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域小国的公主胡姬,生就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睛,以轻纱蒙面,非但没有隐去颜色,反而衬托的更加妖娆,腰肢半露,身段如柳条一般,臂套数道银环,除去身上味道不太好,也算是凡俗之中的绝色了。
胡姬在长安做生意,侍酒跳舞者众。
故而她一看到钱晨在胡商面前落坐,便上前掀开酒坛的封口,用一个木勺降到坛中,将酒舀出来,倾在钱晨面前的酒碗里。
那浅绿色的浑浊酒液,悬浮着一层洗白的漂浮物,如同蚂蚁一般。
钱晨见到这等酒液,只是挑了挑眉毛,并未露出什么异色来,只是又在肚子里把燕殊骂了一通,中土佳酿也是犹如清泉,琥珀,乃至软翠那般,以色泽纯粹者为上,但那是仙家美酒,自有仙果灵谷酿造。
而世俗间的酒,自然不会有这般奢侈,最常见的还是浊酒!
何为浊酒,便是钱晨面前这一碗的摸样,号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如今近八月的天气,而且驿站之中刚是凌晨,自然没有‘晚来天欲雪’。这般浊酒,那淡绿的色泽全是微生物发酵,俗称霉菌的就是,问钱晨“能饮一杯无?”
当然是不能的。
所以这李唐常饮的是低度浊酒,燕殊却灌他玉虚宫的昆仑觞,钱晨在凡俗之中混迹不多,不知道这些,要说燕殊这等还海外浪荡过的好酒之辈,也装作不知晓,可见其想要看钱晨笑话的促狭之心完全可诛。
那胡商贯是会察看人眼色的,他见钱晨微微皱眉,又微微扇动鼻翼,闻钱晨身上那股醇厚,清新的酒气,恍然知道了自己推销的货物为什么会失败了。忙按住胡姬倒酒的木勺道:“这都是我们赶路商旅,口渴了才会喝的浊酒。”
“去把我珍藏的波斯葡萄酒给贵客送过来!”胡商连忙吩咐手下的伙计道。
那旁边的胡姬撇撇嘴,明明就是到了大唐河西乾和才买的葡萄酒,只不过换了一个波斯风格的罐子,就想骗人是波斯的西域酿造的。
钱晨也不管他葡萄酒从哪来的,只扔过去一个钱袋子,道:“这是路上的费用。”
胡商伸手接过,略一掂量,不动神色的撑开钱袋子一看,只见里面露出一点金灿灿的色泽,当即大喜,他这样的商人往来奔波,最喜欢的便是轻货,每年贩卖货物的钱,都要换成绢帛再启程。所以这条商道,才名为丝绸之路。
黄金虽然不算轻货,但比起铜钱来,价值比重也是极大。
而且他本身便是一个宝石、金器匠人,将黄金打造成金器,赚的更多。
胡商接过钱袋便呼喝道:“给客人打包行李勒!”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异族的腔调。
钱晨抬了抬手中的鲨鱼皮鞘,雪白鲨鱼皮的剑鞘,带着白玉的扣饰,鞘口上镶这几块火红的宝石,反倒是里面的长剑用细麻缠着剑柄,并不起眼。但这般不起眼的长剑一旦装在这等华丽的剑鞘里,反倒让人不敢小看了。
“我一人一剑,游历天下,没什么行李!”
