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吧台柜前。
段郁是第一次来,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菜单,然后对两眼放光的店员勾唇笑:“一个提拉米苏,跟一个戚风蛋糕,还有一杯西瓜汁。”
“好,”店员红着脸点头,“还有吗?”
大晚上的段郁自然不好吃太多,作为明星要身材管理,并且晚上吃太多也撑,就扭头看向封祈里问:“你就光一杯热牛奶,不要别的了么?”
封祈里神色淡然,有点薄的眼皮往上抬起,语气懒散又冷:“schwarzwaelder kirschtorte”
握着门把要推门而出的奚亭一僵。
“……什么?”段郁而后反应了过来,“哦哦,黑森林樱桃奶油蛋糕,你不是不喜欢吃甜么?”
封祈里没说话。
段郁冲他挑了挑眉笑:“专门给我点的?”
封祈里懒得搭理他,眼神都不给。
段郁自讨没趣地叹气:“还有么?”
封祈里漆黑深邃又冷淡的眼眸从显示器里一闪而过,语气很凉:“潘多洛,布里欧,法棍。”
“好,”店员点头,虽然眼前的帅哥是冷了一点,但毕竟好看,她一边犯花痴,一边红着脸笑道,“哇,你点的跟刚刚那位先生一模一样啊。”
她只是随口感叹一声,可插着兜心不在焉的封祈里却若有所觉似的,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只看到了推门而出一道修长的身影,淡漠的双眸微微一缩,紧接着,那道身影推门而出。
隐入了黑暗中。
看不到了。
封祈里怔了两秒后,抬起步伐跟出去。
段郁一愣:“祈里?干什么,不吃了?”
封祈里被他喊得回过神,脚步停了下来,垂下了眸子,就在段郁以为他要扭头回来时,他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受控制地往外走了出去。
他已经走到外边,往刚刚那道身影离开的方向看过去,可只有萧条的街道,在冷清的月色下,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什么也没看到。
他那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眸稍微茫然了一瞬间后,又往街道边走了几步,可依旧是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冰冷的风吹了过来,心底也一片冰凉。
“你干什么?不是你自己说要进里面来吃点东西么,怎么点完东西了,就要走了?”段郁从店里追出来,“就算不想吃也好歹说一声再走!”
封祈里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语,只是怔怔地盯着萧条的街道,嘴唇微微抿了一下,而后落寞地收回了视线,微微垂下了眼皮,盯着地板。
段郁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只是在清冷的月光下,微微低下头的他身上却有种压抑又落寞的感觉,声音沙哑地低喃:“……我好像看到他了。”
“啊?”段郁没反应过来,“谁?”
封祈里没说话,他盯着地板沉默了一阵后,扭头回店里,声音低哑地说了句:“……没什么。”
段郁瞅了瞅他:“嗯?”
封祈里垂着眼皮低声说:“什么也没有。”
段郁:“……”
两人回到咖啡厅里,点的东西很快上来了。
段郁自己吃的倒是挺开心的,不过封祈里有点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牛奶,吃了一点面包,淡漠的双眸落在桌上的蛋糕上,却始终没有碰。
只是盯着发呆。
段郁拿起叉子:“你要不吃,我吃了?”
不过他的爪子才刚伸出去,就被封祈里毫不犹豫拍开了,将蛋糕拉到自己旁边,不让
他碰。
段郁:“……”
到了两人起身结账走时,他点的黑森林樱桃奶油蛋糕却始终没有动过,也不让人动,仿佛只是点来当做摆设,他只是简单吃了一点面包,不过他点的那杯热牛奶,却有一滴不剩地喝完了。
“这儿的热牛奶有那么好喝么?”段郁问完以后又想起来,“也不对,其他地方你也喜欢喝。”
封祈里没说话,只是走了一会神。
以前他并不爱点什么热牛奶,也不喜欢喝。
久违的记忆突然涌了过来,时隔太久,回忆起来都有点陌生了。他记得那一晚,他抱着奚亭在床上缠绵,年轻气盛的他精力旺盛,对奚亭的抵抗力通常为零,每次把人压在自己身下时,总要欺负他很久,等结束时,奚亭人都要虚脱了。
那晚结束后,奚亭靠在他的怀里,他本来想抱着哄他入睡,但奚亭睡不着,说饿了,他就抱着奚亭去浴室里洗澡后,跟他一起出去吃宵夜。
娇生惯养的少爷大概吃不惯路边摊的一些食物,并且还喝了冷饮,那晚闹得胃不舒服了,奚亭愧疚又心疼,抱着面色苍白的少爷哄了好久。
所以从那以后,他们晚上出去吃东西时,奚亭都喜欢给他点一杯热牛奶,不让他乱喝冷饮。
他有时候为了跟奚亭撒娇,让奚亭哄哄他,就会在奚亭点完牛奶后故意说:“我要喝冷饮。”
奚亭想都不想就拒绝:“不行。”
“可我想喝,”他就会看着奚亭,“不行吗?”
