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虚门内,灯火通明,喧闹不绝,来往诸人皆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眉头纠结成一串麻花,再次把完脉后,扭头与其他几个老大夫低声交谈了几句,齐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房间内,杨清竹和关山策齐站在一起,因为玉楼离得近的缘故,秋月慈也及时得知消息赶来,她神色焦急的询问大夫,“到底怎么样?”
老大夫颤巍巍的摇头,“血痰凝塞,气支不接,回天乏力,神仙难救啊!”
闻言秋月慈犹如当头棒喝,震惊的后退了一步,她只听到说关毓清被那贼人咬破了脖子,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到了救不回来的地步!
“他现在口不能言,气不能喘,勉强活着已是极为痛苦,挣扎几个时辰便会喉管内积血完全堵塞,直到气绝,不如给他个痛快,也免了受这些苦楚。”其中一个大夫收拾了药箱就要离开,神色颇觉惋惜,经常给江湖人治伤,看惯了这些,便也习以为常了,只是这位公子,极为年轻,死法却如此痛苦,实在令人心生不忍。
关毓清睁开眼睛痛苦的望向秋月慈,眼中深深的渴望像是在诉说什么,他喉间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伤口极深,喉管虽未断裂却隐有破损,血液倒流拥堵,以现有的医术根本没办法将血痰清除,破损的喉管修复,只能生生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不忍着又能如何呢,他连叫都叫不出声。
秋月慈眼中落下泪来,蹲下身握住关毓清的手,哽咽道,“阿清再等等,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等大舅舅来,会有办法的,他会带府中的御医来,会有办法的……”
关毓清颤抖着手摸索着在秋月慈的掌心轻划,笔划凌乱,秋月慈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是个嫦字,她哭着道,“我已经让人去伯府了,她马上就会来的,阿清你坚持住!”
面色苍白的白衣公子胸前的衣襟上血迹斑斑,不复往日彬彬有礼的样子,苍白的脸上沁出了冷汗,他面容扭曲艰难的摇了摇头,又写下了一个歉字。
秋月慈起先不解其意,而后反应过来,便连连摇头,“不,我不能替你跟她说对不起,她还等着你娶她呢,你不能言而无信你知道吗,君子守诺你忘了吗阿清!”
关毓清痛苦的将眼皮紧闭,不再反应,失血和缺氧已经让他开始感到晕眩,眼前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大脑一片混沌,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等不到阿嫦来了,辛好阿嫦还没有嫁给他,不会落得一个寡妇的名称。
这样也好,阿嫦还年轻,她生的好,性子也好,定能再觅得一个良人。
……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滑落,掉在掌心,谢嫦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她放下手中装着蛊的瓷瓶,抹去脸上的泪,有些奇怪。
她怎么突然哭了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里浮现出巨大的悲伤来?
难道,是连心蛊么?
她刚跟关毓清相识时,曾经偷偷为他种下了连心蛊,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只是母蛊对子蛊可以模糊的感知对方的情绪,她本是想确定关毓清对她的喜爱之情是真是假,对她残缺丑陋的面容有没有厌恶之情,谁知,她种下了这蛊之后,反而也真正爱上了这个说话从不掺假的君子,他嘴上说的喜欢,心底就是真的喜欢,没有一丁点的反感。
时间长了之后,彼此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心意,谢嫦就已经不太注意这个蛊了,她也没有解,连心蛊,这名字如此好听,心意相通,连心有何不可呢?
自从种下这个蛊,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情绪,悲伤,难过,还有痛苦。
是毓清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谢嫦一惊,顾不得将因试验而摆放凌乱的蛊瓶整理好,便打开门冲了出去,正遇见小楼也是一头大汗满面焦急的冲过来,他见到谢嫦,对于她脸上的泪水也毫不见怪,想必是已经知道消息了,连忙道,“谢姑娘,小的正要找您呢,快走吧!”
她拉住小楼的衣袖,慌乱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毓清他怎么了?”
“世子在化虚门被贼人伤了,危在旦夕,想见您最后一面呢!”
谢嫦闻言忽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最后一面?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对,这世上可能有大夫治不好的伤,却不一定有她救不回来的人,她一着急,都差点忘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野姑娘,她是一个蛊师啊,还是万蛊之王,人蛊。
她想起当初那人给她的,她养的第一个蛊,眼前一亮,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小楼的手,看着小楼突然瞪大的双眼和痛苦扭曲的表情,逐渐变得死寂,谢嫦凌乱的摇着头口中不停的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小楼干枯的尸体跌落在地,原本年轻的面庞此刻看上去却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皮肤变得暗淡枯黄。
谢嫦来不及去想其他,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去杀一个人,巨大的生气蕴含在她体内,让她苍白的面色显露出了健康的红润,贪婪的蛊虫们在身体里躁动起来,她捂着胸口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却已经顾不上了。
她跑向伯府的大门,正好看到关山越和几个随从带着御医驾马准备离开,她连忙跌跌撞撞的扑上去,跑的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兜帽滑落,发髻散乱,脸颊两侧丑陋的疤痕蜿蜒而上,她哀求道,“带上我,求求你带上我,我能救他!”
关山越皱眉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却一手捞起她让她横坐在马背上,谢嫦连忙死死的抓住关山越后背的衣服,催促他快走。
这女子如此深情,也不枉阿清对她做过许多,若阿清真的救不回来,九泉之下,也不能让阿清一个人寂寞了。