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一下, 天气就暖了。
白芜嗅着空气里的气息,能明显感觉到风没那么干燥,也没那么冷。
尽管温度没有回升到能穿单衫的地步, 但确确实实到了春天。
他们家今年要种小麦和水稻。
水稻得再等一个多月,过了倒春寒,天气确确实实暖和了才能种。
现在先种小麦。
他们冬天已经将地垦了出来,还往里面埋了肥。
然而经过一个多月, 这些地方泥土又有些板结,得重新松土, 开沟做渠。
这些活工程量很大, 一家人每天早饭前和打猎采集回来后都会到地里忙活。
南遥也每天过来帮忙。
川刚开始时觉得不安,阻止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阻止南遥, 后面就听之任之了。
白芜对外还是那个说法, 南遥和他们家合作种田, 到时收获了,分他一份。
岸对这个掩耳盗铃的说法嗤之以鼻, “你还不如说祭司大人对种植很感兴趣,每天过来吸取经验。”
“这个说法也没错啊。”白芜一脸淡定,“我们家弄了什么没给祭司大人留一份?”
“留是留了,可你们留的出发点又不一样。你是因为他和我们合伙,才留食物给他的么?”
“哪不一样, 我觉得都一样。”
白芜抬头看了眼地,总结道:“种子都撒下去了,现在就等发芽。走吧,先回家。”
岸的注意力转到麦子上,“这样就可以?你会种这种麦子吗?”
“这个我哪会?以前又没种过,先试一试。要是它不发芽,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比如开渠漫灌什么的,给它弄点水。”
岸闻了闻空气,“不用漫灌,今天应该会下雨。”
“会下多久?”
“春雨,起码要连着下两三天?具体下多久我不知道,你去问祭司大人比较快。”
“那就当下两三天来处理。哥,你先回去,我去兴旺谷一趟。”
“牲畜已经喂过了,你去兴旺谷干什么?”
“不是还有筐苦草种子,我趁下雨前把它们撒下去,看它们能不能发芽。”
白芜冬天已经在兴旺谷里种过一次苦草,可能气温不够高,苦草长得并不怎么好,有点稀稀拉拉。
还是开春了,它们的长势才略有改善。
白芜打算趁现在天气合适,再去补一次种,等它们长得茂密点,秋天也好多收获一点草种。
岸看他有正事,也不多劝,只是在他背后喊,“你等会早点回来吃饭!”
白芜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将外衣一脱,扔进背筐里,而后迅速变成大白鸟飞走了。
苦草籽颗粒又大又饱满,实际上外面有一层薄薄的绒毛,没有小麦重。
这层绒毛要是脱落了,弄到人脖子上、脸上,还会给人带来阵阵痒意。
白芜上次就被痒得不行,这次播撒的时候,他特地注意这个问题,播撒起来格外小心。
动作一不小心,速度就变慢,白芜播到天黑,背筐里的草籽也没能播完。
苦草主要用来喂猪羊,白芜沿着河往上播,一直播到家里的山头附近。
他还路过自家的田里。
小麦也是今天才播的种,因为开出来的荒地不够,同样没播完。
白芜并没有成为农业大户的打算,没播完的种子他让岸提回去,准备磨成粉后做饼吃。
先前计划得好好的,现在他提着草籽走过自家的农田,看着还没出苗的麦地,白芜心尖忽然一动。
苦草和小麦非常像,都是禾本科的植物。
它们各有优缺点。
苦草产量高,好种,种仁却发苦,颗粒还比较轻。
小麦穗子短,娇贵,但是味道好,颗粒还很大。
如果把二者结合起来,取其优点而抛却缺点,会怎么样?
白芜越想越摁不下这个想法——如果杂交一下会怎么样?