这队胡商也赶着时间,要在后天千秋节之前到达长安,因此不过多时,钱晨就晃悠悠的靠在骆驼上,用五彩玉的杯子喝起了葡萄酒。
殷红的葡萄酒盛在玉杯之中,有情剑斜跨在骆驼一侧,就这么悠悠往长安而去。
陇西到长安,怎么也得走十几日,除非钱晨这等能飞遁的修士,不然这队胡商总得显露一些本事出来。刚出驿站胡商便掏出一把铜油灯来,在油灯之上揣摩了几下,油灯壶嘴处便吹落一团黄沙。
那黄沙被风卷着,悄无声息的铺在了骆驼的脚下。
钱晨此时却感应到下方的道路无声无息的流动了起来,驼队如同河流之中的十几叶小舟,顺流而下,舟不动,而仿佛身边的景色在动。再加上骆驼本身亦在慢悠悠的行走,一时间居然有一种前世在做火车的感觉。
“原来是陆地行舟之术。”
钱晨看的分明。
术法之中用于赶路的法术,除去飞遁法术之外,尚有缩地之术,挪移之术,传送之术等等遁术,这陆地行舟,也是其中一种赶路的小术。此术中原所习不多,因为中原土壤坚实,而此术只在沙漠之地比较好用。
这等法术能将流沙化作流水一般,裹挟着人移动,或也可称为沙遁术。
但在没有沙漠的地方,就只能借助法器,变出一股流沙来,在土壤之上流动。
所以仔细看商队中的骆驼脚下,都是流动的黄沙。那股黄沙铺在地面上,带着上面的商队向前流动,就如同机场的传送带一般,人在上面走的自然远比其他地方快。
途中还有一队玄甲骑士,自驿道之上疾驰而过。
头盔的铁额之上,人人具书太乙神名,裹在微微的神光里,越过商队而去。为首的骑士路过之时,甚至微微回头,看了混迹在胡商之中的钱晨一眼。钱晨拱手示意……骑士微微一笑,驾着马而去。
“神箓之力,加上兵家行军之术。”钱晨微微赞叹道:“果是玄甲铁骑,犹为不凡。”
那一队骑士之中多有胡人摸样者,有修为在身的更是不再少数。
只用了一日的功夫,商队就走到了潼关的脚下,潼关设于数朝之前,专为抵御西凉羌人诸胡而设,更是护卫长安的最后一道关口,此去之后,便是万里平原,再无险可守。故而防卫最是森严,轻易不能过关。
这座雄关巍峨如铁,在大地上起势雄浑,如同天堑一般拦住西来的商旅。
那城墙高度足足三十丈开外,以长宽丈许巨石垒成,墙体平坦如砥,石缝间浇筑黑铁,反射着金属的光泽,坚不可摧。城楼高数丈,旁边的的大型箭楼,尽以黑石搭就,枪刃寒光反射如林如雨,煞气凌人。
关城上的军士气象森严,俱都着铁甲,带横刀,威风杀气直冲九霄云上。军气横空如狼烟,等闲修士根本无法飞遁越过此关,就连飞鸟要从关上飞去,都要被那隐隐的煞气震得心胆破裂,一头栽倒下来。大唐军士铁甲之上神光隐隐,当是以神力加持了法术,钱晨法眼看过去,不少都是兵家修士,吐纳练气的人物。
城池左近,还依稀可见十几座翁城、卫城环绕雄关,每座城池有大有小,内里尽为驻扎军兵之所,大队兵马出入其中,铠甲兵器铿锵之声传出百里开外。
此时已经不准过关,胡人商队老老实实的停留在关城之外,准备歇息一夜,再过关上路。
潼关乃是商路之上的重关,往来的商旅也极多,此时都聚在关城为他们设置的栅栏内,许多帐篷连起来,也如一处小城一般,胡商找了此地安排他们驻扎的一位将领,才有小吏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那栅栏入口的一侧,面无表情地数过了他们的货物,查验了文牒。
又收了关税钱,才给他们安排了明日过关的文书路引,划了一块空地给他们搭帐篷。
胡商一边谄笑着,一边塞过去一只玉钏钗。那小吏微微掂量了一下,看出是于阗的白玉,虽然只是带着些杂色的白玉,但也足以带回去讨好家里的婆娘了。
商队的伙计们忙碌一番,收拾了货物,搭起了帐篷,甚至在帐篷之间的空气上升起了篝火。
天色已经渐渐深了。
周围来的早的商旅有的已经升起篝火,烧烤的胡饼带着茴香、芝麻的香气,笼罩在这营地之内,周围已经有琵琶,羌笛之声,伴随着大声的呼喊呱噪,闹腾了起来,吆喝声四起。在一处空地上,几个胡人抓着杆子,举起几根绳索,很快就两个身形敏捷的孩子,攀着杆子走到了绳索之上,在上面翻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