“什么?”
白芜道:“一种新东西,要是烧出来了,可以代替树脂建房子。”
川:“你们也听说族里争树脂而吵架的事了?”
白芜摇头,“那倒没有?我们昨天去鹰族,直接看见他们打架。”
川下意识看南遥一眼,“没打出什么事吧?”
南遥道:“没有。”
白芜打了水出来,和南遥一起洗脸洗手。
两人一边吃饭,白芜一边给家人解释石灰到底是什么。
川和墨年纪大一些,又建过房子,知道石灰究竟意味着什么。
两人越听眼睛越亮,连忙从杂物间找出家里的破碗,拿给南遥和白芜。
白芜肚子很饿,不过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吃饭,他简单填了肚子便拿碗过来,“还要水。”
墨默不作声地把水桶提过来了。
白芜将各个批次烧出来的石灰依次放在碗里,然后用木勺从水桶里舀了一点水,慢慢倒进各个碗里。
水倒入碗中后,基本都有反应。
有些碗里的反应很强烈,水一倒进去就开始咕噜咕噜冒泡,还放出热量和刺鼻的石灰味。
某些碗里的反应一般,不过石灰也能溶解。
岸看了,惊奇地抬起头,“这些石灰算是烧成了吧?”
说着他还不怕死地用手去摸碗的边缘。
白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小心些,手戳进石灰水里会被烧烂!”
岸吓了一大跳,闪电一样收回手。
南遥问:“这是好了,还是没好?”
“应该好了吧,我也不确定,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再观察一下。”
白芜说着,用木棍去搅碗里的水。
石灰和水充分反应过后,放出来的热量更大了,味道也更加刺鼻,白芜感觉这就是上辈子闻到的石灰味,不过没做成建筑材料之前,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用。
他去外面掏了一把沙进来,依次拌入每个碗里。
石灰加沙能做成石灰浆,石灰浆要是凝固变硬了,那就说明它有用。
反之则说明没什么效果,他们还要进一步试验。
这批石灰究竟有没有烧成功,还需要时间来判定。
白芜拉着南遥的手腕,“明天再看吧,我们先上去洗个澡。”
他们今天挖了半天石头,又烧了半天石灰,毫不客气地说,连鼻孔里都是灰尘,他们急切需要水去洗一个澡。
两人去温泉里洗澡,白芜还特地好好泡了一下。
他放松了身心,才飞回家扑到自己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他也不担心是否能成功了。
要是不成功,他们明天再做试验。
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们肯开动脑筋,迟早都会想出办法。
白芜第二天被他哥的声音吵醒。
他还在赖床,岸就在外面大呼小叫,“芜你快出来,你们的石灰好像烧成功了,现在它们已经变成石头球!”
白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去,“石灰已经干了吗?”
“干了!还十分干,你快过来看看。”岸敲着手里的石头球,“神迹!”
这是他们昨天用石灰和沙子混合在一起的产物,没想到凝固了之后非常坚硬,跟一块石头一样。
白芜接过那个球,感觉要是不仔细看,他多半以为自然界中的天然产物。
白芜自言自语:“好像真的成功了。”
岸不服气,“什么叫好像?!这明明就是真的成功了!你们实在太厉害了,没想到石头居然能烧出这种东西!”
“行了,别拍马屁了,说不定只是巧合之下的产物,以后能不能复制这份成功还不知道。”
“什么叫做马屁?”
白芜发现他哥的关注点总是不同寻常,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兴趣跟他哥掰扯了。
“一种夸张的夸赞!我不跟你说,我要去找南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不吃早饭啦?”
“等告诉他之后再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