人类驯化野生植物的方式之一就是杂交。
上辈子先民们的小麦也是杂交驯化出来的,并且直到他死亡的那个年代,杂交选育还是培育作物的一个重要方法。
好像真的可以试试。
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浪费一点种子和精力而已。
白芜停下了播种的手,站在原地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可行。
最终,他将剩下的苦草种子一起带回家里。
他家看到他带回来的苦草种子倒没说什么,只以为他今天没能把草种播完。
没想到第二天,他找出工具,又要开荒。
岸惊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们开出来的荒地够了吗?怎么还要开荒?”
哪怕以他们的体力,开出那么多荒地来,也脱了一层皮。
岸现在想到开荒,就觉得腰酸。
他情愿出去外面流浪采集一个月,也不想留在家里继续开荒了。
白芜头也没抬,“我想开点荒地出来种小麦和苦草。”
“你不是种上了吗?”
“之前是分开种,现在要合种。”
“种得多不多?要是不多的话,你在水稻田里种不就行了?反正水稻还没种下去,你隔一块田出来种点,先别种菜了。”
“不行。小麦怕涝。”
白芜将锄头和镰刀放进背筐里,“而且我要去河流下游开一块荒地出来,离原来的田远一点。”
“这又是为什么?你之前开荒时还说最好把荒地弄到一起,方便管理,省得我们摘个菜都要跑来跑去。”
“因为苦草和小麦不能挨得太近,不然它们会串。”
苦草和小麦有杂交的风险,不能把它们种在一起。
不然所有的小麦都可能被风和虫子授到苦草的花粉,最后结出来的小麦不够纯正。
那么辛苦种一茬小麦,白芜可不想所有的小麦最后都变成“苦麦”。
岸一脸茫然。
白芜朝他挥挥手,“我晚点回来。等阿父他们回来之后,你们先吃饭,别耽误你们打猎采集。”
“知道了,要不要留祭司大人的饭?”
白芜原本还想拒绝,转念一想,他们什么情况,他哥大概也猜出来了,何必掩饰?
南遥要是下来帮忙,辛苦一早上,总不能连饭都没得吃。
想到这里,白芜点头,“早饭多做点肉啊!他比较喜欢吃肉。”
“……知道了。”
白芜在自家农田的下游,找准下风向,重新开荒。
春天来了,万物滋长。
杂草灌木长得最快,不过现在雨多一点,泥土也湿润柔软一些,挖起来比较好挖,白芜感觉和冬天开荒相比算是各有利弊。
白芜打算先把地面上的草割了。
这些草可以放进背筐里,等会提过去喂羊。
割完草,砍完灌木,等地面变得光秃秃,没有障碍物了,就可以挖土犁田,将里面的树根、石子、虫子等其他杂物捡出来,荒地就算开好了。
白芜埋头苦干,一半都还没干到,天空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南遥来了。
他朝南遥招手,南遥俯冲向下,在离地面还有两三米的时候,直接变回人形,跳到地面上。
“怎么又要开荒?”
“想把苦草和麦子混合起来种一块地,看能不能得到一种既像枯草一样高产又像麦子一样香甜的植物。”
“这样能行?”
“以我上辈子的经验来看,多种几次,多种一些,兴许能行?”
“把锄头给我,我来挖地。”
白芜不跟他客气,直接把锄头抛给他,“你等会儿要不要去打猎或者巡视领地?”
“晚点去也可以,先把这块地开出来。”
“那等会儿种完麦子和苦草,你和我一起回家吃饭,然后我们再一起出门?”
“不怕被你阿父发现了?”
“他们不在家。”
南遥闻言挑了挑眉,又低头干活去了。
白芜总感觉他那一眼意味深长。
好像谁谈恋爱特地背着家长一样。
白芜感觉脸有点热。
两人合作起来速度很快,再加上白芜本来也不用多大的荒地。
上午他们就把荒地开出来了,白芜快速在上面撒上混合好的种子,“走吧,我们回去吃饭,岸说今天也会下雨,不用再浇水。”
“确实会下雨,不过下得不大。”
“没关系,牛毛细雨嘛,能把土下湿就可以。”
“牛毛是什么?”
