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王朝与凶兽停战议和时,夏启提出以双方现在实际占有的地域为界,而白原则要求他归还占领的凶兽千里之地。
东土的贵族们,当然不愿将新得的封地归还给凶兽,于是就这千里之地的归属问题,双方一直在扯皮拉锯,一时间未有定论。
张小纪、陈泽、李小梨等人,带着以晋门弟子为核心的楚国军队,日夜修筑防御工事之外,还成天琢磨着尽早开发利用这片土地。
他们打算从中原招募流民过来定居,再把枫林城一带生活困苦的部落居民迁徙一部分,以充实新封地的人口,建立正常的社会生活秩序,造成此地已经属于东土王朝的既定事实。
在等待西土修行者到来的日子里,赵宁除了跟陈氏、鲁氏、姬氏、殷氏等贵族交流感情、加强关系,为来日事业做各种准备,就是日夜不辍的修炼。
能修炼就说明实力在一直提升,且始终存在上升空间。
修炼之余,赵宁四处游弋,发现此界的空间不稳现象正在加剧。
他日日外出,隔两天就能碰到一处空间震荡的情况,有一次甚至近距离观察到一处空间裂缝,研究之下颇有心得。
只可惜空间裂缝存在的时间不长,赵宁又不愿轻易冒险,所以对空间异变的了解未能深入。
停战月余之后,西土修行者终于抵达清塘原。
赵宁应夏启之邀,与陈明泰、黄文岳、梁正蒙等东土高手,一起前往清塘原,与凶兽、西土修行者举行三方会盟。
会盟的主题就一个:商议前往不周山开启先贤遗迹,继承五大神器、五大功法的相关事宜。
现如今清塘原在凶兽掌控之中,众人是在凶兽领地会盟。
东土修行者与西土修行者加在一起,实力强过凶兽,那么在人家的地盘上会盟,让凶兽占一占地点上的便宜与安全感,就显得顺理成章。
赵宁与夏启等人抵达的时候,三座营地已经依着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搭建完成,此处天蓝水清、视野开阔、风景绝佳。
先行一步来搭建营地的夏氏族人,在营地门口迎接他们的君王与大臣。
众人没有在夏氏营地逗留太久,很快就应白原使者之请,前往凶兽营地与西土修行者会面。
赵宁等人到场的时候,白原已经摆好露天宴席,各种特色鲜明的山珍海味、美酒佳果目不暇接,只等众人进场落座。
作为主家,白原带着化作人形的凶兽大能们,占据北面主位,赵宁、夏启等人在东面,西土修行者则在西面。
入座之前,夏启引着一众贵族高手,跟领着西土大能的西土之王见礼时,一旁的赵宁忽地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人群。
虽然同为人类,西土人与东土人面相差不多,但细节特征还是有所不同,简单而言,西土人的五官更显立体,轮廓更深。
但是吸引了赵宁注意力,让他眼神发生变化的,却不是任何一个西土人,而是一堆西土人面孔中的一张东土人面容!
那是赵宁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
属于赵玉洁的脸!
赵玉洁就跟在西土之王身旁。
赵宁一直都清楚,他在此界早晚会跟赵玉洁碰上,而两人再度相遇之时,多半就是立分生死之际,就如同他之前跟安德鲁、元木真照面厮杀一样。
此时在这样一种场合再见,情况的确出乎赵宁预料,但还不足以让他失态,顶多让他觉得突然、意外。
此时的赵玉洁衣着特异,跟一众西土人都有所不同,在场只有另一名白胡子老者跟她装扮相当,那一身缺乏装饰的黑色长袍透着一股肃穆庄严之气,明显与教派有些关系。
赵宁于是推测,跟安德鲁、元木真不同,赵玉洁来到此界后去了西土,并成功融入当地秩序,看样子还在短短时间内取得了非同寻常的身份地位。
这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一方面赵玉洁的修为境界摆在那里,另一方面,她的精明强干也支持她出人头地。
赵宁看向赵玉洁之际,赵玉洁同时注意到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犹如两柄利剑陡然交锋,无形的锐意与杀气激荡不休。
对视甚至对峙只是一瞬间。
一眼之后两人都对彼此的情况有所了解,紧跟着一起收回视线佯装无事发生。他们的心思一样:都不想在此刻额外引人注目。
西土之王跟夏启的年龄与气度差不多,两人寒暄之后,各自介绍身后的主要人物。
事实上东西两方平日里并不是没有往来,只是中间隔着凶兽领地,交流不那么多而已,彼此间的重要存在互相都认识。
所以引见的主要是新面孔、新贵族。
比如说安邑姬氏、帝丘殷氏。
当然还有赵宁。
介绍到赵宁的时候,夏启只说他是新晋楚国公,并没有过多透露他的信息,更加不曾提及赵宁是天外来客。
西土之王帕罗斯对赵玉洁的介绍同样简短,赵宁得到的消息有限,但知道了对方现在是西土宗教的圣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玉洁在本界是金光教神使,到了此界仍旧混在宗教圈子中,还成为了教派圣女,算是做着老本行,赵宁半点儿不觉得意外。
接下来宴会如常进行,这是三方此番第一次相聚,席间没怎么谈论正事,都是在畅谈过往叙述交情,双方重要人物互相攀谈加深了解。
宴席过后天色已晚,赵宁与赵玉洁离开营地来到大湖边,对着一望无际的青色湖水,近乎是并肩而立。
“如果我所料不错,安德鲁与元木真已经死在你手里。”赵玉洁率先开口。
“哦?”赵宁不咸不淡地回应。
赵玉洁接着道:“想必你现在也很想杀我。”
赵宁轻笑一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不是自知之明,是对你的了解。”赵玉洁纠正。
赵宁道:“没有区别。”
赵玉洁不动声色:“你说是便是吧。”
赵宁哂笑道:“你这样的姿态与态度未免太低了些,跟你一惯的强势与强硬可不相符,难不成你很害怕我现在动手?”