“不行,别到时候又弄得胃不舒服了,你忘了上一次了么?”奚亭皱皱眉,想起上次少爷胃不舒服,面色苍白的模样,便顺着他白皙冷艳的脸摸一摸,看着他深邃漂亮的眼睛,声音很轻地哄着他,“我心疼行么,不喝冷饮了,好不好?”
他就会安安静静,十分专注地与奚亭温柔的双眼对视,从他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然后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弯起来,顺着奚亭的掌心蹭了蹭,勾起嘴角:“好,不喝冷饮。”
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好像就成了习惯。
习惯也是一种。
一种难改的毛病。
段郁见他从咖啡厅出来后,一直盯着马路发呆,目光有些悠远又落寞,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便轻轻叹了一口气:“话说今晚还喝酒么?”
封祈里怔怔地回过神:“……不喝了。”
“嗯?”段郁有点意外,而后又道,“也是,今天又是吃了烧烤,又吃了面包,都饱了还喝……”
封祈里却低哑道:“……喝多了,胃不舒服。”
“……”段郁话还没说完就被呛得闭嘴,用一种怀疑他被夺舍了似的的目光看着他,满眼震惊又强烈地表达一个意思:“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吗?”
“……”封祈里没反驳,眼皮垂了下来,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处留下扇形的孤影,“我回去了。”
他一手插着兜,扭过头就走了,背影又高又瘦,被朦胧路灯给拉长,看上去孤寂,又落寞。
段郁盯着他的背影,喊了声:“祈里——”
他停了下来,以为他是有什么时,段郁却在他的背后说:“你要不要试着……重新谈个恋爱?”
封祈里听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好像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话了,并且他听的也不止这一次了。
“跟谁?”封祈里神色淡然回头,“和你么?”
段郁:“……”
“这么惦记我的美色你早点说,不过不好意思,惦记大明星的人太多了,你先排个队吧,”这会儿封大少爷不在这儿
了,段影帝的皮又痒了,“连你哥身边那小可爱都惦记我呢,知道吗?”
封祈里:“不知道,不过我哥可以知道。”
段郁:“……”
“……我也不知道呢,随口瞎说的。”段影帝可不想面对大少爷的冷脸色,毕竟接下来工作问题再过不久可能就见面了,为了自己人身安全,免得被小肚鸡肠的某人给暗杀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得瑟晚了以后,段郁言归正传,正色下来,轻声地问他:“不过你真不打算找个人谈恋爱?”
封祈里兴致缺缺,神色淡漠道:“再说吧。”
段郁笑了笑:“再说吧是什么时候?”
封祈里没说话,站在原地,那张惊为天人却冷淡的脸上,总是不经意间带着几分他人理解不了的孤独,站在那儿仿佛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沉默了一会后说:“回去了。”
他扭过头,来到车子前,打开车门坐进去,车窗上映出了他那张精致冷艳的脸,有点疲惫。
累了,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他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方向盘上,车窗半降,月光落在了他手腕上那一串古色古香的佛珠上。
段郁看了一眼,想起他戴很久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了,你手上这串佛珠哪里来的?”
