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存禄被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心中又惊又喜,激动的热泪盈眶之际,那几位结丹修士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呵呵呵!”
黑衣修士看着自己脚下的那颗人头,干笑了两声,朝着空中的那只灵蝶抱拳道:“这位道友,我等几人在此联手只为对付风阳老狗,与其他人无干。”
“若是道友对风阳老狗的转世庐舍感兴趣,我等自当如实相告……”
“那老狗昔年为了化神,犯下了不少因果,如今前缘反噬,一饮一啄皆由前定,道友与他无亲无故,又何必来淌这一趟浑水呢?”
妙音门的女修也诚恳相劝道,她甚至连修行的魅术都收敛了!
“你说得对!”上方幽幽传来的话语,叫范存禄心中刚刚升起的火热便是一寒。
“修道人缘何无故沾染因果?我来此地也是受此人诳骗,只答应不与他争抢那幽魂云母,如今既然连这幽魂云母都只是诸位布置的一个局,与他自是两清,他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关系?”
钱晨言下之意,竟十分的冷漠,并不将范存禄的死活放在心上。
此刻范存禄的心中如何追悔莫及,也再难改变前因。
他只能在心中疯狂的呼喊:“既然有如此神通,为何不早说?伪装成通法修士很好玩吗?你若显露身份,我自然以礼相待……”
一时间,范存禄心中无数念头闪过,似有一只毒虫噬咬,百味陈杂。
“但……”钱晨缓缓道:“诸位下手之际,已将我卷入其中。我杀了你们其中一人,已经结下因果,自当早日了却才是!”
说罢,众人便见头顶之上一道五色光华落下,转瞬之间便漫天流转,彻底笼罩这海渊之下的枯萎火脉。
五色轮转,随即白、黑、黄、青四色收敛,铺天盖地的火行神光一直深入到了地底三千丈,还活跃的火脉之中。
黑衣修士脸色大变,出声道:“五色玄光!”
那只独角紫虬也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那一头枯发的老者上半身,道:“该死,这是丹成一品的古法修士”
黑衣修士喷出一口精血,吐在一枚金锥之上,金锥爆发出强横的法力波动,随即黑衣修士与金锥人器合一,化为一道白光朝着旁边的石壁钻去。
但那笼罩此地的漫天火光之中,一点白光一闪,便将那枚金锥收去。
黑衣修士被白光刷落,黑袍的胸前血迹斑斑,他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喘息道:“道友!都是误会啊!”
驾驱紫虬的老者脸色更加难看,失声道:“道友既已修成大神通的雏形,当是此世第一流的真人,我等有眼无珠,犯到了道友的头上,哪里还敢追究什么?”
“我等愿意将所知尽数相告,还请道友手下留情!”
火行神光已经勾动了地底的火脉,众人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被红色的火光笼罩,而自己等人的法器一旦放出来,便要被头顶悬着的五色玄光收去。
海外的新法修士以五行为根基,面对五色神光,便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克制的死死的。
也是他们一看到这般五色流转的玄光,便大惊失色的缘故。
那妙音门的女修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可怜兮兮的哀求道:“道友可是孙天师门下的徐道覆?”
“我等绝不是有意冒犯,对道门更是恭敬有加。还望道友看在我妙音门祖师的份上,网开一面!”
“哦?”钱晨原本就没想杀他们,当即火光微微一顿,道“你们也认识徐道覆?”
火行神光已经勾动了地肺毒火,纯白的太火化为数道粗大的火舌,从岩浆深处蔓延出来,环绕着几人!
黑衣修士看了看周围,不禁暗中叫苦道:“这五色玄光封闭此地,有勾动地底火脉重新活跃,随时可能爆发。这位道友,是要把我们当一炉丹来炼啊!”
妙音门女修恭谨道:“徐道友奉天师之命坐镇海外,威名赫赫,我等谁人不知?”
钱晨念头一转,便想清楚了!孙恩在中土被其他两位天师排挤,早早就落子海外,徐道覆作为他麾下真传,在海外有些名声也是自然。
但钱晨并不知道,徐道覆在海外可并非只是‘有些名声’,而是凶名赫赫!
其与卢偱两人早年曾是海外两大杀星,名声可止小儿啼!