“一种名叫‘牛’的动物的毛。之前还跟你说,今年冬天我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看,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的动物,我最想要的动物就是牛了。”
“那我们冬天出去看看。”
两人肩并着肩回去吃饭。
因为路程太短,平时两人说话的时间太少,白芜舍不得变回鸟,两人直接用脚走回去。
吃完早饭,两人飞去巡逻,顺便采集一些食物。
接连几天,他们的行程都大致如此。
早春时节,地里的植物一茬一茬长出来,他们的食物将会越来越丰盛,这个采集季不可错过。
这天,白芜一大早去菜地里巡视。
他刚飞出自己家所在的山头,就听见后面有破空声传来。
他转头一看,只见南遥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白芜惊奇地鸣叫一声。
往日他们都要再晚一会儿才能见到,不知道南遥怎么那么早?
为了方便说话,两人干脆落到地上,变回人形。
白芜问:“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公事处理完了吗?”
“今天没人来找我。早点下来还能跟你多待会儿。”
白芜耳朵有点热,“我们天天待在一起,又不差那么一点时间。”
南遥握着他的手,“我差。”
“你够了——卧槽,我们地里那是什么?!”
白芜上一秒正觉得浪漫,下一秒看见自家地里停留的那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感觉头皮都发麻了。
“不会是鸟吧?!卧槽,这群贼,它们正啄食麦苗!!!”
麦子已经种下去了几天。
白芜种的时候特别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土,就怕虫子和鸟把种子吃掉,没想到这才没管用多少天,鸟就循着味道来了。
白芜感觉气得肺都炸了,他将背筐一丢,衣服一扔,原地变成一只大白鸟。
南遥在背后根本来不及叫他,就见白芜猛地冲进了鸟群之中。
“啾啾啾!!!”
大白鸟状态的白芜跟战斗机一样,气势汹汹。
当即数百只鸟飞起来,慌忙往四面八方散去,犹如傍晚四散的蚊虫。
白芜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更生气了,冲进鸟群中,一嘴一只,将偷麦贼啄下来。
南遥变成的大黑鸟后来居上,扇着巨大的翅膀过来,卷起的气流将偷吃的鸟扇到地上。
这些鸟一直在兽人们的食谱上,然而鸟比较机敏,兽人们吃的鸟蛋更多,鸟反而比较少获得。
白芜见南遥把鸟扇到地上去,变回人形重新跳到地上,将死鸟收集起来。
南遥没刻意追击,这群鸟最后逃走大半。
白芜捡到大半筐鸟,还是生气,“这些鸟也太精了,等会等做个稻草人过来吓一下它们。”
“去年种萝卜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多鸟?”
“可能萝卜叶子的味道不好,而且和大蒜野葱一起种。”
白芜查看麦地,发现底下好多小麦种子被小鸟啄出来吃了,“不行,得想个办法。”
“先按你说的,做几个稻草人过来。”
“只能这样了。”白芜道,“实在不行,割点草遮一下。”
鸟不易久放。
白芜和南遥回去。
两人一起处理这些鸟肉。
这些鸟毛太多,白芜嫌拔毛麻烦,干脆连皮一起剥下来,剁去头爪,只食肉。
头爪留起来,可以放到鱼笼和渔网上诱鱼。
这些鸟中,大部分鸟肉的味道和鸡肉差不多,只是肉更柴一些。
白芜干脆将鸟肉腌上,然后放到面包窑里烤。
烤好后拿出来刷点蜂蜜,然后再放进去烤,直接把鸟肉烤成肉干,然后和调料一起密封好存在罐子里。
这样的鸟肉干能放很久,能当菜,还能当零食吃,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能垫补一下。
烤鸟的时候,白芜和南遥用草做了几个稻草人。
为了震慑那些鸟,他还特地在稻草人黏上一层鸟毛。
白芜就不信,吓不死那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