赵玉洁微微一叹:“我现在也是天外境,你未必能杀得掉我。我想说的是,咱俩之间一定要打打杀杀吗?”
听到这句话,赵宁一开始是差些没憋住大笑出声,旋即便一脸淡漠、心如止水地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跟我讲和?”
赵玉洁声音悠远语气飘忽:“身在此界,你我都是他乡之客。东土、凶兽的王权纠葛我多少知道一些,西土同样也不平静。
“你我虽为天外境,但此界处处是凶险,加之空间震荡世界不稳,大变大灾随时都可能降临,你我联手怎么都好过互相厮杀。”
赵宁终究是没忍住,不禁哑然失笑:“你我斗到今天,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彼此间毫无余地可言,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他若是真的信了赵玉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阴一手。
赵宁觉得荒唐的是,在如此明显的零和博弈局面下,赵玉洁居然还提出要联手。平心而论,赵宁不觉得对方会蠢笨、天真到以为他会答应的地步。
他都不可能答应,赵玉洁又谈何算计?
既然算计不可能成功,赵玉洁又何必多此一举?
又或者说,赵玉洁就是明知故犯,想要凭此让赵宁认为她是真心讲和?第一层,第二层,第五层,赵玉洁在第几层?
无论赵玉洁的算计有多深,赵宁唯独不可能相信她是真心。
“大道法则面前,文明成败一界存亡都在你我一念之间。
“咱们要走的路,长得没有尽头宽得没有边际,浩瀚宙宇之中有无限世界无数可能,与之相比,你我过往的那些凡尘龃龉,值得几斤几两?”
赵玉洁转身面对赵宁,以坦荡且坦诚的姿态直视他的双眼,“凡为过往,唯余回响,念念不忘,一场虚妄。
“只有轻装简行一往无前,我们才能抵达更加广阔的天地,进而拥有整片宙宇的光辉!”
没有人喜欢凝视仇人的双眼,无论那眼眸如何明亮动人;也没有人愿意跟仇人一直脸对着脸,不管那张脸是何等沉鱼落雁。
但此时此刻,赵宁没有回避赵玉洁的直视,更不曾有丝毫的闪躲之意。
纵然他以前无比厌恶、鄙弃对方,当下也能做到心无波澜等闲视之。
他平淡回应:“你的教义吹动不了我这湖静水,你的妖言也扰乱不了我的道心。一切早已注定,白费力气岂不可笑?”
赵玉洁用大道说事,以未来作码,言辞间极尽蛊惑之能事,赵宁如果真被对方说动,那只有一个可能:自身意志不坚、道心不明。
或许讲和不讲和的,并不是赵玉洁的目的,也不是她在意的东西,她要的不过是以此为饵,用后面这些道理来挑动赵宁的心境。
心灵层面的交锋,比刀光剑影要凶险得多。
在绝对武力不可能胜得过赵宁的情况下,那是赵玉洁唯一可以争取的方向,她朝着这方面努力合情合理。
聪明人往往想得多,结果就有可能栽在最简单的骗局上面,所以很多时候大智若愚。
而赵宁,绝不可能相信一个敌人的示好与道理。
对待敌人,赵宁永远只有一种措施:干掉对方。他相信他的敌人也是如此想法,所以他任何时候都不会手软,更不会心软。
“你有你的想法与判断,我不勉强,也勉强不得。”
赵玉洁悄然叹息,收回视线远眺大湖,嗓音柔和地道,“希望我们可以渡过此界诸多危机,能有再回本界家乡的机会。”
赵宁懒得继续看赵玉洁作妖,没有任何感情地丢下一句“你回不回得去我不知道,我必然能回去。”之后,潇洒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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