孙天师在海外扩展天师道势力之际,自然也少不了挤压海外仙门的地盘,其携几个徒儿在东海立足之际,自持元神身份,不好出手。便让坐下的几个弟子将周围的几大仙门统统挑了一圈。
三百年间,海外仙门一代的真传都被杀了七七八八,直到杀寒了那些旁门修士的胆,杀的东海十六家仙门臣服,才住了手!
天师道早年的杀星乃是卢偱,曾一家一家的拜访,连杀海外仙门三十七位结丹真人,到了最后几家,出战的结丹真人甚至要提前布置好身后之事,门下弟子都要披麻戴孝的观战。
而徐道覆结丹之后,因为他所凝练的大神通雏形——五行天遁,更为克制海外新法,卢偱又修成了阴神,便换成他出手与各家仙门斗法!
两人这番肆虐,整整断绝了东海旁门的一代传承。
卢偱修成阴神后,又开始邀斗海外的元婴修士,加之孙恩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甚至亲自出手,杀了两个胆敢对付两人的化神修士,这才逼得海外的几大仙门低了头。
如今每年都要给天师道送上供许多灵药、矿石等资粮外物,提供给天师道新一代的弟子修行所需。
钱晨只把五色神光一压,逼得几人额头上汗水不断滑落,又很快被周围的高温蒸发,只留下白白的盐霜。
他凌虚御空,站在海渊之上,身后轮转的五色神光化为一只大手,张开五指紧紧的盖住面前的洞口。
在探入海渊之中的那道火行神光中,一道青色的木行神光刷过,那几位同来的通法修士才一脸骇然的出现在钱晨身后。
看到钱晨这边封闭着洞窟火炼,急忙抱拳道:“我等谢过前辈搭救!”
钱晨一挥衣袖,示意他们等着,又随手一指,水行神光把禁制住的罗真门结丹修士和范存禄钓在自己脚边,安静等待着下面其他人的反应。
果然,在火山口中的几人,已经被炼化到最危急的关头。
铁青海抱着血衣侯的人头,一脸狰狞的展开铁血大旗,想要护住自己,其他人也各施奇能,或是藏身于紫虬腹中,或是以桃花煞气护住自己,或是从口中吐出一道朝气蓬勃、灵气旺盛的明红色光芒。
但钱晨只是五色神光三番五次的落下,便将他们施展的各色神通破去,各式法器统统收来,在脚边堆成了一堆。
当那面黑色的大旗被五色神光刷走之际,黑衣魔修突然脸色一变,反手拍出了一道微细犹如牛毛一般的玄光,打在了铁青海的心口。
而那妙音门的女修也是马上将一口粉红色的气雾吐出,喷在了铁青海的口鼻处。
铁青海双目血红,抱着血衣侯的人头,高声怒吼道:“尔等无耻!”
黑衣修士无奈叹息道:“那位道友说的很清楚了!只有了却因果,才有我等的活路!”
妙音门的女修也开口道:“我等和血衣侯无亲无故,他被杀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自然也不会给他报仇,唯有你和他乃是血亲!所谓了却因果,便是指杀了你!”
紫虬腹中也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所以只能对不起你了!”
铁青海被三人联手暗算,很快便嘶吼着,被打入火行神光之中,烧成了一把灰烬。钱晨看到这一幕,微微思忖,便收了五色神光,趴在他脚边的范存禄脸色又是一青一白,听闻钱晨平静道:“几位道友可是想和在下了却因果?”
三人从海渊之中冲出来,恭恭敬敬的降了遁光!
“道友高抬贵手,我等自当知无不言!”
那黑衣修士恭敬拜道。
“幽冥云母可在你身上!”听闻钱晨此言,黑衣修士自怀中拿出一个白檀木所制的木盒,钱晨接过来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枚犹如琉璃片,但其中不断有幽光流转的云母,这云母刚刚显露,便有许多残魂朝着这里聚拢而来。
钱晨盖上木盒,并不避讳其他人,开门见山的说道:“幽魂水母和九翎凤眼草确实是转生丹所需的灵药,除此之外,应该还需要一朵彼岸花、大地胎衣、以及千年还阳果、三光天水……”
钱晨林林总总,说了数十味灵药,才微微一顿,问道:“是不是如此?”
