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是没了模样,墙壁大多毁坏,藏不了人,但总能遮掩行踪、挡住大部分视线。
“给我追!”邓有余没有片刻犹豫,打死打伤了他那么多战士,不留下点什么就想走?
前面有先锋营,后面有他的连队,这些晋军能跑到哪里去?城池废墟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方露出了行踪就是必死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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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战斗班组去追一个人,后面还有整个连队前压,这本是十拿九稳的战斗,就算对方负隅顽抗,按理说制造的伤亡也有限,且最终结果不会改变。
但邓有余再次失算。
他派出去追击的七个战斗班,在追进宅院、房屋区不久,便相继传出一声声凄厉惨叫,混乱的枪声响了没片刻就大为减弱,紧跟着就是仓惶逃回来的零星战士。
这些战士无不满面惊恐,就像是遇到了鬼,有的人甚至被吓得泪眼滂沱。
鬼自然是没有的,邓有余一问,才知道那些废墟后隐藏着晋军的精锐修行者!
他们冲进去之后本是盯着扛着机枪逃跑的晋军,没料到阴影中突然闪出鬼魅般????????????????的身影,刀光闪烁剑气袭来,猝不及防之下他们很快就死伤一片。
邓有余脸上阵青阵白,他没想到晋军竟然还用了连环计,暗藏的火力点给他的连队制造了不小伤亡后,还以自身为饵把他们的人引入了精锐修行者埋伏的地带!
两番战斗下来,他的连队已经伤亡不小。
“去告诉营长,我们遇到了大量暗藏的修行者,请求支援!”有精锐修行者当面,邓有余不敢再轻举妄动,他的连队就三个御气境修行者,怎么去跟对方至少七名御气境相斗?
副营长很快带着十来名御气境修行者赶到,这下邓有余的底气足了起来,众人分成几组各带人手,前往晋军修行者出没地带搜索作战,他自告奋勇冲锋在最前面。
邓有余的连队一个敌人都没杀掉,自身就伤亡了三四十,如果不解决掉对手立下一些功劳,他这个连长铁定当不成了。
支援抵达消耗了一些时间,但邓有余并不担心对方跑掉,毕竟前面有先锋营挡着,只要他们仔细搜索,一定能把对方从隐蔽处揪出来。
邓有余又双叒叕错了。
他们搜了个遍也没搜到人。
不仅修行者不见了踪影,那些机枪手也没了踪迹。
这不仅让邓有余灰头土脸,也让副营长十分不满。
“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邓有余恼羞成怒,“他们绝对不可能凭空消失,我们在地面没发现他们,那他们就一定是藏到了地下!对,地窖,城里肯定有地窖!”
他像是发现了宝藏,看向副营长的时候满脸邀功之意。
副营长兴致缺缺。
几个御气境几个机枪手而已,还能反了天不成?花费一定力量对付他们可以,为此耗费太多精力影响全团攻势,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们所在的团可是先锋团,哪能因为这点威胁停下来大动干戈?
“让战士们攻击向前的时候注意点就行了,几只老鼠而已,值得甚么掘地三尺?”
副营长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往回走,“他们就那点人手,不露头也就罢了,露头我们就能调集人手围杀。好了,你部继续向前!”话音方落,邓有余正想说点什么,忽的,后方毫无预兆响起轰轰轰的爆炸声,兀一开始便响个不停,连绵不绝的声浪里,机枪嘶鸣的声音陡然出现,震得地面都跟着发颤。
众人回头,看到的是不断团起的爆炸火光。
邓有余与副营长顿时面色煞白。
瞬息之间,几百颗手雷爆炸,几十挺机枪鸣叫,这绝对不是什么几只老鼠能制造的动静!
可对方为何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不是地窖,是地道!”副营长霎时反应过来,连忙往回跑,“晋军挖了地道!”
因为邓有余的连队遇袭,营里的修行者都到了此处,后面的队伍精锐战力匮乏,突袭的强大火力搭配晋军修行者,可想而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邓有余双股发颤,如坠冰窟,内心深处只剩下浓烈的绝望。
不长的时间后,秦军这一轮攻势被打退。
其先锋营因为后方不保、腹背受敌,不得不仓促撤离,晋军从地窖、地道里四面杀出,遍地开花袭击秦军,导致秦军陷入全面混乱,且混乱很快蔓延????????????????到秦军全团。
秦军只能仓惶逃出步步杀机的官东城。
晋军尾随追击,歼敌众多。
这一战他们不仅取得了杀敌数百的战果,且沉重打击了新上阵的秦军三十师士气。
......