封祈里垂下眼皮,盯着手腕上那串佛珠发呆了一阵后,疲惫地闭上双眼:“不知道,忘了。”
“扯吧。”段郁信他才有鬼了,毕竟高贵冷艳的少爷从来不喜欢什么花里胡俏的,穿着都是简洁大方清爽又高级的,也不喜欢戴上什么饰品。
……除了谈恋爱那段时间着魔了一阵。
另一边,奚亭也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公寓。
他打开门进去,在玄关脱下鞋子,将外套脱下来挂在旁边,然后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子呆。
也不知坐在沙发上发呆了多久后,他才心不在焉地起来,拿过睡衣进入浴室去洗个澡,回到房间后,睡不着的他又整理了一下明天的工作。
等到整理完以后,他盯着落地窗外冷冷的月色,没什么睡意,便翻开柜子找了日记本出来,坐在书桌边,想写日记,记下点点滴滴的生活。
可是他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着笔,盯着纯白的纸,漫长的时间过去后,仍然是无从下笔。
千头万绪,最后全都归为了简单的三个字。
——封祈里。
是夜,无比漫长。
医院里,很静。
已经是深秋,深夜的时候气温降了,躺在床上的常乐忽然觉得有点冷,不由就缩了缩身子。
他感受到床边温暖的体温,身上还有熟悉的味道,就挪着自己的脑袋瓜往男人怀里蹭过去。
封祈雁一怔,由于担心常乐半夜可能会醒来或者有什么不舒服的,他放心不下,就陪着他一起躺病床上,好照顾他,但又怕他身子不舒服,被自己抱在怀里难受,因此也忍着不抱他,哪里知道半夜这小家伙会自己钻进他的怀里来了呢。
“冷吗?”封祈雁盯着他白嫩漂亮的小脸蛋,在月光下,跟个易碎的陶瓷似的,有种脆弱感。
“唔……”常乐睡得迷迷糊糊的,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过还是下意识将脑袋瓜埋进男人的胸膛里,软乎乎地蹭了蹭,奶声奶气道,“冷……”
每次他将脑袋瓜埋进封先生的怀里时,男人都会把他抱在怀里亲着哄的,可这次却没有抱他,让他莫名委屈,委屈巴巴道:“你快抱抱我……”
封祈雁一怔,赶紧把人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揉着他软绵绵的
身子,一边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蛋:“好好,抱住宝宝了,抱抱就不冷了。”
“嗯……”常乐这才满意地蹭蹭他,“抱抱……”
声音又软又奶,撒娇似的,听得封祈雁的心都跟着一片酥麻,弯起嘴角笑了:“好好睡吧。”
大概是被男人抱在怀里哄着睡,让常乐很安心,这一夜再也没有醒来过,就像一只小奶猫似的窝在男人的怀里,还做了一个有点漫长的梦。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也见到了姐姐。
姐姐小时候就长得很漂亮,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喜欢绑两条小辫子,特别懂事,所以邻居都很喜欢姐姐,相反的,许多人都不喜欢他。
因为他很笨。
他非但笨,张嘴说话还很慢,走路也比别人慢上很多,因为在母体的时候,营养不良,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周边的很多邻居都有点嫌弃他。
觉得他就是个累赘,家里本来就穷了,还要多他这个不讨喜的小玩意儿,简直是雪上加霜。
在他还是个奶团子,说话结结巴巴,走路还能摔倒的时候,有一次去找母亲时,听到邻居拍着母亲的手叹气道:“唉,要不就把他给别人养了吧,你看看你啊,怎么养得了两个孩子呢?”
“一个就够你受的了,这孩子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地就得往医院里跑,你有那么多钱吗?”邻居好心地劝她,“就算你能送他去一次医院,可第二次?第三次呢?没完没了了你知道吧,你也别嫌弃我说话不好听,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邻居说:“我认识一个村子里,就有一对夫妇结婚后,多年一直没有个孩子,想领养一个,你看这常乐长得也白白嫩嫩的,外貌至少过得去,你要不就把他卖给别人养了吧,还能拿个几万块钱呢,这样一来你身上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你跟你女儿都会过得轻松一点,这不挺好么?”
还很小的常乐并不懂那么多弯曲事,只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卖了,卖给不认识的人养了,母亲跟姐姐都不要他了,害怕又委屈,眼泪啪嗒地掉下来,傻乎乎地扭过头,抬起自己小短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红着眼睛落泪,小声“呜呜呜”哭着,不敢让人知道,由于走路还不熟练,一边跑一边摔,很快就灰头土脸的,然后躲进草丛里,抱住自己,打了个奶嗝,嗷呜的一声大哭了。
因为母亲太忙了,也没有注意到他,还得在他偷偷躲在草丛里哭了半个小时,被各种虫子蚊子都咬了一阵后,姐姐才发现他,着急地把他这奶团子从草丛中抱起来,给他拍去头上的草,还有身上的泥土,问他怎么哭了,哄了他好一阵。
可是不管姐姐怎么问,他就是不说,只会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姐姐:“呜呜呜呜呜……”
“不哭了不哭了,乐乐乖,告诉姐姐,是不是隔壁那些坏小孩又欺负我们乐乐了?”姐姐会心疼捧住他奶乎乎的小脸蛋,给他擦眼泪,“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去揍他们,不哭了好不好?”