黑衣修士微微一愣,仔细回忆了一番,才小心答道:“我等猜到风阳子可能想要炼制的是转生丹后,便重金向擅于炼丹的丹霞宗求了转生丹的丹方。”
“其上有一百零八味主药,大多与真人所言不差。不过应该缺了真龙涎、灵犀角、青阳罡英……等几味灵药!”
“而且并无大地胎衣和彼岸花这两件灵物!”
钱晨微微点头道:“这就对了!真龙涎乃是避免药性太过暴烈,缓和丹性之物,灵犀角和青阳罡英是用来炼制寄神玉的材料,因为你所得的这份转生丹的丹方,乃是护持修士神魂转世,避免胎中之迷所用!”
“因为胎儿幼小,肉身极为脆弱,故而才要以寄神玉寄托修士的大半神识,只以转生丹护持最核心的一点神魂转入胎儿之中。待到胎儿出生之后,再缓缓融合随身所带的寄神玉中的神魂,由前世的亲朋好友手持丹引在适当的时机引导其恢复前世的记忆,回山重修!”
钱晨扫了一眼范存禄,淡淡道:“而我说的丹方,乃是想看一看这位小朋友有什么反应!”
范存禄微微一愣,又听钱晨道:“你听到大地胎衣和彼岸花时,念头波动,有所反应,应该是知道这两位灵药的。”
“大地胎衣乃是夺舍之际,护持神魂,让神魂犹如披上一层胎衣,模仿转生之法,进行夺舍而用。”
“彼岸花乃是消磨肉身原主的七魄混杂的执念和灵情所用,使得肉身纯净所用,这两种灵药对于转世重修都并无用处……故而百舟海会收集的灵药若有这两物,便证明风阳子想要炼制的转生丹并非你们所知的那一种,应该是护持自身神魂,完美夺舍他人之用!”
“而转生丹完美夺舍的最大好处,不仅是夺取庐舍的根基,更能直接继承庐舍的天寿!”
范存禄神色大变,剧烈挣扎起来,却听钱晨缓缓道:“转生重修,重塑根基,自是正理,便是道门也不曾排斥。但风阳子既然用的是夺舍所用的转生丹,其准备的庐舍便绝非那么简单了!”
他扫了一眼几人,道:“你们认为风阳子给自己准备的庐舍是什么?”
黑衣修士和妙音门女修对视一眼,犹豫道:“我等以为他准备夺舍自己的后裔!听闻执掌百舟海会的五大世家,屡屡有资质出众,修至元婴,潜力无穷的修士失踪……”
“所以你们以为他们的失踪,是风阳子所为,是他为自己转生准备的庐舍?”
钱晨不禁失笑。
“百舟海会是否采购过这些东西!”钱晨摸出一只符笔,在纸上写了几种灵材,送到三人面前。
黑衣修士扫了一眼之后,越发敬畏,躬身道:“无光铁、阴沉竹、玄阴石髓这几种材料,确实见百舟海会采购过数目不小的一批。我等先前便有所注意,但因为不知道这些材料的用途,便没有多加用心!”
“那就证明我猜的没错……地仙界根本没有彼岸花生长,此花只长在九幽,故而想要得到此药,便只能祭祀九幽魔头,跟它们交换!”
钱晨看着范存禄,面露冷笑之色道:“这彼岸花在九幽很常见,冥河之畔到处都长着,但九幽魔头的胃口可大的很……你们用了多少人血祭,才换了此药?”
范存禄紧张的不敢回答!
“近些年是否有大型岛屿无故沉没?”钱晨又问了一句,黑衣修士思量许久,才恭敬回答道:“回禀真人,却有一桩。八十年前无涯海国一岛沉没,岛上万人尽死!不知这和风阳子此人的布置,有什么关系?”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钱晨……
发现钱晨脸色越发阴沉,冷冷一笑道:“大地胎衣需用一滴碧落天水将二两地乳点化,取其凝聚的一层胎膜!而地乳此物,只有地脉震动,地龙翻身的时候,会渗透少许出来!”
“原来如此!”黑衣修士面露惊色,但惊讶之中又透着一股理所当然,似乎并不以为意。
他看着钱晨的脸色,小心道:“这风阳子如此倒行逆施,丧心病狂,简直罪无可恕……”
钱晨微微抬头道:“怎么,你想利用我去对付一个化神大修士?”