“快到正午了,我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你振作点。”
趴在尸体与掩体构成的防御工事上,战袍上尽是凝结血迹的李青猴,推了推靠着掩体坐在地上垂着脑袋的严冬。
依照最初的战术布置,午时下一刻,反抗军二十一师就会抵达。
严冬肥壮的身体缩水了一圈,应该说是瘦了,卷缩在那里不如往常那样一大堆,因为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模样分外狼狈。
他回应李青猴的方式,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嗯。到了这一刻,他或许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已失去。
李青猴的情况比严冬稍好一些,虽然一开口嗓子就火烧一样的疼,但他害怕自己不跟严冬说话对方就会失去精神意识,所以喋喋不休:
“幸好我们早就开始挖掘地道,不然肯定撑不了这么久。其实还是挖掘得晚了,要是一开始就准备,肯定能有更多余地。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的对手就一个旅,说破大天去不过一个师,用不着那么些地道。
“还是陈旅长有先见之明,第二天的战斗打完就让人开挖,他是料到了敌人会频繁入城,而我们仅靠地面工事打巷战难以坚持到最后。
“地道终究是少了,横竖就那么几条,能运送的兵力有限,出口也太少。现在秦军探明了所有的地道与地窖,该堵的都堵了,该炸的都炸了,我们的人又不剩几个,无力另开通道与出口......
“不管怎么说,靠着它们我们还是多坚持了一天。这一天我们的战果可是丰厚得很,经此一役,秦军没被打残也被打怕了,哈......”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话,李青猴的嗓子难受到了极点,一时间再也无法继续,只能继续去推搡严冬,让他再坚持一两个时辰。
“那些死在地窖、地道里的战士,都是英雄。”严冬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声音微弱得几乎不能听闻。
“是啊,都是英雄,也是真正的猛士。”李青猴心有戚戚地感慨。
秦军搜索前进炸地道炸地窖时,很多藏身其中来不及撤离的修行者与战士,都倒在了秦军的火力之下。这里面的修行者都是特别行动团的骨干,机枪手则是被秦军抓壮丁的河东战士。
后者背井离乡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发动起义重归王师的机会,朝思暮想回到河东与家人团聚,所以战斗起来格外英勇,可如今他们连全尸都没留下,再也无法见到故土。
“胖子,你可得撑住啊,这一战要不是你指挥,我们肯定都死了。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韩树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歇了一阵,见严冬久无动静,李青猴再度推了推他,艰难开口。
“我是......革新战士,只要能完成任务,护好韩树他们,死有......何惧?”严冬咳嗽了两声,嘴里溢出一股鲜血。
两个团一个旅部,近三千人如今仅剩三百来人,旅长、副旅长、参谋长、第二团团长尽数牺牲,????????????????营连排级指战员存者寥寥。
李青猴知道这个道理,可严冬是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他不想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等他再开口,炮声骤起。
如夏日惊雷,一经发生就震动天地,仿佛要把空间撕裂,毁灭这世上的一切存在。
原本奄奄一息的严冬,就像是被闪电击中,猛然间睁开双目,眸子里发出虎狼一样的慑人气势,瘦了一圈的身体豁然站起,手持锋刃残缺不全的战斧昂扬而立,死死看向阵前。
阵地前是残破的房屋街道,横尸塞道鲜血盈街,散落的断肢与枪械一望无际,秋天的阳光洒了一地却依旧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没有敌人。
一个秦军战士也看不到。
甚至没有落在城中的炮弹。
空荡荡的废墟里,只有严阵以待,准备应对最后一波攻势,在最后一场战斗里与秦军殊死相搏的三百来名革新战士。
李青猴听了片刻城外的炮声,忽然眉开眼笑地跳了起来,大喜过望地喊道:“不是打我们的,是打秦军的!爆炸声是从秦军营地传来!
“我们,我们的援军到了,二十一师提前到了!”
他转过身,抓住严冬的肩膀,刚想给他一个拥抱,庆贺这劫后余生的幸运与大军来之不易的胜利,手脚却忽然僵住。
严冬不再那么雄壮的身体保持着站立备战的姿势,双眼依旧直愣愣盯着前方,眸子里仍有不可直视的骇人之气,但他......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个战士至死也没有倒下。
李青猴在刹那间泪如泉涌。
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但却并不感到意外,在秦军最后两轮进攻中,伤势太重的严冬已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状态,他能坚持到这一刻在李青猴看来都属奇迹。
那或许完全是凭意志凭最后一口气在硬撑。
听到城外秦军营地中有海潮般的炮声炸响,知道己方援军已到,这一战的任务顺利完成,严冬那根苦苦支撑的紧绷心弦再也坚持不住,在连续不断的炮声里悄然断裂。
无论如何,他至少听到了胜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