“呜呜呜……”姐姐越安慰他越是委屈,最后在姐姐一阵买糖哄他之下,他就傻乎乎地交代了,小嘴里一边含着甜甜的奶糖,一边委屈巴巴地掉眼泪,“乐乐会,会……乖的,呜呜呜……别,别……不,不要……乐乐,呜呜呜……会,会听话的……”
姐姐皱眉:“谁说不要你了?”
姐姐越问,他就越委屈,嗷呜的一声,哭得更凶了,瘦小的身子都在抖,害怕又委屈地抓住姐姐的手:“他们说……让麻麻呜呜呜……让麻麻把乐乐,卖了呜呜呜……不要卖乐乐好不好呜呜呜……我会,会听话的……呜呜呜不要卖乐乐呜呜……”
虽然他断断续续,说话还结巴,但姐姐还是慢慢地理解
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委屈巴巴一个人躲在草丛里哭了,然后姐姐就会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往呜呜哭着的小嘴里喂奶糖。
“不会的,不会的,乐乐别怕,”姐姐捧着他的脸,温柔地搓一搓,然后笑着告诉他,“我们是一家人啊,所以不会不要乐乐的,也不会把乐乐卖给别人的,不要听别人胡说,好不好啊?”
“呜……”他会眨着大眼睛奶乎乎,“真的嘛……”
“当然是真的。”姐姐特别喜欢捏他柔软的小脸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直到乐乐长大。”
那时的小奶团子刚被哄乖,又呜哇哭了:“呜呜呜那长大以后,你们就不要乐乐了呜呜……”
姐姐笑道:“不会啊,我们还是一家人,但是姐姐长大以后,会嫁人,乐乐也会跟别人结婚的,我们都会成立新的家庭,有自己的生活。”
奶团子可听不懂这些,一听到姐姐要嫁人,就当姐姐跟人跑了,急忙哭着拉住她:“不要,乐乐……不要姐姐跟别人跑了,呜呜呜呜不要……”
“好好好,不跑,不跑的,乐乐别怕,我只是说一下,以后还长着呢,”姐姐告诉他,“那些都是长大以后的事情了,还远着,而我们现在还是小孩,所以可以暂时不需要想那么远的事。”
不过在他不放心地缠着她追问之下,姐姐告诉他,等姐姐以后长大了,会遇到喜欢的人,然后会心甘情愿地嫁给对方,与那个人共度一生。
而那个人,会是他的姐夫。
可惜他没有等到他姐姐嫁人,他姐姐也没有等到他长大结婚时,她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世间。
再也不见了。
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似乎被人温柔地伸手擦了擦,低下头亲了他一下:“不哭。”
已经是早上,常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英俊帅气的脸,掌心温柔地托着他的脸,见他醒来后,轻声道:“乐乐睡够了?”
常乐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还陷在童年的梦境里,想起姐姐的话,再看一看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茫然地脱口而出:“姐夫……”
封祈雁瞳孔地震:“???”
他他他……刚刚,刚刚喊他什么?!
常乐口中的一句“姐夫”把封先生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你……”
封祈雁被他给吓得不轻,睁大眼睛看他,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是很烫,再看着常乐那茫然中有点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道:“乐乐?”
谁知道他刚喊完,常乐的眼睛就红了起来,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后,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然后头一扭,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小脑袋,在封祈雁还茫然不解时,被窝里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一抽一抽的。
可怜极了。
“怎……怎么了?”封祈雁人都懵了,看他蒙着被子哭得可怜兮兮的,急忙连着被团一把将人抱起来哄着,“乖了不哭,乐乐告诉我,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好不好?”
封祈雁怕他闷在被窝里哭会闷坏的,便小心翼翼拉下被子,露出了常乐哭红的脸,他情绪似乎有点崩坏地抽噎道:“我……呜呜呜……呜呜呜,我呜呜呜我怀了我姐夫的孩子啊,呜呜呜呜……”
封祈雁:“……”
……这,这……啥啊?啥……啥跟啥?
咋回事,太久不写他们了竟然有点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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