此人以为他是那种一听闻有修士作恶,就冲动上门主持正义的那种人吗?没错,钱晨就是奋不顾身,为正道脊梁的那种道门修士。
但越是如此,越要算计精深。好人须得比坏人更奸,才能主持正义嘛!不把自己的灵根弄到手,只是上门杀人能解决什么问题?至少钱晨自己的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黑衣修士连忙请罪道:“在下不敢!”
钱晨站起身来,负手看向远方的海面,良久,才开口道:“转生丹虽然能完美夺舍一次,但寻常的庐舍可不值得这般手笔,就算是资质出色的元婴真人,对一个化神修士来说,也没有什么助益!最多再延寿千年罢了!并不能弥补其化神之时的缺憾。”
“如此远不如以转生丹转世重修!”
“故而风阳子为自己准备的庐舍,至少是某些寿元极长的大妖之流,甚至可能是天生的灵胎!”
钱晨注意到,随着自己说出‘天生灵胎’,非但那三位结丹修士具都一惊,就连罗真门的结丹,那些被他顺手救出来的通法修士,乃至范存禄自己,都面露一丝动容之色。
天生灵胎是什么?
那是天地精华孕育,如钱晨内定的徒儿雷珠子一般的人物。受天地之钟爱,资质强横的无以复加不说,多半还是某种天生的神灵,一出生便至少有结丹境界。
修行到阳神的一路都是如履平地,绝无瓶颈的那种生灵!
一尊先天灵胎,可以说是化神预备了。
而且若是有转生丹,就连一个筑基修士都有机会夺取其机缘,这些人若是夺舍成功,便有一步登天的可能!
如此,怎能不叫人动容?
黑衣修士面露激动之色,道:“真人若是夺得此胎,修成化神也只如人饮水一般,这等机缘……”
钱晨冷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道:“夺天地之造化,岂能不受天嫉?我结丹一品,自有大道坦途,缘何贪图它一个无知灵胎?我来海外只为了先天灵根,若有此物的消息,这灵胎之密,我送给你又何妨?”
黑衣散修微微一愣,才在心里苦笑,眼前这人可不是自己这般丹成中品,前途暗淡之辈
结丹一品,金丹便能孕育一种大神通的雏形,如此人物乃是元神种子。当然不会为了天生的灵胎,乱了自己的道路!
钱晨看着周围那些神色微变的修士,心中暗暗点头道:“上道了!”
他随手拎起范存禄和罗真门的结丹真人,对那三名结丹修士道:“你们背后的那些人,若想知道风阳子庐舍之密,便拿先天灵根的消息跟我换!”
说罢,便打出几枚信符给众人。
黑衣修士环视一样周围的通法修士,面露阴狠之色道:“风阳子阴险狠毒,这些人听闻了这等秘密,真人是否允许我等……”
他眼中流露杀意,左元等通法修士面色大变,急忙祭起法器……
钱晨面露不耐之色:“我为何要替你们保守秘密?若是风阳子出得起价钱,我帮他一回又如何?”
说罢他还拎了拎手中的范存禄,道:“就连此人,我也要放回去的。他既然以心魔大誓为我求得灵根,我又怎么能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被他提在手中的范存禄这才心里一松,犹如卸下了一块巨石。
黑衣修士和妙音门女修面色大变,齐声道:“前辈不可,一旦放此人回去,被风阳子得知了我等的存在,再想夺取其庐舍,便是千难万难!”
妙音门女修更是楚楚可怜道:“前辈若是放了此人,我妙音门便有灭门之虞啊!”
钱晨却笑道:“今日转生丹和庐舍之事泄露出去,不知多少寿元将尽,道路有缺的老怪要心动,以风阳子如今的状态,如何应付得来?他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力找你们的麻烦?今日之事泄露,此人暗中的敌人多了百倍。我租得还是百舟海会的洞府,就在此人的眼皮底下都不惧,尔等又怕什么?”
说罢,便一卷袖袍,携着两人离去。
留下左元等通法修士和那三个结丹真人面面相窥,左元暗叹道:“这位前辈,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他这般弄下去,东海只怕要被烧成鼎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